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中有許多不潔的字或詞, 文學創作中, 一般遇到這樣的字, 我能繞開便繞開, 能不用儘量不用, 實在不行了, 則找一個另外的詞替代。
文學創作如此, 日常生活亦然。 比如“廁所”一詞吧, 這是一個藏垢納穢、污穢不堪、臭氣薰人之處, 但偏偏這一詞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每天要用到, 人有“三急”, 廁所便是這“三急”的一個重要場所。 思來想去, 如果不用“廁所”, 那用什麼?“茅廝”, 還是“茅坑”?這兩個詞相比起來更加不潔。 我不得不佩服現代人的思維, 因為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都得清洗一下雙手, 凡是有洗手的地方大多都有內急之處,
因地域的差異, 漢語中也有許多方言, 比如我的老家, 在這個地處江南而又偏僻的小山村裡, 世世代代說著只有自己聽得懂的方言。 我上學後, 老師把我們老家說的這種方言稱之為“土話”。 所謂“土話”, 那肯定是相比“洋話”而言的。 “洋話”是什麼, 當然是當今流行的國語“普通話”。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 我認為“土話”裡夾雜著土裡土氣、鄉里巴氣、鄉巴佬等低人一等的意味。 出來混的人如果說“土話”, 那就顯得掉價、有失身份, 而說“洋話”是一種身份, 一種修養, 所以, 哪怕我的普通話再怎麼說不利索, 但我總要咬腔別調的說出來,
土話也好, 洋話也罷, 但在日常生活中對不潔之詞的應用是相通的, 再比如“廁所”一詞吧, 家鄉的土話一直稱之為“dongsi”, 在我還是一個懵懂少年的時候, 一直也是這麼稱呼廁所, 慢慢接觸社會多了, 開始覺得那是家鄉人用家鄉話俗指的排泄場所, 是用“土話”說出來的, 土得不能再土了, 我甚至不知道那兩個字怎麼寫, 是東斯, 還是冬斯, 抑或蹲廝?總之, 出了社會, 這種用土話對廁所的稱謂肯定是不會說的。
直到有一天, 當我來到了廈門的“南普陀寺”時, 我才發覺自己對漢字的掌握是多麼的孤陋寡聞。
南普陀寺與其他的寺院毫無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香客多些,
這一驚讓我非同小可, 很快聯想到了家鄉, 聯想到了家鄉的土話裡把廁所稱之為“dongsi”之事, 在南普佗寺終於讓我找到了注解。 這是怎麼回事?稱廁所為“東司”不是我們家鄉人的土話嗎?怎麼跑到千里之外的廈門來了呢?
從廈門回來後, 我第一件事便是找來《現代漢語大詞典》, 沒有“東司”一詞,
我腦洞大開,
每一種方言都有其產生發展的過程。 我查了一下家譜, 始祖是五代十國期間南唐一位大將, 後又追隨宋太祖東征西討, 立下汗馬功勞, 受封此地, 生生息息, 繁衍不止, 直到如今。 我想像著始祖說的通用語言, 先是唐朝的官話, 後又說著宋的國語, 言語之中應該有一種唐音宋尾之味。
歷史學家們已經得到了論證, 如今的閩南語和粵語即為唐朝的官話, 而宋朝官話則是客家語代表。那麼,家鄉的方言應是介於閩南話和客家話之間,是一種的雜交體,千百年來,隨著周圍遷居而來的人逐漸增加,不同語言之間互相影響,於是就形成了現在的家鄉方言,這也解決了困惑我多年的為什麼家鄉“土話”的許多發音既象粵語,又類似客家話一樣的疑難。
如此說來,家鄉的土話也曾有過唐宋官話的輝煌歷史,我可真是小瞧了家鄉的方言啊,我為自己的無知感到慚愧。“東司”是一個非常文雅的詞彙,可長期說“東司”的家鄉人祖祖輩輩生於斯長於斯,是一群很少讀書,文化程度不高的農民,家鄉話講這些不潔的字詞時是如此的高雅,講這些土話的人又是如此的文明,可我卻一味地排斥,一味地嘲諷它,我不僅為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行為感到臉紅了。我甚至想,“東司”,這麼文雅的一個詞,我們現代人有什麼理由不用呢?
然而,離開家鄉三十多年,當我再次回到家鄉時,說“東司”的人已是廖廖無幾了,那些像我一樣從各大城市返回的遊子們都咬著一口標準的“洋話”,說著一些家鄉人聽不懂的新名詞,穿著家鄉人難得一見的奇裝異服,彼此見面,講的是吃喝,談的是待遇,比的是豪車,滿口新名詞,縱論天下事。家鄉,儘管是一個偏辟的小山村,可已經與城市和外面世界連為一體了。
照此發展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國家推廣的普通話將會全覆蓋,家鄉的方言,也是我指的“土話”將不復存在,隨之而來的習俗將會銷聲匿跡,那時,全國將會是一個方言,一個聲音,一種風俗……
在這個方言文化逐漸消失的時代,我越發覺得家鄉的“土話”的彌足珍貴,我從內心深處極力阻擋著“洋話”的侵蝕,開始說起了家鄉的“土話”,然而,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個人的聲音顯得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我曾經不以為然的“土話”,以及土話衍生的各種民風、風俗,難道真的只能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去尋找了嗎?!一種悲哀油然而生。
我那可愛的家鄉啊,變得讓我越來越陌生了。
(作者:朱封金,咸甯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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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朝官話則是客家語代表。那麼,家鄉的方言應是介於閩南話和客家話之間,是一種的雜交體,千百年來,隨著周圍遷居而來的人逐漸增加,不同語言之間互相影響,於是就形成了現在的家鄉方言,這也解決了困惑我多年的為什麼家鄉“土話”的許多發音既象粵語,又類似客家話一樣的疑難。如此說來,家鄉的土話也曾有過唐宋官話的輝煌歷史,我可真是小瞧了家鄉的方言啊,我為自己的無知感到慚愧。“東司”是一個非常文雅的詞彙,可長期說“東司”的家鄉人祖祖輩輩生於斯長於斯,是一群很少讀書,文化程度不高的農民,家鄉話講這些不潔的字詞時是如此的高雅,講這些土話的人又是如此的文明,可我卻一味地排斥,一味地嘲諷它,我不僅為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行為感到臉紅了。我甚至想,“東司”,這麼文雅的一個詞,我們現代人有什麼理由不用呢?
然而,離開家鄉三十多年,當我再次回到家鄉時,說“東司”的人已是廖廖無幾了,那些像我一樣從各大城市返回的遊子們都咬著一口標準的“洋話”,說著一些家鄉人聽不懂的新名詞,穿著家鄉人難得一見的奇裝異服,彼此見面,講的是吃喝,談的是待遇,比的是豪車,滿口新名詞,縱論天下事。家鄉,儘管是一個偏辟的小山村,可已經與城市和外面世界連為一體了。
照此發展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國家推廣的普通話將會全覆蓋,家鄉的方言,也是我指的“土話”將不復存在,隨之而來的習俗將會銷聲匿跡,那時,全國將會是一個方言,一個聲音,一種風俗……
在這個方言文化逐漸消失的時代,我越發覺得家鄉的“土話”的彌足珍貴,我從內心深處極力阻擋著“洋話”的侵蝕,開始說起了家鄉的“土話”,然而,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個人的聲音顯得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我曾經不以為然的“土話”,以及土話衍生的各種民風、風俗,難道真的只能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去尋找了嗎?!一種悲哀油然而生。
我那可愛的家鄉啊,變得讓我越來越陌生了。
(作者:朱封金,咸甯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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