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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燾:音樂會哪有朱生豪的論文精彩

夏承燾作品集

如果回望中國高等教育的100年, 那些影響于後世的學生, 是有共性的——對學問不懈渴求, 有自我獨立的判斷和見解。

同時, 他們有幸, 遇到了深具個性與魅力的老師。

如此的師生之間, 才不致使大學在數年之後, 生產的都是有“批次感”的“產品”。

一些教育的細節, 在無數日記、回憶錄中一一呈現。

學生朱生豪、張中行、湯一介……

老師夏承燾、章太炎、冰心、廢名、梁思成……

一個時代, 有一個時代的“上課記”, 它們展現著過去的風貌, 也給未來以啟發。

夏承燾資料圖

夏承燾日記裡的朱生豪

1929年秋天, 朱生豪進入了之江大學國文系。

那時, 朱生豪喜歡獨來獨往。 黃昏日落, 他會到錢塘江邊散步, 有時高歌, 或者喊兩聲——他沉默、聰敏, 但心有隱痛——他的同學黃竹坪在日後的回憶裡, 曾經這樣說過, 雖然二人交談不多, 但是“同吃、同住、同生活、同學習有四年之久”, 讓年輕人之間可以知道彼此的內心。

“生豪走路一往直前, 只向前看, 決不回頭反顧。 ”

這是他留給同學彭忠熙、黃竹坪等人的印象, 一如他在莎士比亞作品翻譯上的執著。

沉默的朱生豪, 是一個“選課狂人”。 當時的之江大學, 除土木系外, 學生必須在主修系外再選修一個輔系。

像今天一樣, 大家的選課方向很現實, 就朱生豪所在的國文系而言, 學子們往往考慮日後的就業, 從而將教育、政治、經濟等系作為輔系選擇的首要目標。

朱生豪卻選擇了將英文作為輔系。

之江大學國文系開設的必修課有:國學概論、文學概論、中國文化史、詩選、文字學、聲韻學、詞選等, 共有十幾門, 課業並不輕鬆, 正因如此, 學校規定輔系的必修課要少得多。

但是, 英文系開設的全部課程, 朱生豪一門都沒有落下。 那麼, 朱生豪學得怎麼樣?

之江大學國文系當時的很多老師, 都是後來中國文化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如鐘鐘山、夏承燾、胡山源等。

不妨先讀一讀夏承燾在《天風閣學詞日記》中, 對朱生豪的幾則評價——

夕閱考卷,

朱生豪不易才也。

閱卷, 嘉興朱生豪讀晉詩隨筆, 極可佩, 惜其體弱。

閱朱生豪唐詩人短論七則, 多前人未發之論, 爽利無比, 聰明才力, 在余師友之間, 不當以學生視之。 其人今年才二十歲, 淵默如處子, 輕易不肯發一言。 聞英文甚深。 之江辦學數十年, 恐無此未易才也。

朱生豪很快成為師友公認為“之江才子”, 且在詩詞方面, 見解獨到。

有一次, 夏承燾說:“昨天晚上的音樂會, 我不去參加, 看朱生豪的論文出神了, 非常佩服, 音樂會怎麼會像他的論文精彩。 之江辦學以來, 沒有過朱生豪一樣的學生。 ”在他看來, “朱的才智, 在古人中只有蘇東坡一人。 ”

這些評價, 都經由同學黃竹坪的回憶流傳下來。

冰心竟然也會“獅子吼”

上世紀三十年代左右,

中國的有志年輕人的學習狀態, 以及那時的師生之間, 恰如朱生豪經歷的那樣。

1932年春, 張中行也是一名大一學生(1931年入學), 浙江余杭人章太炎在北京大學講《廣論語駢枝》(清劉台拱曾著《論語駢枝》), 張中行沒有趕上, 不過, 他聽同學說, 演講內容“陽春白雪, 和者自然不能多。 ”

不久, 張中行趕上了章太炎的另一場公開講演, 他稱之為“唱一次下里巴人”——講世事, 談己見。

這次演講, 幾百人的會場全部坐滿, 來晚的聽眾, 只好站在窗外。 此時, 章太炎已處暮年。 在後來的《負暄瑣話》, 張中行對章太炎有這樣的描述——“老人滿頭白髮, 穿綢長衫, 由弟子馬幼漁、錢玄同、吳檢齋等五六個人圍繞著登上講臺。 太炎先生個子不高, 雙目有神, 向下望一望就講起來。 ”

余杭話北方人難以聽懂,章太炎的這次演講,由劉半農任口頭翻譯,錢玄同在背後的黑板上進行書面翻譯——因為老先生喜歡引經據典。章太炎的演講,嬉笑怒駡,怒是真的怒,絕無今日很多演講者表演的成分。張中行說,這次演講,他只記得章太炎說的最後一句:“也應該注意防範,不要趕走了秦檜,迎來石敬瑭啊!”

其時,正是“九一八”後不久,大局步步退讓。章太炎話雖以詼諧而出,聽者都無一不憤慨。

諸多後來人,因此評說章太炎講課無味難懂。其實,弟子圍繞,不過是他作為師者的魅力使然,即便也稱之為派頭,也是獨具的個性。

有個性的老師,當然不止章太炎。

冰心——在後來年輕人的心目中,她是個面目慈祥的溫雅老人,自然不知她霸氣的一面。

1934年初,冰心34歲,是婚後不久的少婦,然而,劉半農初見冰心,卻在日記中稱她“大有老太婆氣概矣”。

季羨林在清華讀書時,曾去旁聽冰心的課,他在日記裡寫道:“冰心先生當時不過三十二三歲,頭上梳著一個信基督教的婦女王瑪麗張瑪麗之流常梳的髻,盤子後腦勺上,滿面冰霜,不露一絲笑意,一登上講臺,便發出獅子吼:‘凡不選本課的學生,統統出去!’”

一聲“獅子吼”,讓季羨林等蹭課的友人或學生聽聞,相視吐舌,棄甲而逃。

房梁上的梁思成

學子與教師,各自保有人性的本真之處,一脈承襲,造就了很多值得一說的往事。

湯一介曾經在《我們三代人》中說到,在北京大學學習、任教四十多年,他覺得,北大生活得最愉快的是1946至1951年在沙灘(北大紅樓所在地)的北大。

1946年,因為落榜,湯一介進入北京大學先修班,第二年考取了北京大學哲學系。

《我們三代人》中,湯一介最喜歡這一年段的北大的原因,是那些老師們。

大一新生湯一介的國文老師是廢名。廢名給湯一介他們講魯迅的《狂人日記》,一開始就說:“我比魯迅瞭解《狂人日記》更深刻。”學生都大為吃驚。廢名老師那種可愛的洋洋自得,體現在很多方面。那時,湯一介所在的班級,每天都要寫作文,而且,廢名對每篇作文都要評論。有一次,他評論一位女生的作文說:“你們看,她文章的風格多麼像我的呀!”

梁思成也是湯一介的老師,當時,梁思成是清華大學的教授,但在北大開了一門課叫“中國建築史”。湯一介因慕名,選修了梁思成的課。

梁思成講課條理生動,也會講到自身的一些經歷。有一次課上,梁思成說,為了證實五臺山佛光寺大殿仍然是唐代的,他自己就爬到大樑上去查看,大樑上果然有唐代的年號,正在高興之時,卻不慎從梁上掉了下來。“證實了唐寺,掉下來也值得呀!”梁思成這句話,讓湯一介記得非常深刻,一句話,背後是中國知識份子為了事業的崇高精神。

湯一介也是“選課狂人”,他選修了俞大縝教授的“英國文學史”,楊振聲的“歐洲文學名著選讀”,馮至的“德文”……他還上過胡世華教授的三門課:“形式邏輯”、“數理邏輯”、“演繹科學方法論”。

“有時我會反問自己,在我身上還有沒有廢名先生的那種‘天真’呢?有沒有梁思成先生那種‘熱情’呢?有沒有俞大縝先生那種‘慈愛’呢?有沒有胡世華先生那種‘敬業精神’呢?”

正是老師們的學問、為人以及體現在他們身上的學術自由精神,讓後來成為北大教師的湯一介,不斷追問自我。

余杭話北方人難以聽懂,章太炎的這次演講,由劉半農任口頭翻譯,錢玄同在背後的黑板上進行書面翻譯——因為老先生喜歡引經據典。章太炎的演講,嬉笑怒駡,怒是真的怒,絕無今日很多演講者表演的成分。張中行說,這次演講,他只記得章太炎說的最後一句:“也應該注意防範,不要趕走了秦檜,迎來石敬瑭啊!”

其時,正是“九一八”後不久,大局步步退讓。章太炎話雖以詼諧而出,聽者都無一不憤慨。

諸多後來人,因此評說章太炎講課無味難懂。其實,弟子圍繞,不過是他作為師者的魅力使然,即便也稱之為派頭,也是獨具的個性。

有個性的老師,當然不止章太炎。

冰心——在後來年輕人的心目中,她是個面目慈祥的溫雅老人,自然不知她霸氣的一面。

1934年初,冰心34歲,是婚後不久的少婦,然而,劉半農初見冰心,卻在日記中稱她“大有老太婆氣概矣”。

季羨林在清華讀書時,曾去旁聽冰心的課,他在日記裡寫道:“冰心先生當時不過三十二三歲,頭上梳著一個信基督教的婦女王瑪麗張瑪麗之流常梳的髻,盤子後腦勺上,滿面冰霜,不露一絲笑意,一登上講臺,便發出獅子吼:‘凡不選本課的學生,統統出去!’”

一聲“獅子吼”,讓季羨林等蹭課的友人或學生聽聞,相視吐舌,棄甲而逃。

房梁上的梁思成

學子與教師,各自保有人性的本真之處,一脈承襲,造就了很多值得一說的往事。

湯一介曾經在《我們三代人》中說到,在北京大學學習、任教四十多年,他覺得,北大生活得最愉快的是1946至1951年在沙灘(北大紅樓所在地)的北大。

1946年,因為落榜,湯一介進入北京大學先修班,第二年考取了北京大學哲學系。

《我們三代人》中,湯一介最喜歡這一年段的北大的原因,是那些老師們。

大一新生湯一介的國文老師是廢名。廢名給湯一介他們講魯迅的《狂人日記》,一開始就說:“我比魯迅瞭解《狂人日記》更深刻。”學生都大為吃驚。廢名老師那種可愛的洋洋自得,體現在很多方面。那時,湯一介所在的班級,每天都要寫作文,而且,廢名對每篇作文都要評論。有一次,他評論一位女生的作文說:“你們看,她文章的風格多麼像我的呀!”

梁思成也是湯一介的老師,當時,梁思成是清華大學的教授,但在北大開了一門課叫“中國建築史”。湯一介因慕名,選修了梁思成的課。

梁思成講課條理生動,也會講到自身的一些經歷。有一次課上,梁思成說,為了證實五臺山佛光寺大殿仍然是唐代的,他自己就爬到大樑上去查看,大樑上果然有唐代的年號,正在高興之時,卻不慎從梁上掉了下來。“證實了唐寺,掉下來也值得呀!”梁思成這句話,讓湯一介記得非常深刻,一句話,背後是中國知識份子為了事業的崇高精神。

湯一介也是“選課狂人”,他選修了俞大縝教授的“英國文學史”,楊振聲的“歐洲文學名著選讀”,馮至的“德文”……他還上過胡世華教授的三門課:“形式邏輯”、“數理邏輯”、“演繹科學方法論”。

“有時我會反問自己,在我身上還有沒有廢名先生的那種‘天真’呢?有沒有梁思成先生那種‘熱情’呢?有沒有俞大縝先生那種‘慈愛’呢?有沒有胡世華先生那種‘敬業精神’呢?”

正是老師們的學問、為人以及體現在他們身上的學術自由精神,讓後來成為北大教師的湯一介,不斷追問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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