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花她可是咱屯子最賢慧最好看最有文化的女人

文圖編輯：丁錄年柳絲青青

《老帽的紅玫瑰》

文/房雅銘

夏日傍晚的時光對於元寶村的人來說，可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光：忙完了地裡的活兒，一家老小坐在院裡的八仙桌旁，一邊吃飯，一邊望天邊的晚霞，可偏趕上這麼美好的時刻，村裡的大喇叭滋啦滋啦地響了起來，氣得村民們緊著鼻子大罵：秦村長你能不能在嗚嗷地下達指示之前，把那個破麥克風整明白了？

就在村民們怨聲四起之時，秦村長柔得發嗲的聲音，從廣播喇叭裡小溪一樣潺潺而來：老帽，老帽你在聽嗎……

媽呀，這秦村長不對勁兒啊，往常在廣播喇叭裡一說話，

大嗓門比炮仗還響，今兒咋突然變了風格？

廣播喇叭裡的秦村長吃吃地笑：老帽啊，縣裡有個老娘們兒，給你郵來一大束紅玫瑰，我看郵單上留下的名叫賈麗麗，嘖嘖，人家城裡老娘們兒的名兒，要多水靈有多水靈，再瞅瞅咱屯子這些個大老娘們兒的名兒：二梅子，三扁頭，聽了都吃不下飯！對了老帽，郵遞員下午三點多就送來了，都怨我，看啊聞啊的一下眯愣過去了，哎，我他媽這輩子算白活了，狗尾巴花都沒人送！

如同一粒火星子掉在春天乾燥的大草原上，騰地一下，元寶村著火了。

啥？有女的給老帽送花？！

是，村長不是說了嗎，叫賈麗麗，送的還是玫瑰呢！

玫瑰？那可不是一般玩意兒，它是那個的意思呀！

你瞅老帽那損色兒，也有人給他送玫瑰？

切，說的不就是嗎，八成村長在耍戲他吧？

耍戲不耍戲的，去瞅瞅不就知道了嗎！

咱先按下不表村裡人是如何卷起陣陣狼煙往村部跑的，咱得介紹介紹那位讓秦村長變溫柔的老帽了。老帽真名徐有銀，五十啷當歲。

自本山大叔的農民形象在螢屏上走紅後，他便特意開著四輪子去縣城買回一頂帽子扣在三扁四不圓的腦袋上，不管天兒多熱，不管汗咋流，即便夜晚臥於火炕，也不曾摘下片刻。見他對帽子如此癡愛，村裡人此後一見著他人影就扯脖子喊他老帽了。老帽長相喜感，一副正宗的豬腰子臉上嵌著一對細眯眼，鼻大勝蒜，嘴小賽豆，喜感的長相本應配有愛逗樂子愛耍嘴皮子的開朗性格，可他卻是十幾大棍也打不出一個癟屁的悶葫蘆。媳婦大英子有回站院裡罵了他一天一宿，他楞是半字不吐，氣得大英子躺地上蹬著小短腿哀嚎：二十多年了，成天對著一塊榆木疙瘩，我眼瞅憋屈死了！

憋屈的人不是在憋屈中死去就是在憋屈中爆發，

大英子和老帽離了。老帽要是不離，大英子就上吊喝農藥。老帽一瞅要出人命了，嘴都憋紫了才吐出一個字：中。大英子長舒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了。老帽躺了一個月才起炕，那天外面大雪漫天，他沖進尺餘深的雪地裡嚎啕大哭。

離婚距今三年了，老帽到現在還是老哥一個。前兩年村裡人見他孤孤單單怪可憐，就見天地給他張羅物件，那些個女的對他的勤勞肯幹和生活上的小康都滿意，可一想到他那能讓人憋屈死的性格，最後都翻著眼皮走了。可世上的事沒法說，總是太無常，最近這一年，人家老帽還來了勁，誰上門來說媒，他都氣壯如牛地說：不見！整得村裡人心裡直畫魂兒，他咋突然牛逼上了？

是啊，

就他這種只配當一輩子光棍的榆木疙瘩，還有女人給他送玫瑰？村民們說著這樣的話，氣昂昂地湧進了大隊院子，卻一個個木頭橛子似地釘在那兒，人家老帽正捧著一束無比嬌豔的紅玫瑰，得意洋洋地站在窗前。

在老帽身旁跳來跳去的秦村長，一把扯下老帽的帽子：狗日老帽，你倒是快說呀，你咋把城裡老娘們兒勾到手的呀？！

老帽就是笑，咋問都不答。

“沒看出來啊，你還挺能撩騷的，都把城裡女人撩來了，這可真是的啊，悶屁臭死人，蔫巴蘿蔔辣死人！”秦村長指著老帽罵。

老帽神情焦灼，眼睛緊張地在人群裡尋找。

一個人影急急地撞進院來，老帽的細眯眼登時放亮。眾人回頭一看，是村裡守了兩年寡的四十五歲的張二花。

二花癡癡地望了一會兒老帽懷裡的紅玫瑰，眼裡頓時有了淚，顫聲說道：真沒想到，都有人給你送花了。說完轉身就走。

老帽一把拽住二花，花呀，賈麗麗是假的，花，是給你的呀！

二花回頭，疑惑地望著老帽：真的？

“咋能假呢，一年前，我喜歡上你之後，就像本山大叔唱的，多年的乾巴樹又冒了小芽尖，可我咋對你好，你都帶搭不理的，我就想出了這一招，想看看你到底在意我不，就算你不來，我在鄉親們面前光屁股推碾子丟人一大圈也認了，可你來了，就說明你在意我，二花，我再不是從前的啞巴老帽了，收下玫瑰吧！”老帽將花舉過頭頂，單膝跪下。

二花的臉刷地紅了，紅得就像此時天邊的晚霞。二花狠狠地剜了老帽一眼，捂臉跑了。

老帽薅下秦村長頭上的帽子，向眾人抱拳：那啥，謝謝秦村長的成人之美，謝謝鄉親們都來為我捧場，等我和二花辦婚禮時，你們都來啊！說完追二花去了。

村民們沾著飯粒子的嘴，張得比面盆還大。

秦村長傻眼了，嘴裡不住地叨咕著，二花她可是咱屯子最賢慧最好看最有文化的女人啊！

作者簡介：房雅銘，編劇。70年代生人。小說，散文，電影文學劇本等散見報刊雜誌。近年從事影視劇本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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