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個朋友, 在雪山過著另一種生活……】
荒野水源, 與狼對峙
在城裡的時候, 感覺不到水有多重要, 因為打開水龍頭, 水就嘩嘩地來了。
可當你在荒野生活, 水變成了頭等大事。 你要紮帳篷, 必須離水源近, 可又不能太近, 因為在茫茫高山草甸, 不止你口渴。
✈
海拔超過4500米, 由於高寒缺氧, 變成了荒原。 雨季過後, 整個月都是大晴天, 金燦燦的陽光, 把雲層壓下去, 把草甸烤成了灰色。 有時你明明看見, 遠處的雪山像大塊大塊的冰淇淋, 自己卻渴得要命, 開裂的嘴唇上有血絲的味道。
那年秋天, 我把帳篷紮在了“熱巴”, 藏族大哥勸我, 不要紮在這裡, 因為這是鬼魂回家的路。 在他們看來, 所有人死後, 都要經過這裡, 去向卡瓦格博報到。 我也不想擋著鬼魂的路, 但這兒離水源近啊, 上去沒有水窪, 下去又是杜鵑林, 只有這裡的側下方, 有一條山澗。
我算過, 從水源到帳篷,
每一步都困難, 喘得看不清路, 搞不清還有多遠, 我開始算步子。 我發現, 騰出腦子來算步子, 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一是沒那麼痛苦了, 二是它告訴自己, 你走了多遠, 還有多遠, 堅持, 堅持就是勝利。
✈
有一天晚餐, 我吃了速食麵, 又吃了壓縮餅乾, 特別想喝水, 發現桶子空了。 躺在火邊, 更需要水, 白天沒顧上喝, 到晚上不止是口渴, 感覺整個身體都幹了, 怎麼也睡不著。
我帶上頭燈, 擰起塑膠桶, 往水源處走。 一直下坡, 到達杜鵑林, 再橫過去。
隱約聽到水聲, 忽然感覺山澗對面有動靜。 我停下腳步, 轉動脖子, 用頭燈橫掃山梁。 有兩雙眼睛, 在動。
沒錯, 是兩雙眼睛, 遠遠的, 反射著我的光, 卻照不清身體。 這是犛牛, 岩羊啊, 還是狼?我一動不動, 想起白天的時候, 那是很陡峭的碎石坡, 不可能是犛牛。 再看它們, 動一下, 停一下, 感覺不是岩羊, 岩羊膽子小, 會驚慌逃走。 十之八九是兩匹狼了。 如果只有兩匹, 那就沒有問題, 現在還沒到冬季, 它們不至於攻擊我。
我摸了摸刀, 坐了下來。 大山好安靜, 模糊的山脊線上, 漫天繁星。 它們大概想伏擊獵物, 而水源是最好的伏擊地。 我有點害怕, 早就想回去, 但轉念一想, 如果我慫了, 它們尾隨過來怎麼辦。 既然跑不過, 還不如對峙。
在藏地,
白天遇到狼, 它也只是慢慢走, 邊走邊回頭, 眼神裡甚至有一種不屑。
無論是荒野, 還是人群, 你害怕某樣東西, 主要是因為未知, 如果有所瞭解, 就不會那麼害怕。 想到這裡, 我乾脆抽出刀, “虎、虎、虎”地喊起來。 這個有講究, 酒鬼獵人教過我, 不是像唱青藏高原, 一口氣連著來, 而是短促、有力, 擴開胸口, 把聲音抖出來, “虎”一聲, 猛地前傾, 再“虎”一聲。 一般我們不會這麼叫喊, 但當你把自己也當做一頭野獸, 顯示自己的力量,
“虎”了會兒, 眼睛越來越小, 幾乎看不清了。 我勇氣大增, 大踏步走過去打水。
剛蹲下去, 感覺有什麼東西, 嗖地一聲, 從身邊躥走。 嚇得我險些一頭栽進水裡。 用頭燈去照, 什麼也沒看到, 感覺水源四周很不平靜。 那兩匹狼, 是在伏擊小動物?我還是快點吧, 別打擾它們覓食。
我只打了半桶, 就往回走了。 我留了個心眼, 故意走慢點, 不能喘得太凶, 提高注意力, 萬一遇到什麼, 也好招架。 喘粗氣的時候, 我都是側著身, 半回頭看後方。
這樣走了二千多步, 心就放下了。 兩邊杜鵑林, 中間一條路, 都快到帳篷了, 突然被拍了一下腦袋, 差點把我拍翻, 抬頭一看, 是一隻大鳥。 它翅膀好大, 猛地拍過來, 我完全沒料到。 大晚上的, 我驚著它了, 但它沒發出叫聲,像一隻巨大的蝙蝠,極速消失在黑夜。
可能是禿鷲,翅膀展開,比人都大。這回真把我嚇壞了,渾身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到他們說的“狼拍肩”,就更加害怕。據說,狼會尾隨在你身後,立起來,把爪子搭在你肩上,拍一拍,你一回頭,它就一口咬斷你脖子。當時我不以為然,現在被拍了一下,感覺毛骨悚然。我加快腳步,向火走去。
面對野獸,人需要火。火不止給人溫暖,還有那種獨特的安全感。它們在大山深處燃燒,好像有很多人,正在黑暗中相互取暖。
經過這一夜,我儘量避免晚上去打水。清晨被鳥叫醒,我爬到更高處,去觀察水源邊的動物。
這片草甸,面積可不小,在茫茫雪峰下面,海拔4300到5000之間,相當於脖子的位置,有著連綿不絕的高山草甸,荒無人煙,與世隔絕,卻是野生動物的樂園。
最常見的是岩羊,它們不是一隻二隻,而是大隊伍行進。我見過二十多隻,在冰川上方穿過,看它們跳岩石,是一種享受。那片區域,我要走二三個小時,它們不消半小時,就全隊通過了。
在冰川下方,高山雪水奔騰而下,彙集成一個大白湖。它趴在那裡,像一條長著無數觸角的白色烏賊。觸角是小溪,身體是水面,不斷吸取著融化而來的雪水。可別小看它,看著不是很大,卻是大江大河的源頭。它的體積,跟天氣相反,天氣熱的時候,由於冰雪融化,它膨脹起來,像一大潭牛奶;天冷的時候,它瘦身成一片瓦藍。
居高臨下看白湖,亂石灘之外,感覺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一圈綠色小草圍著它。這是錯覺。那不是灌木,是原始森林,全是參天大樹;那一圈綠色,確實是草,卻比人還高,風吹草低見人頭。在旱季,這裡是野生動物們殊死搏鬥的地方。走進去,你會看到許多白骨。
我曾嘗試,把野牛頭骨背回去,放在書房當裝飾。可實在不好拿。抱著不好走,背著又紮後背,好不容易拖到懸崖邊,抬頭一看,爬回去要三天。難度有點大。我只撿了兩根肋骨。
那些天,我一有空就在懸崖上趴著,想看一場圍獵。我還設想,最好就在亂石灘上進行,這樣能看得清楚。這裡是無人區,沒有任何干擾,所以我經常有空,一趴就幾個小時。直到後背發燙,耳朵曬脫了皮,偶爾看到岩羊和毛冠鹿,卻沒見到狼群。
那天傍晚,我還在失望,看到遠處的山頭上,冒出一個人。
(未完,待續……)
但它沒發出叫聲,像一隻巨大的蝙蝠,極速消失在黑夜。可能是禿鷲,翅膀展開,比人都大。這回真把我嚇壞了,渾身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到他們說的“狼拍肩”,就更加害怕。據說,狼會尾隨在你身後,立起來,把爪子搭在你肩上,拍一拍,你一回頭,它就一口咬斷你脖子。當時我不以為然,現在被拍了一下,感覺毛骨悚然。我加快腳步,向火走去。
面對野獸,人需要火。火不止給人溫暖,還有那種獨特的安全感。它們在大山深處燃燒,好像有很多人,正在黑暗中相互取暖。
經過這一夜,我儘量避免晚上去打水。清晨被鳥叫醒,我爬到更高處,去觀察水源邊的動物。
這片草甸,面積可不小,在茫茫雪峰下面,海拔4300到5000之間,相當於脖子的位置,有著連綿不絕的高山草甸,荒無人煙,與世隔絕,卻是野生動物的樂園。
最常見的是岩羊,它們不是一隻二隻,而是大隊伍行進。我見過二十多隻,在冰川上方穿過,看它們跳岩石,是一種享受。那片區域,我要走二三個小時,它們不消半小時,就全隊通過了。
在冰川下方,高山雪水奔騰而下,彙集成一個大白湖。它趴在那裡,像一條長著無數觸角的白色烏賊。觸角是小溪,身體是水面,不斷吸取著融化而來的雪水。可別小看它,看著不是很大,卻是大江大河的源頭。它的體積,跟天氣相反,天氣熱的時候,由於冰雪融化,它膨脹起來,像一大潭牛奶;天冷的時候,它瘦身成一片瓦藍。
居高臨下看白湖,亂石灘之外,感覺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一圈綠色小草圍著它。這是錯覺。那不是灌木,是原始森林,全是參天大樹;那一圈綠色,確實是草,卻比人還高,風吹草低見人頭。在旱季,這裡是野生動物們殊死搏鬥的地方。走進去,你會看到許多白骨。
我曾嘗試,把野牛頭骨背回去,放在書房當裝飾。可實在不好拿。抱著不好走,背著又紮後背,好不容易拖到懸崖邊,抬頭一看,爬回去要三天。難度有點大。我只撿了兩根肋骨。
那些天,我一有空就在懸崖上趴著,想看一場圍獵。我還設想,最好就在亂石灘上進行,這樣能看得清楚。這裡是無人區,沒有任何干擾,所以我經常有空,一趴就幾個小時。直到後背發燙,耳朵曬脫了皮,偶爾看到岩羊和毛冠鹿,卻沒見到狼群。
那天傍晚,我還在失望,看到遠處的山頭上,冒出一個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