袁克文規勸父親袁世凱的兩首詩
本文摘錄自 《老子他說》
眾所周知在現代史上, 國民革命成功後, 國父孫中山先生“推位讓國”,
袁的兩個兒子, 大的克定, 既拐腳, 又志在做太子, 繼皇位, 慫恿最力。 老二克文, 卻是文采風流, 名士氣息, 當時的人, 都比袁世凱是曹操, 老二袁克文是曹植。 我非常欣賞他反對其父老袁當皇帝的兩首詩, 詩好, 又深明事理, 而且充滿老莊之學的情操。 想不到民國初年, 還有像袁克文這樣的詩才文筆,
乍著吳棉強自勝, 古台荒檻一憑陵。
波飛太液心無住, 雲起魔崖夢欲騰。
偶向遠林聞怨笛, 獨臨靈室轉明燈。
劇憐高處多風雨, 莫到瓊樓最上層。
“乍著吳棉強自勝, 古台荒檻一憑陵”。 起首兩句便好。 吳棉, 是指用南方蘇杭一帶的絲棉所做的秋裝。 強自勝, 是指在秋涼的天氣中, 穿上南方絲棉做外衣, 剛剛覺得身上暖和一點, 勉強可說好多了!這是譬喻他父親袁世凱靠南方革命成功的力量,
“波飛太液心無住, 雲起魔崖夢欲騰。 ”華池太液, 是道家所說的神仙境界中的清涼池水。 修煉家們, 又別名它為華池神水, 服之可以祛病延年, 長生不老。 袁克文卻用它來比一個人的清靜心腦中, 忽然動了貪心不足的大妄想, 猶如華池神水, 鼎沸揚波, 使平靜的心田永不安穩了。 跟著便說一個人如動心不正, 歪念頭一起, 便如雲騰霧暗, 蒙住了靈智而不自知。 一旦著了魔,
“偶向遠林聞怨笛, 獨臨靈室轉明燈。 ”這是指當時時局的實際實景, 他的父兄一心只想當皇帝, 哪裡知道外界的輿論紛紛, 眾怨沸騰。 但詩人的筆法, 往往是“屬詞比事”, 寄託深遠, 顯見詩詞文學含蓄的妙處, 所以只當自己還正在古台荒檻的園中, 登臨憑弔之際, 耳中聽到遠處的怨笛哀嗚, 不勝淒涼難受。 因此回到自己的室內, 轉動一盞明燈, 排遣煩惱。 靈室、明燈, 是道佛兩家有時用來譬喻心室中一點靈明不昧的良知。 但他在這句上用字之妙, 就妙在一個轉字。 “轉明燈”, 是希望他父兄的覺悟, 要想平息眾怨, 不如從自己內心中真正的反省, “閑邪存正”。
“劇憐高處多風雨, 莫到瓊樓最上層。
另一首:
小院西風向晚晴, 囂囂恩怨未分明。
南回孤雁掩寒月, 東去驕風動九城。
駒隙去留爭一瞬, 蛩聲吹夢欲三更。
山泉繞屋知深淺, 微念滄波感不平。
“小院西風向晚晴, 囂囂恩怨未分明。 ”這起首兩句, 全神貫注, 在當時民國成立之初, 袁世凱雖然當了第一任大總統, 但是各方議論紛紛, 並沒有天下歸心。 所以便有“囂囂恩怨未分明”的直說。 所謂向晚晴, 是暗示他父親年紀已經老大, 辛苦一生, 到晚年才有此成就, 應當珍惜, 再也不可隨便亂來。
“南回孤雁掩寒月,東去驕風動九城。”南回孤雁,是譬喻南方的國民黨的影響力量,雖然並不當政,但正義所在,奮鬥孤飛,也足以遮掩寒月的光明。東去驕風,是指當時日本人的驕橫霸道,包藏禍心,應當特別注意。
“駒隙去留爭一瞬,蛩聲吹夢欲三更。”古人說,人生百歲,也不過是白駒過隙,轉眼之間而已。隙,是指門縫的孔闕。白駒,是太陽光線投射過門窗空闕處的幻影,好比小馬跑的那樣快速。這是勸他父親年紀大了,人生生命的短暫,與千秋功罪的定論,只爭在一念之間,必須要作明智的抉擇。蛩聲吹夢,是秋蟲促織的鳴聲。欲三更,是形容人老了,好比夜已深,“好夢由來最易醒”,到底還有多少時間能做清秋好夢呢?
“山泉繞屋知深淺,微念滄波感不平。”“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人要有自知之明,必須自知才德能力的深淺才好。但是,他的父兄的心志,卻不是如此思想,因此,總使他念念在心,不能平息,不能心安。
這是多麼好的兩首詩。所以引用它,也是為了說明歷史的經驗,證明老子四不的告誡,是多麼的正確。袁克文的詩文才調,果然很美。但畢竟是世家出身的公子,民國初年以後,寄居上海,捧捧戲子,玩玩古董,所謂“民初四大公子”之一。無論學術思想,德業事功,都一無所成,一無可取之處。現在我們因詩論詩,不論其人。我常有這種經驗,有的人,只可讀其文,不必識其人。有的人,大可識其人,不必論其學。人才到底是難兩全的。至於像我這種人,詩文學術,都一無可取之處。人,也未做好。只好以“蓬門陋巷,教幾個小小蒙童”勉強混混而已。
“南回孤雁掩寒月,東去驕風動九城。”南回孤雁,是譬喻南方的國民黨的影響力量,雖然並不當政,但正義所在,奮鬥孤飛,也足以遮掩寒月的光明。東去驕風,是指當時日本人的驕橫霸道,包藏禍心,應當特別注意。
“駒隙去留爭一瞬,蛩聲吹夢欲三更。”古人說,人生百歲,也不過是白駒過隙,轉眼之間而已。隙,是指門縫的孔闕。白駒,是太陽光線投射過門窗空闕處的幻影,好比小馬跑的那樣快速。這是勸他父親年紀大了,人生生命的短暫,與千秋功罪的定論,只爭在一念之間,必須要作明智的抉擇。蛩聲吹夢,是秋蟲促織的鳴聲。欲三更,是形容人老了,好比夜已深,“好夢由來最易醒”,到底還有多少時間能做清秋好夢呢?
“山泉繞屋知深淺,微念滄波感不平。”“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人要有自知之明,必須自知才德能力的深淺才好。但是,他的父兄的心志,卻不是如此思想,因此,總使他念念在心,不能平息,不能心安。
這是多麼好的兩首詩。所以引用它,也是為了說明歷史的經驗,證明老子四不的告誡,是多麼的正確。袁克文的詩文才調,果然很美。但畢竟是世家出身的公子,民國初年以後,寄居上海,捧捧戲子,玩玩古董,所謂“民初四大公子”之一。無論學術思想,德業事功,都一無所成,一無可取之處。現在我們因詩論詩,不論其人。我常有這種經驗,有的人,只可讀其文,不必識其人。有的人,大可識其人,不必論其學。人才到底是難兩全的。至於像我這種人,詩文學術,都一無可取之處。人,也未做好。只好以“蓬門陋巷,教幾個小小蒙童”勉強混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