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星期天都一模一樣。
“今天我得洗個澡了。 ”父親說。 當然, 這是他生病以後的事。 他不能像過去身體好的時候那樣每天洗澡了, 因為現在要由母親(媽茲)我們都是稱呼她, )來幫他做這件事, 這真是一件相當費勁的事, 太不容易了。
洗完澡後, 他說:
“我要系那條黃道子的領帶。 ”
或者說:
“那件新襯衫, 就是我生病前咋們新買的那件。 我想打扮打扮, 不妨現在就把它穿上吧。 ”
他知道自己反正永遠也不會重新工作了。
然後又說:
“小米, 你替我擦擦鞋好嗎?”其實, 自從上次把鞋擦乾淨至今, 他就沒有出過門。
不過後來小米還是把鞋擦了,
終於, 每件事都弄妥了。 在別人的幫助下, 他洗了澡, 穿戴完畢, 坐進他那張高背椅子。
“現在, 我可以會客了。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說完, 他就坐在那兒, 等著。
我們大家都等著。
每過一會兒, 他不是讓我們這個, 就是讓那個替他對時間, 拿他的表與廚房裡那座走得很准的電子鐘對一對。
媽茲走過來走過去, 做出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 心裡卻一直在拼命地暗暗祈禱著。
一個人也沒有來。
他剛病那會兒, 常有人來看望他, 但現在卻沒有人來了。
時間一過五點, 他那坐著的身體就會在椅子裡縮下去一截, 而臉上仍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媽茲, ”他會說(他也叫她媽茲), 你幫我上床, 好嗎?我想我還是早點睡覺吧,
把他安頓好後, 媽茲還是走過來走過去的, 輕輕的哭泣。 但你與其說這是哭, 不如說是一種極為悲哀, 卻又哭不出聲來, 也沒有眼淚的嗚咽。
“我恨他們!”我叫道。
“不, 你不該這樣, ”她停下來, 望著我, 那樣子視乎是竭盡全力才從悲傷掙脫出來, ”你要去理解他們。 我覺得, 他們是怕、、、你知道, 他們是怕觸景生情。 我想原因就在這兒吧、、、、、“
每個星期天都一模一樣。
有些人, 希望逝去得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