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副良藥，能治癒一場曠日持久的愧疚

我去鄉下看望二十多年沒見的老同學。 汽車好慢， 慢得連記憶都要偃旗息鼓。

三個月前， 我加了同學群， 終於在群裡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同學們。 她在QQ上說：“抽空來鄉下吃頓飯吧！”那一刻， 心頭升起陣陣暖意， 眼前浮現出她高中時期的模樣：紅潤的臉龐， 青蔥的眉毛， 漆黑而健康的頭髮。

當我出現在她面前時， 她意外的驚喜， 反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她怔怔地望了我好一會兒， 才回過神來。 二十多年了， 她一直待在鄉下。 先是當代課老師， 後來在鎮上開了間日雜商店。 於她而言， 這樣的日子平淡又幸福著。

她在灶間忙乎了好久， 精心做了一頓家常飯：大碗漿水面， 一碟炒青辣椒， 一碟野蘑菇。 漿水面是故鄉最純正的味道；青辣椒是她自家種的， 香辣鮮嫩；野蘑菇入口， 唇齒間都散發著草木香， 有家養雞的肉才有的那種嚼勁兒。 我們坐在一起吃飯， 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那些話語， 將記憶的溝溝坎坎都照亮了。 我突然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一句：“於是我們繼續奮力前行， 逆水行舟， 被不斷地向後推， 被推入到過去。 ”

山風徐來， 院子裡的牡丹和芍藥花瓣飄落， 脈脈花香包抄而來， 穿心入肺， 好不愜意。 遠離喧囂， 時間一下子變慢了，

緊張的神經， 變得鬆散了。 她靜靜地坐著， 給人親切溫暖的感覺。 一種和諧的氣場籠罩著我們。 她望著花叢中翩翩飛舞的蝴蝶， 眼神卻是遙遠的， 似乎在竭力打撈過去的點點滴滴。 有一會兒， 我仿佛聽見時光滴落， 鏗然有聲， 在心底回蕩。 似乎在多年前， 我們就預謀著， 在多年後重逢， 會在一起靜靜地吃頓飯， 東拉西扯地閒聊， 鄰居一樣隨意。 這種場景曾在我的夢裡預演， 一旦真正和她坐在一起， 又仿佛是個夢， 真實得有點虛幻。

如今， 我的眼中浮現出了滄桑， 她曾經豐腴的身體變得瘦削， 眼角有了魚尾紋。 她一聲輕歎：“唉！一眨眼， 我們都老了。 ”

有句話， 憋在我心裡好多年。 如今， 話到嘴邊， 卻如鯁在喉， 怎麼也吐不出來。 高三那年， 我和她早戀了。 為了給我補課， 她總要抽出額外的精力和時間。 由於過度疲勞， 加之營養不好， 她暈倒在高考的數學考場上。 我卻順利地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學中文系。 多年來， 那份內疚一直啃噬著我的心。

日落時， 我坐上了返回縣城的汽車。 她站在在夕陽的光暈裡， 向我揮手。 那個畫面， 瞬間定格在腦海裡， 久久難以磨滅。

回去後， 我在QQ上給她留言：“對不起， 當年是我害了你。 ”她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別再糾結了， 我早已忘了。 ”

我長出一口氣。 一場曠日持久的愧疚， 終於雲煙散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