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說過, 世上本來沒有路, 走得人多了, 就有了路。
走多了才是路。 很多人走, 走很多年。 人世間的路, 本來是條直線, 無始無終, 一頭連著過去,
在棲霞山, 走一條過去不曾走過的小路, 恍然覺得走在一條無始無終的路上。 在我之前有很多人走, 我之後還有很多人走。 於是, 腳下便有些似曾相識的足跡, 聽到輕重緩急各種不同的足音, 那些足音敲打在記憶深處的某個敏感區域, 讓我疑惑, 進而駐足凝思, 辨識它們的熟悉度和來源。 一邊走一邊回頭, 向身後, 向路的兩邊張望, 猜想發出足音的那些人在哪裡, 他們都是誰。 我知道, 誰都猜不出。 那是天機。
走過一處景點, 金牌導遊說, 這是當年乾隆皇帝游棲霞山時, 他的御林軍駐紮過的小營盤遺址。
遺址坐落在路邊樹林裡, 大青石鑿成的牆基還在, 被風化的瓦礫散落一地, 那是時間的成就。 遺址上散落著生活用品, 其中最顯眼的一部分是被打碎的青花瓷碗, 碗邊, 碗底, 嵌在灰撲撲的石頭瓦礫中間。 黯啞低回的藍色花紋, 鮮豔奪目的紅色落款。 數百年過去, 肉身凡胎早已灰飛煙滅, 無論榮華富貴, 山河一統, 還是顛沛流離, 孤苦伶仃, 都化成了風, 變成了雲, 在棲霞山腰間漂浮不定, 聚散無常。 而遺址中的生活碎片, 卻為我們保留了當年那段歷史, 那個生命週期中的全部資訊密碼。
你把自己來過的痕跡留在了青花碎瓷片上, 那些痕跡被時間塵封, 看似了無痕跡, 但我相信, 它們依然還在。 這些命運的線索在碎瓷上交叉, 合併, 之後, 再分開。 現在, 由於我的出現, 它們將發生些許不易察覺的變化。 今後, 還會有更多的細心人來到這裡, 站在碎瓷片跟前, 目光穿透青花瓷片, 看到當年端這些碗的人, 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臃腫的軍服, 年輕的面龐, 家裡有種田的父母和兄弟, 姐妹已經出嫁, 或許你還有一個未過門的媳婦, 在家鄉等著你的消息。 你每天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吃飯,聊天,軍訓。也許,某個不當值的日子,你百無聊賴地坐在營帳外面,目送此生在另外一個龐大生命體系中慢慢成熟,老去。你問自己,今夕何年,置身何處?幾時歸去,來生是誰?
抑或,你正好是我身邊這些朝夕相處的朋友,或是某個記憶中的人?我們曾一起在軍營戍衛,現在又一起來到營帳的遺址前,在那些被自己敲碎的青花瓷碗跟前徘徊,唏噓。也有可能,你就是寺院裡那只跑來跑去,招人喜愛的兔子,或者滿地打滾的貓,等到來世時,你又化身為人,而我,則變成掙脫籠子,穿過草地,跑到你腳邊的兔子?那時,你是否還能認出我來?這一世認不出,不知又要等到哪一朝哪一世,我們才能再次相遇,並互致問候。
我們終將相遇,我從不懷疑。或者已經相遇,只是不知道。在擁擠的人群中,在疲憊掙扎的睡夢中,在花前月下,無數一晃而過的面孔,不知哪一個曾是我們前世的朋友,或是自己。也許都是。每個迎面而來的人,身邊熟悉的和陌生的朋友,香客,和尚,都是前世結下的因緣,讓我們在這一世相遇。
也許對你來說,我的到來毫無意義,你借助這些瓷片進入了永恆,而我,只是這一世的匆匆過客。在我之前,曾有無數人路過這裡,在你面前停留,遐想,與你彼此辨認,而我並不比他們停留時間更久。但對於這一世的我來說,為了認識你,我的目光已穿透數百年。也因此,我的生命獲得了厚度。
感謝輪回。在輪回中,我們曾一次次相遇。
作者:競舟
你每天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吃飯,聊天,軍訓。也許,某個不當值的日子,你百無聊賴地坐在營帳外面,目送此生在另外一個龐大生命體系中慢慢成熟,老去。你問自己,今夕何年,置身何處?幾時歸去,來生是誰?抑或,你正好是我身邊這些朝夕相處的朋友,或是某個記憶中的人?我們曾一起在軍營戍衛,現在又一起來到營帳的遺址前,在那些被自己敲碎的青花瓷碗跟前徘徊,唏噓。也有可能,你就是寺院裡那只跑來跑去,招人喜愛的兔子,或者滿地打滾的貓,等到來世時,你又化身為人,而我,則變成掙脫籠子,穿過草地,跑到你腳邊的兔子?那時,你是否還能認出我來?這一世認不出,不知又要等到哪一朝哪一世,我們才能再次相遇,並互致問候。
我們終將相遇,我從不懷疑。或者已經相遇,只是不知道。在擁擠的人群中,在疲憊掙扎的睡夢中,在花前月下,無數一晃而過的面孔,不知哪一個曾是我們前世的朋友,或是自己。也許都是。每個迎面而來的人,身邊熟悉的和陌生的朋友,香客,和尚,都是前世結下的因緣,讓我們在這一世相遇。
也許對你來說,我的到來毫無意義,你借助這些瓷片進入了永恆,而我,只是這一世的匆匆過客。在我之前,曾有無數人路過這裡,在你面前停留,遐想,與你彼此辨認,而我並不比他們停留時間更久。但對於這一世的我來說,為了認識你,我的目光已穿透數百年。也因此,我的生命獲得了厚度。
感謝輪回。在輪回中,我們曾一次次相遇。
作者: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