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嫁要吃離娘面
大青山下有個小村子叫梨樹壪， 分為上壪和下壪， 坡上坡下散散落落地住著幾十戶人家。 這裡民風淳樸， 鄰里和睦， 村裡還有個由來已久的鄉風， 就是女兒出門之前， 一定要吃一碗母親親手作的面。 因為這是作姑娘的女兒在娘家吃的最後一碗面， 吃了這碗買面， 就要離開娘， 成為別人家的媳婦了， 所以這面就叫“離娘面”。 離娘面也叫“四味面”， 所謂四味， 就是酸、甜、苦、辣。 母親在下面時， 要在面中作出四種味道， 一碗面分四層， 將酸甜苦辣各種作料一層層鋪開， 暗含莊戶人家過日子可能會嘗盡酸甜苦辣，
話說這村子裡有個漢子， 四十多歲， 村上人大多叫他三棒叔。 三棒叔老婆死得早， 只有一個女兒叫織兒。
三年前， 織兒為了自己的親事和三棒叔嘔氣， 在一天深夜離家出走， 跑到南方去打工， 並一去不回頭， 只在逢年過節時才打個電話回來。 可這天一大早， 織兒卻突然打電話回來說， 她要結婚了， 決定回家待幾天， 一是為了看看爹， 二來也是為了遵從家鄉的風俗。
接完織兒的電話， 三棒叔又是高興又是心酸， 想起離家三年的女兒馬上就要回來， 心裡真是五味俱全， 說不清是個啥滋味。 又想起女兒要出嫁， 還說要遵從家鄉的風俗。 可既然要遵從家鄉的風俗， 出嫁那天， 每個出嫁姑娘必吃的“離娘面”肯定是不能少的，
三棒叔一邊想著心事， 一邊不自覺地走出了家門。 走著走著， 他發現自己竟情不自禁地走到上壪桃花嬸的門口了。
說起桃花嬸也是個苦命人， 丈夫一直是個病秧子， 家中裡外事兒全靠她一人操持， 好不容易等到兒子大了點， 能為家裡作個幫手時， 她那病秧子丈夫又過世了。
這時， 桃花嬸見三棒叔來到門口， 忙問：“他叔， 你咋來了？”三棒叔說：“織兒打電話回來說要結婚， 這幾天就要回來了， 你是知道的， 織兒是個沒娘的苦娃娃……”
三棒叔話還未說完， 桃花嬸就驚喜的介面說：“啥？織兒要出嫁了麼？這可是個大喜事啊！”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我想到時請你幫忙為她作碗‘離娘面’。 ”
“這個麼……”一聽這話， 桃花嬸有點遲疑了：“你這是……是織兒的意思麼？”
“我還沒同她商量， 是……是我的意思。 ”
“那還是等她回來再說， 說不定呵， 織兒還在記恨我呢。 ”桃花嬸眺望著門外， 喃喃地說。
“我可不敢記恨你！”
話音未落人已到， 這時， 突然從門外沖進一個人來。
桃花嬸抬頭一看， 驚喜道：“織兒？”
“織兒， 織兒， 你咋今天就回來了？”三棒叔又驚又喜， 連聲叫著女兒。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走！跟我回家！”來人正是織兒， 可她不理桃花嬸， 也不回答三棒叔， 卻一把扯起老爹的手， 就往門外走。
二、請誰也不能請她
織兒拉著爹的手， 一走出桃花嬸的門， 就放慢了腳步， 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你咋今天就回來了？”三棒叔又問織兒。
“我早就回來了。 火車昨天下午就到了， 在縣城住了一夜， 清早我就搭上頭班車回到鎮上， 電話就是在鎮上車站打的。 ”
“你這個鬼丫頭， 咋不說清楚？我還以為你要好幾天才能到家呢。 ”
“我還不是為了給爹一個驚喜嗎？”織兒說著， 沖三棒叔調皮地一笑， 然後又扮了一個鬼臉。
三棒叔也不禁笑了起來：“你這個鬼丫頭， 跟爹也敢開玩笑！”
“跟爹就不能開個玩笑嗎？”織兒“撲哧”一笑， 然後回過頭來問三棒叔：“爹， 你到上壪來幹啥？”
“我想在你出嫁的那天， 請你桃花嬸來俺家……”
“你請她來家幹啥？”織兒不等爹的話說完， 沒好氣地搶白三棒叔。
“請她來幹啥？”三棒叔見女兒的臉色又變得不好看， 便好聲好氣地說：“你個傻孩子， 你就要出嫁，
“她又不是我娘， 我要她為我作個啥‘離娘面’？再說就算要請， 請誰也不能請她！”織兒說完， 撇下老爹， 一個人氣鼓鼓地往家裡跑去。
俗話說得好， 有奶便是娘， 小時候織兒吃過不少人的奶， 但吃得最多的還是桃花嬸， 按說她對桃花嬸應感恩才對， 可為啥他爹一提請桃花嬸為她作“離娘面”， 就氣鼓鼓地跑走了呢？
原來三年前， 織兒就是因為桃花嬸才離家出走的。
桃花嬸的兒子叫大虎， 這大虎人如其名， 長得虎背熊腰， 在這四鄉八裡可是個百裡挑一的棒小夥子。 織兒常在桃花嬸家來往， 日子久了， 織兒就慢慢地愛上了大虎。可織兒把她的心事對爹一說，三棒叔卻把頭搖得就像那撥浪鼓。見爹不同意，織兒就去找桃花嬸，誰知桃花嬸更反對，從那以後，還禁止大虎和她來往。但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哪能禁止得了？桃花嬸見不是個事，就要大虎出門去打工，目的是避開織兒。可大虎哪捨得下織兒？堅決不肯出門。桃花嬸氣得渾身打顫，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並對兒子吼道：“ 你個杵孽的東西，娘的話你都不聽，你想氣死我哇？”
織兒看見大虎臉上紅紅的手掌印，心都涼了。心想，桃花嬸自從丈夫死後，一直把大虎當作心上肉啊！可如今為了和她的事，竟對親生兒子如此痛下狠手，看來自己和大虎這輩子怕是無緣了！只是有一點，織兒咋也弄不明白，桃花嬸平日待自己如同親生，這一回咋就如此不通情理呢？她到底是嫌棄我哪一點呢？織兒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
大虎沒走，織兒倒離家出門了，而且一去就是三年，今天是她第一次回鄉。可一回來，爹爹偏偏那壺不開提哪壺，織兒哪高興得起來？
一跑回家，織兒放下行李，連口水也沒顧上喝，又急呼呼走出家門。
織兒心想，我打小沒娘，是吃百家奶長大的，壪裡的伯娘嬸娘都是我的娘，我自己先去請位嬸娘給我作“離娘面”，就是不要桃花嬸來家，把她的路堵死，看爹爹有啥法？
織兒來到一位嬸娘家，把她的想法一說，嬸娘說你等等，然後就見她急忙走出門。一會兒，壪裡其他的伯娘嬸娘，一齊都湧進門來。
伯娘嬸娘見織兒回來了，又得知她就要出嫁，一個個高興得合不攏口，紛紛說，織兒呵，小時侯你吃過俺們的奶，你就是俺們大家的女兒，到時呀，俺們都去為你作“離娘面”，保證又甜又香！
三、跪下磕頭叫聲娘
八月初六是織兒的好日子，太陽離西山還有樹把高，迎親的鑼鼓就敲進了門。滿堂賓客的歡聲笑語，此起彼落。
織兒描好了眉，梳好了妝，端坐房中，想著心事，現在只等嬸娘們作好“離娘面”，吃完後，她就要出門了。想到這裡，織兒心裡不禁七上八下，一會兒甜蜜，一會兒傷感。
“吱扭”一聲，房門被人推開。織兒扭頭一看，見爹朝裡探著頭，說：“兒呵，出來吧，‘離娘面’作好了。”
三棒叔牽著織兒的手走出房門，眾伯娘嬸娘一起走過來，簇擁著織兒來到堂屋正中桌前坐下。
這時，從廚下走出一人，拐著腿，手端藍邊大花碗，一崴一崴地朝織兒走來，那碗中的面堆得就像個小山尖，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織兒含羞地低著頭，但眼角餘光還是覷見了來人的身影，心想，這是誰呵？村裡沒拐腿的嬸娘啊！
“兒呵，快趁熱吃了吧！”
織兒抬頭一看，楞住了：怎麼是她？
原來為她送面的不是別人，而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桃花嬸。
桃花嬸見織兒臉色不對勁，心裡不禁往下一沉，也不敢坐下，強打著精神，話不成句地說：“兒……呵，娘……的面作好了，你快吃……”
“你不是我娘，我不吃你作的面！”織兒不等桃花嬸說完，就大叫一聲，隨手將碗用力一推，只聽“砰”地一聲，盛面的藍邊大花碗頓時掉到桌下跌得粉碎，那香氣撲鼻的湯麵潑撒了一地。
看到織兒將面碗打翻，旁邊桌上一個人“呼”地立起身，對織兒吼道：“妹子，你混帳！你咋能對俺娘這樣？”
俺娘？織兒一怔，回過身來，見吼她的人是大虎。
這是咋啦？大虎發啥瘋？他咋啥說他娘是俺娘？
“你瞪著我幹啥？”大虎粗聲粗氣地說：“我娘就是你娘，你娘也就是我娘，不信，你問問你爹！”
織兒不相信地望著三棒叔，然後又求助地望著眾位嬸娘。見眾位嬸娘也一齊點頭，織兒懵了：“爹呵，你快說，這到底是咋回事？這……這，大虎哥說的是真的嗎？”
三棒叔點點頭，然後長歎一聲，眼角發紅，顫聲說：“兒……兒呵，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本來打算等你三天回門時再告訴你，可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了……”
原來三棒叔媳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懷孕後，三棒叔打算把孩子引掉，但媳婦說啥也不肯，說是咋也要給三棒叔留個續香火的。但到臨產那天，三棒叔媳婦未等孩子下地，就昏死過去了。這還不說，可憐那孩子一出娘懷還是個死嬰。
再說桃花嬸那天也在醫院，產下了一個女嬰，她就是織兒。望著身邊的孩兒，桃花嬸想，家裡窮得叮噹響，丈夫常年抱藥罐子，就連我臨盆都不能陪在身邊，現如今又添一張吃口，這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剛好這時她聽說了三棒叔媳婦的事，桃花嬸眼淚頓時成串地往下拋，心想三棒太可憐了，而且他媳婦九死一生，今後恐怕再也不能生育了，萬一她得知孩子是個死嬰如何受得了？只怕她那條小命都難保啊！
桃花嬸正在胡思亂想，突然，門外走廊上隱隱約約傳來一個男人壓抑的哭聲。是誰哭得這麼傷心呵？桃花嬸細細一聽，可不是三棒嗎？頓時，她心裡一激靈，叫人請來了三棒叔。
於是，織兒就成了三棒叔的女兒。
當然，這事兒瞞著了一切人，就連三棒叔媳婦和她那病秧子丈夫都不知情哩。
把織兒換給三棒後，那時三棒媳婦還在，桃花嬸當然不能給織兒餵奶。半年後，三棒媳婦走了，桃花嬸想給織兒餵奶也喂不成。為啥？因為她一直沒奶孩子，奶水閉住了。後來見三棒成天抱著織兒滿壪轉，求那些奶孩子的大媳婦們，而她這親娘卻在一旁幫不上忙，桃花嬸急了。聽說鯽魚能沖奶，桃花嬸不顧冰天雪地，打起赤腳下到村外小河撈鯽魚。到如今她那筋骨痛的毛病，就是那時落下的根。織兒離家後，筋骨痛毛病越發嚴重，連路都走不穩當。可是鯽魚並沒沖來奶水，桃花嬸又聽人說吃蚯蚓下麵最發奶，她就去挖蚯蚓。可蚯蚓那是人吃的啊？桃花嬸吃了嘔，嘔了吃，硬是把奶水沖出來了。
後來，織兒愛上了大虎，你說三棒叔能同意嗎？桃花嬸能不阻止嗎？
前兩天，當三棒叔得知織兒瞞著他，請了壪裡的眾位嬸娘後，昨天夜裡他便一家家地去說明真相，並說這碗離娘面只能由桃花嬸——也就是織兒的親娘來作，請她們原諒。
三棒叔說完，聲音都嗚咽了。頓時屋裡一片欷噓之聲。
織兒更是淚流滿面。接著，滿堂的賓客就見她猛地撲到桃花嬸面前，“撲嗵”一聲跪在地上，朝著桃花嬸磕了三個響頭，一把摟著她的那雙拐腿，連聲哀叫：“娘啊——！我的親娘！女兒該死，瞎了眼，女兒錯怪了我的娘啊！”
這時，桃花嬸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戰戰兢兢地彎下腰，伸出顫抖的手，想把分離二十多年的女兒扶起來。可織兒卻發了瘋一樣沖進廚房，重又拿出一個藍邊大花碗，趴到地上，將那潑撒在地的“離娘面”一一捧回碗裡。然後她一邊抽泣，一邊將那碗“離娘面”，連灰帶渣地全都吃進了肚子裡……
織兒就慢慢地愛上了大虎。可織兒把她的心事對爹一說，三棒叔卻把頭搖得就像那撥浪鼓。見爹不同意，織兒就去找桃花嬸，誰知桃花嬸更反對，從那以後，還禁止大虎和她來往。但兩個相愛的年輕人哪能禁止得了？桃花嬸見不是個事，就要大虎出門去打工，目的是避開織兒。可大虎哪捨得下織兒？堅決不肯出門。桃花嬸氣得渾身打顫，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並對兒子吼道：“ 你個杵孽的東西，娘的話你都不聽，你想氣死我哇？”織兒看見大虎臉上紅紅的手掌印，心都涼了。心想，桃花嬸自從丈夫死後，一直把大虎當作心上肉啊！可如今為了和她的事，竟對親生兒子如此痛下狠手，看來自己和大虎這輩子怕是無緣了！只是有一點，織兒咋也弄不明白，桃花嬸平日待自己如同親生，這一回咋就如此不通情理呢？她到底是嫌棄我哪一點呢？織兒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
大虎沒走，織兒倒離家出門了，而且一去就是三年，今天是她第一次回鄉。可一回來，爹爹偏偏那壺不開提哪壺，織兒哪高興得起來？
一跑回家，織兒放下行李，連口水也沒顧上喝，又急呼呼走出家門。
織兒心想，我打小沒娘，是吃百家奶長大的，壪裡的伯娘嬸娘都是我的娘，我自己先去請位嬸娘給我作“離娘面”，就是不要桃花嬸來家，把她的路堵死，看爹爹有啥法？
織兒來到一位嬸娘家，把她的想法一說，嬸娘說你等等，然後就見她急忙走出門。一會兒，壪裡其他的伯娘嬸娘，一齊都湧進門來。
伯娘嬸娘見織兒回來了，又得知她就要出嫁，一個個高興得合不攏口，紛紛說，織兒呵，小時侯你吃過俺們的奶，你就是俺們大家的女兒，到時呀，俺們都去為你作“離娘面”，保證又甜又香！
三、跪下磕頭叫聲娘
八月初六是織兒的好日子，太陽離西山還有樹把高，迎親的鑼鼓就敲進了門。滿堂賓客的歡聲笑語，此起彼落。
織兒描好了眉，梳好了妝，端坐房中，想著心事，現在只等嬸娘們作好“離娘面”，吃完後，她就要出門了。想到這裡，織兒心裡不禁七上八下，一會兒甜蜜，一會兒傷感。
“吱扭”一聲，房門被人推開。織兒扭頭一看，見爹朝裡探著頭，說：“兒呵，出來吧，‘離娘面’作好了。”
三棒叔牽著織兒的手走出房門，眾伯娘嬸娘一起走過來，簇擁著織兒來到堂屋正中桌前坐下。
這時，從廚下走出一人，拐著腿，手端藍邊大花碗，一崴一崴地朝織兒走來，那碗中的面堆得就像個小山尖，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織兒含羞地低著頭，但眼角餘光還是覷見了來人的身影，心想，這是誰呵？村裡沒拐腿的嬸娘啊！
“兒呵，快趁熱吃了吧！”
織兒抬頭一看，楞住了：怎麼是她？
原來為她送面的不是別人，而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桃花嬸。
桃花嬸見織兒臉色不對勁，心裡不禁往下一沉，也不敢坐下，強打著精神，話不成句地說：“兒……呵，娘……的面作好了，你快吃……”
“你不是我娘，我不吃你作的面！”織兒不等桃花嬸說完，就大叫一聲，隨手將碗用力一推，只聽“砰”地一聲，盛面的藍邊大花碗頓時掉到桌下跌得粉碎，那香氣撲鼻的湯麵潑撒了一地。
看到織兒將面碗打翻，旁邊桌上一個人“呼”地立起身，對織兒吼道：“妹子，你混帳！你咋能對俺娘這樣？”
俺娘？織兒一怔，回過身來，見吼她的人是大虎。
這是咋啦？大虎發啥瘋？他咋啥說他娘是俺娘？
“你瞪著我幹啥？”大虎粗聲粗氣地說：“我娘就是你娘，你娘也就是我娘，不信，你問問你爹！”
織兒不相信地望著三棒叔，然後又求助地望著眾位嬸娘。見眾位嬸娘也一齊點頭，織兒懵了：“爹呵，你快說，這到底是咋回事？這……這，大虎哥說的是真的嗎？”
三棒叔點點頭，然後長歎一聲，眼角發紅，顫聲說：“兒……兒呵，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本來打算等你三天回門時再告訴你，可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了……”
原來三棒叔媳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懷孕後，三棒叔打算把孩子引掉，但媳婦說啥也不肯，說是咋也要給三棒叔留個續香火的。但到臨產那天，三棒叔媳婦未等孩子下地，就昏死過去了。這還不說，可憐那孩子一出娘懷還是個死嬰。
再說桃花嬸那天也在醫院，產下了一個女嬰，她就是織兒。望著身邊的孩兒，桃花嬸想，家裡窮得叮噹響，丈夫常年抱藥罐子，就連我臨盆都不能陪在身邊，現如今又添一張吃口，這今後的日子怎麼過？
剛好這時她聽說了三棒叔媳婦的事，桃花嬸眼淚頓時成串地往下拋，心想三棒太可憐了，而且他媳婦九死一生，今後恐怕再也不能生育了，萬一她得知孩子是個死嬰如何受得了？只怕她那條小命都難保啊！
桃花嬸正在胡思亂想，突然，門外走廊上隱隱約約傳來一個男人壓抑的哭聲。是誰哭得這麼傷心呵？桃花嬸細細一聽，可不是三棒嗎？頓時，她心裡一激靈，叫人請來了三棒叔。
於是，織兒就成了三棒叔的女兒。
當然，這事兒瞞著了一切人，就連三棒叔媳婦和她那病秧子丈夫都不知情哩。
把織兒換給三棒後，那時三棒媳婦還在，桃花嬸當然不能給織兒餵奶。半年後，三棒媳婦走了，桃花嬸想給織兒餵奶也喂不成。為啥？因為她一直沒奶孩子，奶水閉住了。後來見三棒成天抱著織兒滿壪轉，求那些奶孩子的大媳婦們，而她這親娘卻在一旁幫不上忙，桃花嬸急了。聽說鯽魚能沖奶，桃花嬸不顧冰天雪地，打起赤腳下到村外小河撈鯽魚。到如今她那筋骨痛的毛病，就是那時落下的根。織兒離家後，筋骨痛毛病越發嚴重，連路都走不穩當。可是鯽魚並沒沖來奶水，桃花嬸又聽人說吃蚯蚓下麵最發奶，她就去挖蚯蚓。可蚯蚓那是人吃的啊？桃花嬸吃了嘔，嘔了吃，硬是把奶水沖出來了。
後來，織兒愛上了大虎，你說三棒叔能同意嗎？桃花嬸能不阻止嗎？
前兩天，當三棒叔得知織兒瞞著他，請了壪裡的眾位嬸娘後，昨天夜裡他便一家家地去說明真相，並說這碗離娘面只能由桃花嬸——也就是織兒的親娘來作，請她們原諒。
三棒叔說完，聲音都嗚咽了。頓時屋裡一片欷噓之聲。
織兒更是淚流滿面。接著，滿堂的賓客就見她猛地撲到桃花嬸面前，“撲嗵”一聲跪在地上，朝著桃花嬸磕了三個響頭，一把摟著她的那雙拐腿，連聲哀叫：“娘啊——！我的親娘！女兒該死，瞎了眼，女兒錯怪了我的娘啊！”
這時，桃花嬸哭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戰戰兢兢地彎下腰，伸出顫抖的手，想把分離二十多年的女兒扶起來。可織兒卻發了瘋一樣沖進廚房，重又拿出一個藍邊大花碗，趴到地上，將那潑撒在地的“離娘面”一一捧回碗裡。然後她一邊抽泣，一邊將那碗“離娘面”，連灰帶渣地全都吃進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