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娘離開我快十年了, 想起來無限悲辛, 淚盈於睫。 再也聽不見我的傻娘操著家鄉話在電話裡囑咐東囑咐西的, 再也看不見落駐在她皺紋裡的樂觀堅韌。
傻娘面相憨厚, 脾氣倔強, 操著一口山東話, 說快了就嘰哩哇啦。 傻娘很善良, 幹活比得上男人, 從來不惜力氣, 去鄰居家幫工, 從來不在後廚燒火做飯, 而是像個男人一樣在前面揮鎬揚鍬出大力。 傻娘也有毛病, 就是誰要是真的欺負她了, 她會上房頂上跳腳地罵人, 秉承山東人的性子, 是個山東大嫚。
自然災害那幾年, 傻娘餓得皮包骨, 流落到我們村子後,
傻娘進了家門好幾年, 雖然盡心盡力伺候一家老小, 可是肚子始終不見鼓起來。 村裡的赤腳醫生號脈說, 傻娘是寒性體質, 加之多年風餐露宿熬壞了身子, 恐怕這輩子……傻娘哭倒在莊稼地裡。
二叔結婚當年二嬸生下一個女孩, 秋天大壩決堤時, 全村人都上了大壩護堤。 二嬸跌進幾人深的大壩裡去世了。 孩子就落到她這個當大嫂的身上。
記得土地承包到戶那會兒, 傻娘突然暈倒在田裡, 憨厚的父親嚇壞了,
可是後來傻娘偷偷做掉了肚子裡的孩子, 那會兒雖然國家趕上計劃生育嚴打, 其實完全可以把小叔的孩子送回到他再婚的家裡去, 可是傻娘捨不得一手養大的孩子到了後母那裡遭罪受氣, 為了另一個孩子有一個溫暖的家, 傻娘一狠心做掉了肚裡自己的骨肉。 而我就是那個孩子。
我問我的傻娘, 你後沒後悔養了我這麼一個丫頭片子, 而放棄了自己的骨肉?傻娘說, 我是她沒孩子的歲月裡跪在菩薩面前千求萬求來的, 總怕給我的不夠多不夠好,
傻娘老了, 鬆動的牙齒已經叼不住苦難, 前一天還耕種在莊稼地裡, 第二天的清晨就安靜地睡過去了。 父親說你娘她之前說過, 把攢的錢裡一半留給你, 餘下的錢用作她安葬的費用, 她要落葉歸根, 回到自己的故里, 走了半輩子, 你傻娘想回家。
我把傻娘送回了老家一棵長著松柏的老樹下, 我的傻娘, 讓它代替我守護你吧。
□宋千尋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