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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河的臂彎裡深呼吸

在黃河的臂彎裡深呼吸

散文

作者/趙興國

離別後

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

永不老去

——席慕蓉

在東營市利津縣北宋鎮, 離開車水馬龍嘈雜喧囂的220國道, 往南, 大巴車一頭便紮進初秋的田野裡。 溫煦的陽光撫摸著整齊的村莊和大片大片成熟的莊稼, 清爽的風從車窗外撲面而來, 這一切都讓我感到親切而又激動。

車子一爬上黃河大壩, 視野豁然大開。 登高遠眺, 一條巨龍般的堤壩, 蜿蜒在廣袤的魯北大平原上, 在這裡, 古老的河流和大地, 與嶄新的馬路和莊稼, 在亙古不變的颯爽秋風中, 形成了和諧的統一。 置身于這如洗的碧空之下, 眼見綠意滂沱金風浩蕩長河逶迤, 忽的, 我的思緒飄飛起來, 思接千載視通萬里, 我仿似看見那一輩輩生靈, 在這片土地上生老病死, 我看見他們上演著一幕幕愛恨情仇悲歡離合, 生於斯, 老於斯, 一代代, 一茬茬, 如這川流不息的河水,

如這秋收冬藏的莊稼。 那虛空中巨大的歷史的車輪, 緩慢而又沉重。 而我今天的目的地, 便是臥在黃河臂彎裡的一個灘區村落——北宋鎮佟家村。

可是, 好長時間以來, 有個疑問在我的心底, 淤積成洲, 那便是:到底是我慢了, 還是這世界變快了呢?各種各樣新的物件、新的理念, 如同一根根淩厲的鞭子, 驅趕著人們一路往前奔去。 幸好, 這裡還有一片幽靜的綠色, 可以讓自己氣喘吁吁的心, 透一透氣。 這裡沒有絢麗的霓虹燈, 這裡沒有嘈雜的汽車喇叭。 在這裡, 世界好像一下子慢了下來。

你看, 紅了一半的棗兒在高高的枝頭上, 輕輕搖動;墨綠色的玉米地, 在寬寬的灘區裡鋪開, 一棵棵玉米, 腰裡別著牛角大小的棒子,

挺頭樹腦地驕傲著;絲瓜細長的藤蔓在籬笆牆上肆意地延伸, 巴掌大小黃色的花兒, 吹著喇叭。 那是誰家, 門口五顏六色的蜀葵花正好看呢!蜀葵是啥?就是咱老家的光光花兒啊。 你聽, 那廣闊的河面上吹來的風, 在村子裡拂過, 不知名的小蟲, 在路邊的草叢裡說著悄悄話兒。 這熟悉而又親切的場景和感覺, 令我不由自主地展開雙臂, 深深地呼吸一下, 這富含負氧離子的空氣, 清爽的氣流, 好像把渾身的污濁蕩滌乾淨。

這些景象, 對於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 是那樣的熟悉, 可又是那樣陌生, 好像見到一位長大的發小, 眉宇間, 依稀仿佛, 可又確然不是先前的樣子了。

倘使在兒時, 白露時節的農村, 在如海的玉米地的高樹上,

早就用木棍草苫子做了看莊稼用的窩棚。 在饑餓的驅使下, 面對成熟的糧食, 人們的底線, 就像那河邊低矮的堤壩, 稍微大一點的河水, 就令之岌岌可危搖搖欲墜。 就連掛滿半紅的棗兒的樹下, 也坐了發白牙缺的老人, 拄著拐棍坐著馬紮, 驅趕躲在牆角後面, 伺機偷棗的頑童。 你可要知道啊, 那棗兒紅透後, 用竹竿打下來, 曬乾了, 是要背到集市上換錢的。 那時, 就連草也幾乎沒有立足之地的, 只要能耕種的地方, 那怕是巴掌大, 也被利用起來, 牆根下點幾棵倭瓜, 溝坡上種一小片黃豆。 路邊的野草也沒有現如今這樣的囂張, 它們早早的被處理了, 要麼是鋒利的鐮刀, 要麼是牲畜的牙齒。 在那個物質極度匱乏的年月, 一根草,
也有一根草的用處。

忽想起在五莊控導工程邊, 遇到一位元在浮橋邊汲水種白菜的老人, 談起一九五五年決口的事情。 老人回憶, 那時候他七八歲, 清楚地記得是正月初六, 他村裡因為決口, 死了十好幾口子人。 據說, 解放軍乘著船來救人, 那躲到樹上逃命的人, 被凍成了冰疙瘩。老人說:“剛建國,又打了抗美援朝,國家沒有那麼多力量治理黃河,你看看現在,這大壩,跟鐵桶似的。”老人說著,眼睛裡分明地顯現出遙遠的神色來。告別老人,我的視線,越過玉米地,望著遠方隱隱約約大壩,一種極厚重的感慨從心底湧上來。怎樣活著,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生命呢?就在我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一群綿羊在我身邊走過,牧羊人甩動著長鞭,發出清脆的啪啪聲,伴著那羊群的咩咩聲,緩緩消失在無邊的黃河灘區獨有的綠色裡。

北宋鎮佟家村,是標本式的灘區村莊。用當地的俗話講:三步一塘,五步一灣,睡在高臺上,走在溝窪裡。高臺是灘區農民蓋屋壘房用的屋基,用土堆成,大約三四米高,在沒有機械的年月,這用幾百方土才能建起的屋基,需要一家乃至一個族群的男女老幼,肩挑手抬,耗費幾年的時間。為了防止高高的屋基坍塌或者被雨水沖壞,家境富裕一點的,用碎磚爛瓦砌一層保護層,而大部分人家,則種了棗樹槐樹楊樹柳樹,用那密密匝匝的根系緊緊固定住泥土。歲月在流淌,樹木的根系也在地下延展,在一個個沒有知覺的日子裡,一棵棵小樹也就長成了大樹,村莊也便被厚厚的綠色包裹起來。因為修築屋基工程量巨大,所以,灘區的房子庭院一般都小。那你可能會問,幹嘛要那麼高的屋基呢?那村民會笑著告訴你:為了防水啊,防黃河漫灘。漫灘,漫灘,那是懸在灘區農民頭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汛期一到,溫順的黃河水一扭頭就翻了臉,滾滾的濁流轉瞬間,就淹沒灘區,樹木只露著一個可憐的樹冠,一個個村莊,變成汪洋中的孤島,辛辛苦苦耕種的莊稼也都絕產了。那你可能又會問:為什麼不搬走呢?那我會反問你:當初他們的先祖為什麼要搬到這裡來呢?

當我把這個問題,擺在一位在門前乘涼的老人面前的時候,他回答說:老一輩人那也是為了掙口飯,為了活命啊!灘區有這麼多地,一年總能收一季糧食。現在,人們捨不得搬了。國家修建了那麼多水利工程,黃河被治住了,不鬧了,你看,過去家家戶戶牆上都掛著的小船,現在差不多都沒了。生活條件這麼好,不光有養老錢,種地還有補助,老百姓從古到今,也沒有這樣的好事兒啊。這不是要把俺們佟家村建成“大美北宋,宜居城鎮”的試點嗎?也確實是這樣,咱這裡,環境好,空氣好,水好,瓜果李桃啥的,絕對沒有污染。別的事情咱不知道,聽說城裡很多開車到鄉下來買笨雞蛋,買笨雞,買羊,俺們村裡還建了一個什麼什麼工作室呢。老人就那樣慢慢地說著,陽光從高大的白楊樹縫隙裡漏下來,照著他佈滿皺紋的古銅色的臉。

老人應該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為錢犯罪,這個人有罪;一個人為了麵包犯罪,這個社會有罪;一個人為了尊嚴犯罪,世人都有罪。和億萬普普通通的,普通的如這泥土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國的窮苦百姓,是極少犯罪的,他們只會忍受,只會等待。他們跪伏在歷史大路旁等待,等待神靈的賜福,等待清官的公正,等待英雄,等待俠客。直等到新中國成立的那一聲春雷,這片古老的東方土地,才有了自己真正的主人。他們用自己的勤勞和智慧,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用我母親的話說:這現在,就是到了天堂了。同行的一位朋友說:現在是農業文明消亡的時代。聽他的語氣,倒是很有些惋惜。我倒要說:我歡迎這個消亡,長江後浪推前浪,一種文明的消亡,豈不正表明另一種更新更好的文明在誕生嗎?就像賈家村的蜜桃採摘節一樣。

自建國以來,尤其是改革開放,這短短數十年的變化,是令人驚喜和應接不暇的。單單是我,從兒時吃地瓜幹兒窩頭,到現在不敢吃肉,乃至為了減肥不吃晚飯,這判若雲泥的落差,誰受得了啊?就像母親不解地問:現在不幹活還領錢,這叫怎麼一回事兒啊?我不知道再過幾十年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我堅定地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人活著,中國人活著,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幸福且安康。

朋友,如你到利津北宋鎮,請你在黃河的臂彎裡深呼吸,細細品味那綠色和緩的節奏。若有可能,當擇一處幽靜居住,便如在佟家村看到的那樣,與三兩個老友,在樹蔭下,癟著嘴,慢慢細數著過往的日子,老去。

文章作者

趙興國

職業:教師

被凍成了冰疙瘩。老人說:“剛建國,又打了抗美援朝,國家沒有那麼多力量治理黃河,你看看現在,這大壩,跟鐵桶似的。”老人說著,眼睛裡分明地顯現出遙遠的神色來。告別老人,我的視線,越過玉米地,望著遠方隱隱約約大壩,一種極厚重的感慨從心底湧上來。怎樣活著,才算是一個真正的生命呢?就在我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有一群綿羊在我身邊走過,牧羊人甩動著長鞭,發出清脆的啪啪聲,伴著那羊群的咩咩聲,緩緩消失在無邊的黃河灘區獨有的綠色裡。

北宋鎮佟家村,是標本式的灘區村莊。用當地的俗話講:三步一塘,五步一灣,睡在高臺上,走在溝窪裡。高臺是灘區農民蓋屋壘房用的屋基,用土堆成,大約三四米高,在沒有機械的年月,這用幾百方土才能建起的屋基,需要一家乃至一個族群的男女老幼,肩挑手抬,耗費幾年的時間。為了防止高高的屋基坍塌或者被雨水沖壞,家境富裕一點的,用碎磚爛瓦砌一層保護層,而大部分人家,則種了棗樹槐樹楊樹柳樹,用那密密匝匝的根系緊緊固定住泥土。歲月在流淌,樹木的根系也在地下延展,在一個個沒有知覺的日子裡,一棵棵小樹也就長成了大樹,村莊也便被厚厚的綠色包裹起來。因為修築屋基工程量巨大,所以,灘區的房子庭院一般都小。那你可能會問,幹嘛要那麼高的屋基呢?那村民會笑著告訴你:為了防水啊,防黃河漫灘。漫灘,漫灘,那是懸在灘區農民頭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汛期一到,溫順的黃河水一扭頭就翻了臉,滾滾的濁流轉瞬間,就淹沒灘區,樹木只露著一個可憐的樹冠,一個個村莊,變成汪洋中的孤島,辛辛苦苦耕種的莊稼也都絕產了。那你可能又會問:為什麼不搬走呢?那我會反問你:當初他們的先祖為什麼要搬到這裡來呢?

當我把這個問題,擺在一位在門前乘涼的老人面前的時候,他回答說:老一輩人那也是為了掙口飯,為了活命啊!灘區有這麼多地,一年總能收一季糧食。現在,人們捨不得搬了。國家修建了那麼多水利工程,黃河被治住了,不鬧了,你看,過去家家戶戶牆上都掛著的小船,現在差不多都沒了。生活條件這麼好,不光有養老錢,種地還有補助,老百姓從古到今,也沒有這樣的好事兒啊。這不是要把俺們佟家村建成“大美北宋,宜居城鎮”的試點嗎?也確實是這樣,咱這裡,環境好,空氣好,水好,瓜果李桃啥的,絕對沒有污染。別的事情咱不知道,聽說城裡很多開車到鄉下來買笨雞蛋,買笨雞,買羊,俺們村裡還建了一個什麼什麼工作室呢。老人就那樣慢慢地說著,陽光從高大的白楊樹縫隙裡漏下來,照著他佈滿皺紋的古銅色的臉。

老人應該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為錢犯罪,這個人有罪;一個人為了麵包犯罪,這個社會有罪;一個人為了尊嚴犯罪,世人都有罪。和億萬普普通通的,普通的如這泥土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國的窮苦百姓,是極少犯罪的,他們只會忍受,只會等待。他們跪伏在歷史大路旁等待,等待神靈的賜福,等待清官的公正,等待英雄,等待俠客。直等到新中國成立的那一聲春雷,這片古老的東方土地,才有了自己真正的主人。他們用自己的勤勞和智慧,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用我母親的話說:這現在,就是到了天堂了。同行的一位朋友說:現在是農業文明消亡的時代。聽他的語氣,倒是很有些惋惜。我倒要說:我歡迎這個消亡,長江後浪推前浪,一種文明的消亡,豈不正表明另一種更新更好的文明在誕生嗎?就像賈家村的蜜桃採摘節一樣。

自建國以來,尤其是改革開放,這短短數十年的變化,是令人驚喜和應接不暇的。單單是我,從兒時吃地瓜幹兒窩頭,到現在不敢吃肉,乃至為了減肥不吃晚飯,這判若雲泥的落差,誰受得了啊?就像母親不解地問:現在不幹活還領錢,這叫怎麼一回事兒啊?我不知道再過幾十年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我堅定地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人活著,中國人活著,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幸福且安康。

朋友,如你到利津北宋鎮,請你在黃河的臂彎裡深呼吸,細細品味那綠色和緩的節奏。若有可能,當擇一處幽靜居住,便如在佟家村看到的那樣,與三兩個老友,在樹蔭下,癟著嘴,慢慢細數著過往的日子,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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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興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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