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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雲:老榆林

我們現在說起老榆林, 已經是一個專用名詞——榆林古城。 它和榆林市現在所屬的12個縣是不搭界的, 因為那是綏德、米脂、清澗、橫山……我們習慣言及的“老榆林”就僅僅限制在由四圍城牆圈起來的榆林城。

榆林城不大, 歷史也不算很久, 但自它建城而始, 就一直蓬蓬勃勃、欣欣向榮, 成為整個陝北的中心樞紐, 也成為整個陝北文化的典型代表。

老榆林的最後截止年月是1949年6月1日。 這個和全世界兒童的狂歡連在一起的日子, 如影視鏡頭由陝北大秧歌迎接解放軍進城一樣, 開始“新榆林”的。

老榆林從此畫上句號。

一個人和一座城

與中國的古老歷史比起來, 榆林的歷史是從有明一代才開始浮出水面的。

這時間, 有一個人走進了榆林, 他是從綏德沿無定河谷一直騎馬上行的。 騎到榆林, 馬不走了, 趵蹄嘶鳴, 給主人暗示著什麼。 他已經不止一次來榆林了, 為了驅趕趁著羊肥馬壯一個長驅就肆意劫掠塞上的韃靼馬隊,

等到他這個主鎮延綏的巡撫大人帶領人馬趕到這裡, 馬隊早已馱滿擄掠來的“果實”回到熟悉的草原去了。 他似乎明曉了這匹隨他幾年的老馬的意思了——老是這樣千里奔襲和韃靼捉迷藏, 不是回事呀。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出來——如果在此地築城, 不就可以坐待韃靼“入甕”而免除了千里奔襲卻空手而返的勞苦嗎?他於是秉燭而為千里之外的憲宗皇帝擬寫奏章:寇以輕騎入掠, 鎮兵覺而追之, 輒不及。 欲移延綏鎮治于榆林。

榆林歷史新紀元的帷幕即將拉開。

止此之前, 民眾逐水而居, 循普惠泉水, 圍泉而居, 以泉周榆樹成林, 遂取名榆林寨。 第一個榆林寨村民來自哪裡?已經無從考究。

之後, 由寨而莊, 居民漸眾。 正統二年(1437), 應軍事需要, 為抵禦蒙古鐵騎的頻繁“光臨”, 築榆林城堡, “城座不過百矩”。 此時的榆林已經打上了軍事的烙印, 平民百姓的平靜生活被打破。 再過23年, 成化七年(1471), 置榆林衛, 衛堡裡, 走動的除了少數居民, 大部分已經是軍漢——早晨、晚間, 操練的號子蓋過了早年雞鳴狗吠的農家生活。

餘子俊並不滿足榆林“衛”的現狀, 他要將這個因軍事需求而逐漸由莊而衛的堡寨, 再向前推進一步。 憲宗皇帝的禦旨下來了, 獲批餘子俊研判敵我雙方形勢而將延綏鎮治從200裡外的綏德改遷榆林。

城究竟建在哪呢?傳說, 一日餘公帶著部下打獵, 忽見前方旋過一隻白狐狸, 余公獨馬前追, 狐狸跑, 餘公追,

一直追到駝山腳下, 狐狸不見了。 餘公登頂而望, 只見南向溝壑縱橫, 北向漠沙千里, 東向丘陵起伏, 西向黑山對望, 山下榆溪緩緩, 四圍黑山、紅山環抱。 他將馬鞭向山下一指, 就此矣——真乃龍騰虎踞之地。

榆林的歷史從此翻開新的一頁。 延綏鎮因之而改名榆林鎮。 但因相沿成習, 人們一呼延綏鎮。 要說延綏鎮, 那可是個赫人的名頭。 斯時, 明朝的最大政治就是軍事, 為了軍事, 有明一朝“深挖洞, 高築牆”, 動用人力物力軍力修築了東起鴨綠西到嘉峪的萬里長城。 其間, 余子俊于榆林率領將士四萬人, “依山形, 隨地勢, 或鏟削, 或築壘, 或挑塹”, 不三月而成。 朝廷因邊而設鎮, 初設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 繼設甘肅、寧夏、薊州三鎮, 後設太原、固原二鎮,

史稱“九邊重鎮”。 延綏首當四鎮之一, “屹然稱巨鎮焉”。

巡撫, 總兵, 共駐榆林。 當時的餘子俊就是以右副都禦史兼知延綏巡撫的身份坐鎮榆林的。

鎮, 就是鎮, 顯然不同於寨和堡, 從它的外形到內容, 都已經和早年的稚嫩拉開了遙遠的距離。 城牆高聳, 崗哨林立, 店鋪櫛比, 人煙麇集, 衙署密佈, 役員滿街。 後人曹穎僧在《延綏攬勝·序》中說, “延綏士卒勁強, 名聞天下……由是軍漢雲集, 飛芻走粟, 武夫宿將, 輩起傑出。 終明之世, 邊防設備嚴密, 套寇內犯漸疏, 而陝北之秉鉞建纛, 閫制封圻, 典身膺侯伯, 效命疆場者, 絢燦光耀, 彪炳史冊, 可謂陝北的黃金時代。 ”

這一格局的初步形成, 仰賴餘公一人。

又, 三個人與一座城

老榆林, 誕生於明代, 也成就輝煌於有明一朝。

從成化九年建鎮,歷經一十三個年頭,榆林城快速發展,人口劇增,城內僅駐軍就紮5000余人,滿大街上,軍服之人,十之五六。軍漢要吃要穿要消費,隨之拉動產業化大軍的進入榆林,當時的軍民合計至少在萬人以上。初時的城堡已經顯得很是狹窄,列隊而過的兵士,官署衙門的儀仗,肩挑擔扛的居民,往往被楔塞在同一個路段。巡撫黃黻下令拓城,他度時勢,察地形,決定“北拓”,並將北城東牆由駝山西坡向東推移至山頂。城垣周約六裡,一則容量增大,二則控制了居高之地,安全係數加大。為觀察敵情,北城上建二層敵樓,取了個諧雅又豪壯的名字——鎮榆樓,城下開兩門,東門威寧門,西門廣榆門,唯北門未置,其時的敵人主要來自北面,為防北來之敵奪門,就乾脆來了個永絕後患。直至有明一朝二三百年間,榆林的城池一直沒有北門。國內的城池一般都是四四方方,四門洞開,東西南北。而榆林就是榆林,它的建城,主要是軍事需要,既然如此,就應理從實際出發,感謝我們的祖宗,他們敢為人先,第一個不留北門,也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真不失為全國建城歷史上的個例。

第二個人熊繡,道州寧遠(湖南道州)人。成化二年進士,因清廉耿正,擢禦史,弘治七年以右副都禦史巡撫延綏。他看到,經過北拓的榆林城又開始擁擠,尤其是城內的官署機構比前大增,諸如巡撫衙門、鎮守總兵府、鎮守太監府、分巡(兵備)道、陝西布政司派出機關等齊集於城內。軍民人數又行增加,馬車、步輦、軍曹、百姓,人喊馬嘶,競相爭道。弘治五年(1492),熊繡佈署“南展”,拆除原來的南城南牆,將城垣向南擴展至“懷德門”,也即後來門洞上楣刻巡撫姚饃手書“古懷德門”石匾之地。城周七裡。後人在記述熊繡事蹟時有言:“榆林初僅小堡,屯兵備冬。景泰中,始移巡撫、總兵官居之,遂為西北巨鎮。城隘弗能容,繡因請增築千二百餘丈。涖鎮數年,練兵積粟,邊政修舉。”

歷史的發展說快也真快,兩次擴展的榆林古城又迎來了擁堵的瓶頸,尤其南關外“人煙臻集,店鋪櫛比”,商業文明的喚醒,將城鎮化的步伐大大加快。延綏鎮總制鄧璋,不得不於正德十年(1515),奏築南關外城,將南城推至榆陽河沿,築起南門鎮遠門,城週一十三裡。

終明一代,經“三拓榆陽”,榆林城的空間佈局基本奠定。道光二十一年的《榆林府志》說:“按三拓榆城,先置者北城,今之上帝廟高臺即當年南城基邊,內有鐘樓一,今天,而土人猶稱鐘樓山焉。嗣將南城展至凱歌樓為止,之樓即當年之南門,現有‘古懷德門’四字,後複展至現在南門為止,故舊有北城、中城、南城之曰。”

從建城到三次拓城,滿打滿算,也就六七十年時間,它從軍事出發,逐漸向政治靠攏,最終完成了集軍事、政治、經濟、文化于一體的華麗轉身,成為陝北第一大鎮。亦有人說,“三拓”實際是“三遷”,全因毛烏素沙漠的瘋狂北移而推城南遷。到清晚期,確也曾因堆沙與城齊的尷尬而被迫北城回縮,但那已是同治二年的事了,初期的“三拓”全是因了榆林的青春蒸蒸而改造與擴建的。

兩位皇帝幸駕榆林

榆林的軍事地位牽動著皇上的心。

明武宗皇帝朱厚照15歲登基,到正德十三年(1518),已屆28歲,風華正茂,英年咄咄。他從小就仰慕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武功,期盼自己能像兩位先祖一樣為大明創業建功。正德十二年十月他擊敗了蒙古小王子部,取得“應州大捷”。就在那一刻,啟動了他親赴西北長城一線巡察的想往,他企望在那遼闊的長城一線展露身手,越明年,也即正德十三年十月,他渡過黃河,途徑府穀、神木,來到榆林。先駐上帝廟,後改住“懷德門”。武宗皇帝生性活潑,盛年正屆,風流倜儻,白天他親率錦衣衛的“六師”,出振武門狩獵,看著獵物在漠野千里的翰海出沒,他的興致就格外高漲,挽弓搭箭,箭起兔落,晚上,廚師端上精心烹製的白天獵物,又有京師帶來的樂伎佐餐,竟不知今夕何夕。他看榆林軍容整飭,民庶宴然,就放心地一駐就是兩月。興致所至,揮毫將“懷德門”改為“太乙神宮”,天上人間,悠哉樂哉。他環視榆林三樓騎街(當時只有中城中心的鐘鼓樓,南城中心的星明樓,懷德門城樓),巷陌縱橫,民居四合圍攏,不禁自言自語,真乃小北京也。這位個性解放不拘小節的年輕天子,視總兵戴欽之女貌美非凡,一高興,又親納為妃。皇上貴為天子,民間視為神靈,哪知他高處不勝寒?這位英年皇帝,志存高遠,登堂則運籌帷幄,出宮則率性放誕,治大國如烹小鮮,拈重若輕。

與武宗皇帝截然不同的是,業精業勤的康熙皇帝。他也有幸次駕榆林,他完全是奔著那個驕肆縱狂屢犯邊境的噶爾丹而來的。那已經是他第三次親征。他經過居庸關、大同,渡過黃河,過神木、府谷,於康熙三十六年(1697)三月十日到達榆林,大本營就紮于榆陽橋南。他此時的心,還牽在噶爾丹身上,無心榆林城的繁華熱鬧,而且在給皇太子朱批中特別說道,“每日謹慎自持,俱照巡幸南方例而行,決不有辱臉面。”還援以武宗皇帝之例,“皇太子勿為朕憂慮,朕若如明武宗,則斷不歸朝也。”話裡暗示出,榆林城是絕然不錯的,只是公務如身,不能學武宗祖那樣樂不思歸。他惟對榆林路途所見而多感慨,在寫給最信任的顧太監的第四封信中說,“凡陝西地方,山川形勢又是別樣一種景致,也有好處,也有不堪處。所以好處者,風俗淳厚,人心似古,水土好,人無雜病,食物亦多。山上有松樹、柏樹,遠看可以看得。若說不堪處,凡城堡都在山頂上,村莊都在破崖旁,做洞居住,嶺不成嶺,道不成道,可笑之極矣。”克勤克勞的康熙帝,不顧旅途勞頓,邊行邊看,晚上還將所見援筆成篇,與武宗皇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才蔚成了康乾盛世。此次過榆,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沿邊山行,崗巒崎嶇,黃河彌望。因自榆林鎮取道塞外,沙淺途平水草鹹便,且十二日之程減半到達安邊堡,書以計之。”不由,詩興泉湧而出,“森森萬騎曆駝城,沙塞風清磧路平。冰泮長河堪飲馬,月來大野照移營。郵簽紀地旬餘驛,羽轡行邊六日程。天下一家無內外,烽銷堠罷不論兵。”

榆林還與康熙帝有關的是——榆陽橋傍的禦碑亭。碑上刻著康熙皇帝旌敕的“兩守孤城,千秋忠勇”八個大字。康熙十三年(1674),定邊副將朱龍與懷遠西川(今子洲縣)鹽民周世民、神木副將孫崇雄回應吳三桂反清,帶兵圍攻榆林城。總兵許占魁、兵備道副使高光祉、城堡同知譚吉璁等文官武將,率領軍民,奮力抵抗,叛軍圍攻三個月而未克。康熙帝聞奏大喜,追賜旌獎八個大字,爰刻石碑。上款是“康熙十四年閏五月十三日奉旨旌獎”,下款是“延綏城堡同知臣譚吉璁敬勑”。同治年間,總兵劉厚基建亭護碑,名“禦碑亭”。此處的“兩”,不為特指二人,指的是文臣和武將。亦有傳說,康熙微服私訪路過榆林,天昏肚饑,來到城門洞下,城門已關。他央求兩位守門兵士開門,兵士答,當今朝廷有令,晚上城門關後不許再開。康熙好說歹說,兵士就是不開。無奈,高喊,我即當今皇帝,命令你開門。二位兵士再答,皇帝老子也不行,你即使是真皇帝,怎麼能叫我們隨便違背朝廷之命呢?康熙再不言語,只好在城外宿了一夜。回朝,當著滿朝文武大臣講了這件事,並親題“兩守孤城,千秋忠勇”遣人送于榆林,並給兩個士兵加升官職。傳則傳矣,但緣於康熙的好於微服,懸念民情,緣于榆林兵士的忠勇守職,還真有不虛之感。

衛城在於“牆”

城的歷史始於牆,城是牆裡的內容,沒有牆,就談不上城。當然,這是就國內而言。榆林的一拓二拓三拓,都是先從“牆”開始的,牆止哪,城也就止哪,擴言之,城的堅固與否,也在於牆。

榆林的城牆聞名天下,它底寬五丈,頂寬三丈,高三丈六尺。其高度和西安城牆12米相當,超過北京城牆11.6米的高度。2004年,古建專家李周文在臺灣《聯合報》發表《我國九大古城牆》一文,榆林位列其中。

從成化年肇始,榆林的城牆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其間幾擴幾易,幾增幾減,方成現在的規模。東牆駕橫駝山,西牆偎依榆溪河岸,北牆爬坡斜傍,南牆順臨榆陽之水。依山傍水,東高西低。早先,黃土築牆,夯實為宜,延至嘉靖、隆慶、萬曆,相繼以磚包砌,加固城壁。逐漸地,修補改造,增垣築牢,以次而“固若金湯”。

歷史上,榆林憑藉著優越的城牆,曾讓多少想入城者望牆而興歎。康熙爺的“兩守孤城,千秋忠勇”贊人也贊“牆”,試想,如果沒有堅實的“牆”,圍城三月的叛軍怎會棄城而之呢。同治七年(1868)正月十六日,回軍馬正和率精兵一萬多人圍攻榆林城,兵備道嵩燾、總兵陶茂、知府蔡兆槐、知縣嚴書麟等親率軍民堅守,“人嘯馬嘶,全城鼎沸,至晚燈光通明不息,如同白晝。”一次又一次,堅固的城牆依然堅固,城下的敵人屍體卻一層再摞一層。憤而敗北的回軍,沮喪之極,回途之中見人即殺,見村即屠。冷兵器時代的城牆如天然屏障,將敵人隔離在遙天一隅。即使到了兵槍主代的二十世紀,城牆依舊撼然難動。1947年,榆林周邊幾乎都成陝甘寧邊紅區,唯榆林城煢煢獨立,榆林已成為藏在紅區的一顆定時炸彈,黨中央下決心要端掉這顆釘子。8月至10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北野戰軍兩次進攻榆林,總司令彭德懷親自指揮,部署的兵力也是足夠有餘的。空中炮火飛鳴,地下挖洞潛城,當時的敵人已成驚弓之鳥,民心也都紛紛思變,但搖晃的雲梯在堅固的城牆面前總是顯得氣力難支,一腔熱血在磚石之間常常灰飛煙滅,儘管炮火機槍不惜猛烈重攻,多少噸炸藥在城牆根下騰起沖天巨浪,然而幾百年的澆鑄磨礪,硬是巋然不動。雙方因此都付出了艱辛的代價,也都盡了最大的努力,然而最終的贏輸還是系於那個牢固的城牆……當然,也有唯一一次失利的時間,那是崇禎末年的闖王鐵拳。1643年初,李過、劉芳亮率兵4萬進攻榆林。一邊在東山上架飛樓攻城,一邊在東南城牆下挖地道攻城,大戰十日而城破。當此之時,一因掘地道而致城陷,更重要的還在於明末政治昏庸,民不聊生,人心思“闖”,那才是主要原因。

如今,離遠而望,城牆斑駁孔洞,豁牙露齒,箭傷槍傷,遍佈周身,撫摸每一處磚石,都有一段滄桑的歷史。

老榆林的歷史已經止在1949年6月1日,新榆林秉歷史遺緒,更上層樓,日新且月異。

從成化九年建鎮,歷經一十三個年頭,榆林城快速發展,人口劇增,城內僅駐軍就紮5000余人,滿大街上,軍服之人,十之五六。軍漢要吃要穿要消費,隨之拉動產業化大軍的進入榆林,當時的軍民合計至少在萬人以上。初時的城堡已經顯得很是狹窄,列隊而過的兵士,官署衙門的儀仗,肩挑擔扛的居民,往往被楔塞在同一個路段。巡撫黃黻下令拓城,他度時勢,察地形,決定“北拓”,並將北城東牆由駝山西坡向東推移至山頂。城垣周約六裡,一則容量增大,二則控制了居高之地,安全係數加大。為觀察敵情,北城上建二層敵樓,取了個諧雅又豪壯的名字——鎮榆樓,城下開兩門,東門威寧門,西門廣榆門,唯北門未置,其時的敵人主要來自北面,為防北來之敵奪門,就乾脆來了個永絕後患。直至有明一朝二三百年間,榆林的城池一直沒有北門。國內的城池一般都是四四方方,四門洞開,東西南北。而榆林就是榆林,它的建城,主要是軍事需要,既然如此,就應理從實際出發,感謝我們的祖宗,他們敢為人先,第一個不留北門,也不給敵人以可乘之機,真不失為全國建城歷史上的個例。

第二個人熊繡,道州寧遠(湖南道州)人。成化二年進士,因清廉耿正,擢禦史,弘治七年以右副都禦史巡撫延綏。他看到,經過北拓的榆林城又開始擁擠,尤其是城內的官署機構比前大增,諸如巡撫衙門、鎮守總兵府、鎮守太監府、分巡(兵備)道、陝西布政司派出機關等齊集於城內。軍民人數又行增加,馬車、步輦、軍曹、百姓,人喊馬嘶,競相爭道。弘治五年(1492),熊繡佈署“南展”,拆除原來的南城南牆,將城垣向南擴展至“懷德門”,也即後來門洞上楣刻巡撫姚饃手書“古懷德門”石匾之地。城周七裡。後人在記述熊繡事蹟時有言:“榆林初僅小堡,屯兵備冬。景泰中,始移巡撫、總兵官居之,遂為西北巨鎮。城隘弗能容,繡因請增築千二百餘丈。涖鎮數年,練兵積粟,邊政修舉。”

歷史的發展說快也真快,兩次擴展的榆林古城又迎來了擁堵的瓶頸,尤其南關外“人煙臻集,店鋪櫛比”,商業文明的喚醒,將城鎮化的步伐大大加快。延綏鎮總制鄧璋,不得不於正德十年(1515),奏築南關外城,將南城推至榆陽河沿,築起南門鎮遠門,城週一十三裡。

終明一代,經“三拓榆陽”,榆林城的空間佈局基本奠定。道光二十一年的《榆林府志》說:“按三拓榆城,先置者北城,今之上帝廟高臺即當年南城基邊,內有鐘樓一,今天,而土人猶稱鐘樓山焉。嗣將南城展至凱歌樓為止,之樓即當年之南門,現有‘古懷德門’四字,後複展至現在南門為止,故舊有北城、中城、南城之曰。”

從建城到三次拓城,滿打滿算,也就六七十年時間,它從軍事出發,逐漸向政治靠攏,最終完成了集軍事、政治、經濟、文化于一體的華麗轉身,成為陝北第一大鎮。亦有人說,“三拓”實際是“三遷”,全因毛烏素沙漠的瘋狂北移而推城南遷。到清晚期,確也曾因堆沙與城齊的尷尬而被迫北城回縮,但那已是同治二年的事了,初期的“三拓”全是因了榆林的青春蒸蒸而改造與擴建的。

兩位皇帝幸駕榆林

榆林的軍事地位牽動著皇上的心。

明武宗皇帝朱厚照15歲登基,到正德十三年(1518),已屆28歲,風華正茂,英年咄咄。他從小就仰慕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武功,期盼自己能像兩位先祖一樣為大明創業建功。正德十二年十月他擊敗了蒙古小王子部,取得“應州大捷”。就在那一刻,啟動了他親赴西北長城一線巡察的想往,他企望在那遼闊的長城一線展露身手,越明年,也即正德十三年十月,他渡過黃河,途徑府穀、神木,來到榆林。先駐上帝廟,後改住“懷德門”。武宗皇帝生性活潑,盛年正屆,風流倜儻,白天他親率錦衣衛的“六師”,出振武門狩獵,看著獵物在漠野千里的翰海出沒,他的興致就格外高漲,挽弓搭箭,箭起兔落,晚上,廚師端上精心烹製的白天獵物,又有京師帶來的樂伎佐餐,竟不知今夕何夕。他看榆林軍容整飭,民庶宴然,就放心地一駐就是兩月。興致所至,揮毫將“懷德門”改為“太乙神宮”,天上人間,悠哉樂哉。他環視榆林三樓騎街(當時只有中城中心的鐘鼓樓,南城中心的星明樓,懷德門城樓),巷陌縱橫,民居四合圍攏,不禁自言自語,真乃小北京也。這位個性解放不拘小節的年輕天子,視總兵戴欽之女貌美非凡,一高興,又親納為妃。皇上貴為天子,民間視為神靈,哪知他高處不勝寒?這位英年皇帝,志存高遠,登堂則運籌帷幄,出宮則率性放誕,治大國如烹小鮮,拈重若輕。

與武宗皇帝截然不同的是,業精業勤的康熙皇帝。他也有幸次駕榆林,他完全是奔著那個驕肆縱狂屢犯邊境的噶爾丹而來的。那已經是他第三次親征。他經過居庸關、大同,渡過黃河,過神木、府谷,於康熙三十六年(1697)三月十日到達榆林,大本營就紮于榆陽橋南。他此時的心,還牽在噶爾丹身上,無心榆林城的繁華熱鬧,而且在給皇太子朱批中特別說道,“每日謹慎自持,俱照巡幸南方例而行,決不有辱臉面。”還援以武宗皇帝之例,“皇太子勿為朕憂慮,朕若如明武宗,則斷不歸朝也。”話裡暗示出,榆林城是絕然不錯的,只是公務如身,不能學武宗祖那樣樂不思歸。他惟對榆林路途所見而多感慨,在寫給最信任的顧太監的第四封信中說,“凡陝西地方,山川形勢又是別樣一種景致,也有好處,也有不堪處。所以好處者,風俗淳厚,人心似古,水土好,人無雜病,食物亦多。山上有松樹、柏樹,遠看可以看得。若說不堪處,凡城堡都在山頂上,村莊都在破崖旁,做洞居住,嶺不成嶺,道不成道,可笑之極矣。”克勤克勞的康熙帝,不顧旅途勞頓,邊行邊看,晚上還將所見援筆成篇,與武宗皇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才蔚成了康乾盛世。此次過榆,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沿邊山行,崗巒崎嶇,黃河彌望。因自榆林鎮取道塞外,沙淺途平水草鹹便,且十二日之程減半到達安邊堡,書以計之。”不由,詩興泉湧而出,“森森萬騎曆駝城,沙塞風清磧路平。冰泮長河堪飲馬,月來大野照移營。郵簽紀地旬餘驛,羽轡行邊六日程。天下一家無內外,烽銷堠罷不論兵。”

榆林還與康熙帝有關的是——榆陽橋傍的禦碑亭。碑上刻著康熙皇帝旌敕的“兩守孤城,千秋忠勇”八個大字。康熙十三年(1674),定邊副將朱龍與懷遠西川(今子洲縣)鹽民周世民、神木副將孫崇雄回應吳三桂反清,帶兵圍攻榆林城。總兵許占魁、兵備道副使高光祉、城堡同知譚吉璁等文官武將,率領軍民,奮力抵抗,叛軍圍攻三個月而未克。康熙帝聞奏大喜,追賜旌獎八個大字,爰刻石碑。上款是“康熙十四年閏五月十三日奉旨旌獎”,下款是“延綏城堡同知臣譚吉璁敬勑”。同治年間,總兵劉厚基建亭護碑,名“禦碑亭”。此處的“兩”,不為特指二人,指的是文臣和武將。亦有傳說,康熙微服私訪路過榆林,天昏肚饑,來到城門洞下,城門已關。他央求兩位守門兵士開門,兵士答,當今朝廷有令,晚上城門關後不許再開。康熙好說歹說,兵士就是不開。無奈,高喊,我即當今皇帝,命令你開門。二位兵士再答,皇帝老子也不行,你即使是真皇帝,怎麼能叫我們隨便違背朝廷之命呢?康熙再不言語,只好在城外宿了一夜。回朝,當著滿朝文武大臣講了這件事,並親題“兩守孤城,千秋忠勇”遣人送于榆林,並給兩個士兵加升官職。傳則傳矣,但緣於康熙的好於微服,懸念民情,緣于榆林兵士的忠勇守職,還真有不虛之感。

衛城在於“牆”

城的歷史始於牆,城是牆裡的內容,沒有牆,就談不上城。當然,這是就國內而言。榆林的一拓二拓三拓,都是先從“牆”開始的,牆止哪,城也就止哪,擴言之,城的堅固與否,也在於牆。

榆林的城牆聞名天下,它底寬五丈,頂寬三丈,高三丈六尺。其高度和西安城牆12米相當,超過北京城牆11.6米的高度。2004年,古建專家李周文在臺灣《聯合報》發表《我國九大古城牆》一文,榆林位列其中。

從成化年肇始,榆林的城牆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其間幾擴幾易,幾增幾減,方成現在的規模。東牆駕橫駝山,西牆偎依榆溪河岸,北牆爬坡斜傍,南牆順臨榆陽之水。依山傍水,東高西低。早先,黃土築牆,夯實為宜,延至嘉靖、隆慶、萬曆,相繼以磚包砌,加固城壁。逐漸地,修補改造,增垣築牢,以次而“固若金湯”。

歷史上,榆林憑藉著優越的城牆,曾讓多少想入城者望牆而興歎。康熙爺的“兩守孤城,千秋忠勇”贊人也贊“牆”,試想,如果沒有堅實的“牆”,圍城三月的叛軍怎會棄城而之呢。同治七年(1868)正月十六日,回軍馬正和率精兵一萬多人圍攻榆林城,兵備道嵩燾、總兵陶茂、知府蔡兆槐、知縣嚴書麟等親率軍民堅守,“人嘯馬嘶,全城鼎沸,至晚燈光通明不息,如同白晝。”一次又一次,堅固的城牆依然堅固,城下的敵人屍體卻一層再摞一層。憤而敗北的回軍,沮喪之極,回途之中見人即殺,見村即屠。冷兵器時代的城牆如天然屏障,將敵人隔離在遙天一隅。即使到了兵槍主代的二十世紀,城牆依舊撼然難動。1947年,榆林周邊幾乎都成陝甘寧邊紅區,唯榆林城煢煢獨立,榆林已成為藏在紅區的一顆定時炸彈,黨中央下決心要端掉這顆釘子。8月至10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北野戰軍兩次進攻榆林,總司令彭德懷親自指揮,部署的兵力也是足夠有餘的。空中炮火飛鳴,地下挖洞潛城,當時的敵人已成驚弓之鳥,民心也都紛紛思變,但搖晃的雲梯在堅固的城牆面前總是顯得氣力難支,一腔熱血在磚石之間常常灰飛煙滅,儘管炮火機槍不惜猛烈重攻,多少噸炸藥在城牆根下騰起沖天巨浪,然而幾百年的澆鑄磨礪,硬是巋然不動。雙方因此都付出了艱辛的代價,也都盡了最大的努力,然而最終的贏輸還是系於那個牢固的城牆……當然,也有唯一一次失利的時間,那是崇禎末年的闖王鐵拳。1643年初,李過、劉芳亮率兵4萬進攻榆林。一邊在東山上架飛樓攻城,一邊在東南城牆下挖地道攻城,大戰十日而城破。當此之時,一因掘地道而致城陷,更重要的還在於明末政治昏庸,民不聊生,人心思“闖”,那才是主要原因。

如今,離遠而望,城牆斑駁孔洞,豁牙露齒,箭傷槍傷,遍佈周身,撫摸每一處磚石,都有一段滄桑的歷史。

老榆林的歷史已經止在1949年6月1日,新榆林秉歷史遺緒,更上層樓,日新且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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