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現實生活從不押韻

哦，天哪！

或許我們已經很難把生活的碎片連綴成像樣的篇章，所以我們愛上了一句話，叫“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是的，我們越來越不喜歡複雜的構思，於是用心尋找，找了好多句子，把它們像幼稚園的孩子一樣排列在一起，看他們不管不顧的嬉笑，聽他們稚嫩清脆的吵鬧，想他們天馬行空的內心活動。是一則寓言嗎？或者是一首兒歌？捋著歲月的鬍鬚，誰都是幼稚的，但我們幼稚的心語卻不押韻，唱不出想像中的調調。

早上起床後，習慣性地站到窗口看窗外的天氣——我喜歡看天氣，覺得它是大自然的句子，我把握不住氣候，那是上蒼的巨著——天氣不會決定我一天的心情，卻能左右我一天的行動。一看就看到了秋天，深秋，深秋裡的巋然的大樹、孱弱的小草和怯怯的小花，當然還有天空和不明所以從天空下飛過的小鳥。

這些都不去說了，想說的是我突然找到了一個句子，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春天能看到生命的次序——哪些先活過來，哪些後活過來；而秋天能看到生命的性質——哪些是要死的，哪些是不死的。我想把這個句子弄得整飭一些，卻不行，因為我的視角已經從“生命”轉向了“季節”，生命顯示的是活著或死去的樣子，而季節則是生命之所以這樣的原因和背景。天氣不也是背景嗎？我們所有的行為和心情都在背景裡，還抱怨自己幹嘛呢！

於是想起在一篇博文裡看到的幾句話， “生活中，說著說著就變了，聽著聽著就倦了，看著看著就厭了，跟著跟著就慢了，走著走著就散了，愛著愛著就淡了，想著想著就算了”。謔，似乎生活中的別人和自己是那樣捉摸不定，卻忘了前面的大前提“生活中”。

——那是什麼樣的生活？反求諸己是對的，可很多東西未必全在自己的心裡。

瑪律克斯在《百年孤獨》裡是這樣跟我們說的：“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麼，而是你記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銘記的。 ”瞧瞧，人家就不總是責備自己，而是欣賞從生命裡經過的那些東西，多輕鬆！

生活從來就不是別人的事兒，也不是自己的事兒，而是別人的事兒和自己的事兒在人心裡產生的反應，說得哲理一些，生活是客觀與主觀的結合。打個比方來說，生活是一篇哲理性敘事散文，有情節，但不連貫，有詩意，但不押韻。

那天為了一個演講去採訪一位以孝和廉而傳誦多年的先進人物，去的時候心裡是把他當作一個人格的典型定位的，

採訪結束後，他在我心中已經變成了一位可敬可親的兄長。 1999年他的老父親遭遇車禍，救回了生命卻癱瘓在床，兄弟幾人每天晚上都要去給老人洗腳、擦身、按摩，沒有一天間斷，已經整整18年。他說：“父親是個老醫生，一生酷愛潔淨，我們不能讓他因為傷病而失去尊嚴。擦洗、按摩，肌膚的觸摸能夠傳遞我們的尊敬和愛意……”

孝可以出於本性，那麼廉呢？我們希望從他身上找到更深刻的話題。他說：“孝敬父母，吃飽穿暖是小事，不讓他們牽掛、不給他們帶來內心的惶恐才是關鍵。我在政府工作過，又在商場上打拼，稍不留神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所以必須時時自謹，保證家庭安寧與和諧，讓家人安心。因此，廉也是孝。 ”想法就是這麼樸實，

唯其如此，做起來才沒那麼生硬，才是發自內心的吧。

父親傷病後，他的家庭經濟異常艱窘。 “有一次想去看看上高中的女兒，當時車票5塊錢，可我翻箱倒櫃就是湊不出這張車票錢，最後向同事借了10塊錢。 ——那時候，那時候，那時候啊，哎呀……”他微微歎息著，眼圈兒濕潤了。那時候他早已是先進工作者了，手裡有權也有錢，誰能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記憶？

我把他的事蹟簡單整理一下，想就這樣把他樸素地搬上演講臺，可組織單位覺得沒有挖掘出深層的內涵，我也就不想說什麼了，因為我更在乎人在具體情境中情感的發生與發展，而不是那些僵硬的概念和觀念。

怎麼說呢？我們渴望詩一般的人生，卻發現現實從來都不押韻。

站在從海邊圈出的一個湖的邊上，看一些人從湖水裡往外捕魚。網或者鉤從海水裡提上來，先別急著看上面有什麼，看看點點滴滴的水珠吧，多像一串串又鹹又澀的淚。網怎麼能不流淚呢——沒網到魚，人要餓肚子；網到了魚，魚要為人而死去。網在人和魚之間，很為難。

關於捕魚，最喜歡聽的歌兒是《烏蘇裡船歌》，“烏蘇里江水長又長，藍藍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開千張網，船兒滿江魚滿艙……”多美的一幅畫啊！可是那麼近地看過捕魚的場景，我就不怎麼敢唱了，同樣是因為為難——在人和魚之間，不知該為誰喜悅、為誰哀傷。

於是又想起了水。水把魚和人隔離，讓雙方在各自的世界裡按照各自的方式生活，是網打破了人和魚之間的界限，引發了一場爭端。但是在事件發展過程中，我們看到魚在網裡掙扎著逃命，人在網外掙扎著生活，彼此隔著一張模糊的網談判、拼命，似乎只有水不著急，水從哪個網眼都可以流回大海。流回大海的水變得越來越苦澀。

人唱著漁歌，看上去很飄逸，仿佛一切痛苦都是釣鉤和漁網造成的，而釣鉤和漁網也深信自己無辜，只有大海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