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的時候, 只是事情多, 不計較白天和黑夜。 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來:算一算, 再有二十天, 我媽就三周年了。
三年裡, 我一直有個奇怪的想法,
三年以前我每打噴嚏,
我媽在牽掛著我, 她並不以為她已經死了, 我更是覺得我媽還在, 尤其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家裡, 這種感覺就十分強烈。 我常在寫作時, 突然能聽到我媽在叫我, 叫得很真切, 一聽到叫聲我便習慣地朝右邊扭過頭去。 從前我媽坐在右邊那個房間的床頭上, 我一伏案寫作, 她就不再走動, 也不出聲, 卻要一眼一眼看著我, 看得時間久了, 她要叫我一聲, 然後說:世上的字你能寫完嗎, 出去轉轉麼。 現在, 每聽到我媽叫我, 我就放下筆走進那個房間,
整整三年了, 我給別人寫過十多篇文章, 卻始終沒給我媽寫過一個字, 因為所有的母親, 兒女們都認為是偉大又善良, 我不願意重複這些詞語。 我媽是一位普通的婦女, 纏過腳, 沒有文化, 戶籍還在鄉下, 但我媽對於我是那樣的重要。 已經很長時間了, 雖然再不為她的病而提心吊膽了, 可我出遠門, 再沒有人囉囉嗦嗦地叮嚀著這樣叮嚀著那樣, 我有了好吃的好喝的,
在西安的家裡, 我媽住過的那個房間, 我沒有動一件傢俱, 一切擺設還原模原樣, 而我再沒有看見過我媽的身影。 我一次又一次難受著又給自己說, 我媽沒有死, 她是住回鄉下老家了。 今年的夏天太濕太熱, 每晚被濕熱醒來, 恍惚裡還想著該給我媽的房間換個新空調了。 待清醒過來, 又寬慰著我媽在鄉下的新住處裡, 應該是清涼的吧。
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臨近, 鄉下的風俗是要辦一場儀式的, 我準備著香燭花果, 回一趟棣花了。 但一回棣花, 就要去墳上, 現實告訴著我, 媽是死了, 我在地上, 她在地下, 陰陽兩隔, 母子再也難以相見, 頓時熱淚肆流, 長聲哭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