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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外眼中,《英雄本色》是一部奇跡

明日, 吳宇森的經典之作《英雄本色》將於全國上映。 用他自己的話說, “影片又得到了重生。 ”

31年前, 1986年, 被公司排擠, 落寞潦倒的吳宇森喊上票房毒藥周潤發、過氣影星狄龍以及令香港男性觀眾們反感的“官仔骨骨”(粵語, 斯文帥氣的意思)的張國榮, 一同拍出了這部港片之王。

許多西方媒體都評價《英雄本色》是部開宗立派的電影——激烈、別致的槍戰場面與被人津津樂道的暴力美學, 這都是中外電影人爭相效仿的理由。 昆汀·塔倫蒂諾在許多作品中都對該片的服裝、音樂與戰鬥場面做出過模仿。 執導過《駭客帝國》的沃卓斯基姐妹也曾表示:“我心甘情願盯著銀幕看周潤發打一天的子彈。

西方人為何這麼喜歡《英雄本色》?這部電影對他們來說有何現實意義?槍稿今天摘選了美國影評人邁克爾·布裡斯對《英雄本色》的評析, 讓我們一同看看西方人是如何褒揚吳宇森的。

身心堅強, 才能對抗邪惡

文|邁克爾·布裡斯

作者簡介:美國電影學者, 黑幫電影研究者。

1984至1985年, 吳宇森陷入事業低潮期, 他被新藝城公司指為守舊, 外放臺灣, 期間只執導了兩出作品, 即《兩隻老虎》及《笑匠》。 誠如《笑匠》的英文片名The Time You Need A Friend所言, 他當時真的需要一個朋友, 那就是徐克。 當時徐克正在籌備自己的電影工作室, 他為吳宇森提供了一個機會, 讓他執導一齣自己真心想拍的電影,

那就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英雄本色》。

吳宇森(左)與徐克是幾十年的好兄弟。

要為《英雄本色》的精采追源, 你只須回溯至《摩登天師》, 因為那是第一部真正的吳宇森電影。 《摩登天師》講述主角夢想成為音樂人, 為求成名不惜出賣靈魂。 新晉魔鬼與蹩足牧師為了這個男人的靈魂鬥法,

牧師要勝出才能上天堂。 這是個香港的浮士德故事, 還帶著點布萊恩·德·帕爾瑪《魅影天堂》的色彩。 吳宇森的任務仿佛是:我如何能夠告訴大家侵害靈魂之易, 而又不至於悶煞觀眾? 答案是喜劇。 他之前已拍了不少喜劇, 這時他才明白如何用低俗喜劇達致崇高目的。 胡鬧的情節包括電子遊戲、牧師的眼球發出鐳射、無頭魔鬼到處尋找首級, 但最後主角總能安渡難關。

《摩登天師》劇照。

正如徐克令吳宇森安渡難關。 當徐克給予吳宇森一個機會, 讓他執導一部有誠意、自己真心相信的電影, 對吳宇森來說這個機會不是奇跡重生是什麼? 當他回到香港拍攝《英雄本色》時, 他對《摩登天師》的主角必定身同感受:我從地獄裡回來了。

吳宇森在《英雄本色》中傾盡所有, 將源於他個人艱苦經歷的大量意念注入作品。 他相信香港黑社會組織三合會正在道德層面上危害香港社會, 再將童年故事加入這個意念之中, 化為電影場景。 然後他找來曾參演《摩登天師》的電視演員周潤發,

創造了一部史上最具影響力的香港電影。

《英雄本色》劇照, 周潤發與張國榮。

《英雄本色》為香港電影製作帶來革命, 不單以手槍更新了武俠片中的刀光劍影與拳來腿往, 還糅合了道德規範、俠義精神、傳統京劇、江湖遊俠等。 如你所料,吳宇森沒有使用任何低劣伎倆。他沒有回避暴力或幽默,亦不怕感性。電影直達他的心坎深處,他賦予電影歷史、靈魂,還有無所畏懼的浪漫故事。電影中的角色甫出場便已落淚,釋出對家人與朋友的憂慮。 儘管《英雄本色》也有肯定吳宇森的前作(如張國榮扮演的阿傑與女友Jackie之間的鬧劇),但總括而言,《英雄本色》是一部關於兩兄弟的電影,他們在法律上處於對立位置,卻因著一個黑幫成員從中斡旋而達成充滿痛苦的和解,那個史詩式的黑道人物正是周潤發飾演的小馬哥。

《英雄本色》劇照,局長別開槍,是我。

神話學家約瑟夫·坎貝爾說過,英雄是那些為自己的民族而接受危險任務的人,他們必須經過冒險的黑夜旅程,帶回一個能夠救贖我們的訊息。在吳宇森眼中,香港社會已被非法武裝的黑幫蹂躪得支離破碎,實在需要救贖,而《英雄本色》便是以虛構故事的形式將這種救贖帶給香港社會。電影主角教人不得不仰慕——溫文爾雅、和藹親切、充滿朝氣,小馬哥很享受自己,但我們知道他這種玩世不恭、隨心而行不會長久。與小販和員警閒聊瞎扯,或者用偽造的百元大鈔點煙,都標誌著一種終將被顛覆的高檔時尚行徑。

小馬哥的朋友豪哥(狄龍飾)也正在走向類似的敗亡。豪哥為了親弟阿傑有著不為人知的悲痛與恐懼,阿傑並不知道他是黑道中人。一場槍戰令小馬哥殘廢,只能靠為黑幫成員洗車換取他們丟在路旁的小費。 阿傑在警隊不獲晉升;豪哥被一心求在幫會上位的無恥渾蛋──吳宇森電影的典型歹角──出賣而鋃鐺入獄。豪哥出獄時,一名警探(吳宇森飾)告訴他,救贖可不是來得那麼容易。但豪哥畢竟得到了救贖,除了昔日囚友的幫忙,還多虧小馬哥令他與阿傑和解,然後小馬哥才憑著手槍殺出神話。《英雄本色》是典型吳宇森電影的結構:由和諧到破壞到重建。

《英雄本色》劇照,周潤發憑藉一把手槍殺出神話。

《英雄本色》的成功大半可歸功於周潤發,他遊刃有餘地賦予小馬哥喜劇性與戲劇性。在《英雄本色》前半部分,他將小馬哥演繹成了一個大小孩,對著保安電視扮鬼臉、瞪大眼睛看五十和百元美金偽鈔時,嘴裡叼著的牙籤上下擺動。他身為黑幫組織的重要成員,這些行為略顯古怪。那個經典的用一張偽鈔來點煙的鏡頭,極富喜劇性與戲劇性:小馬哥對金錢是漫不經心。不一會當另外兩名黑幫成員豪哥及阿成將這批鈔票交付臺灣的奸險買家時,槍戰開始——同一批鈔票竟然又引起激烈駁火,死傷慘重。

《英雄本色》劇照,周潤發美鈔點煙經典鏡頭。

《英雄本色》在感情上的雙重性令人注意到吳宇森電影提出的重要問題:角色與其內心的延續性。電影中黑幫成員平靜的家庭生活,讓我們知道中國文化中,家庭為安慰與歇息之所,但美國三十年代的黑幫片對《英雄本色》的影響肯定不會比它少。威廉·韋爾曼的《人民公敵》中,由詹姆士·卡格尼扮演的角色事母至孝,觀眾就會明白這個黑幫成員雖然危險,但其個人本質不一定無可救藥。《人民公敵》講述兩兄弟在家要爭取家人關心,在工作要比拼求晉升與成功,《英雄本色》的情節也許有部分取材於此——片中的那對兄弟發現家庭內外猶如鏡像互相反映,從而意識到個人與事業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人民公敵》劇照,片中的兄弟情誼對《英雄本色》有影響。

吳宇森電影中的人物都不以貌取人,本質上他們都是存在主義者,相信別人不應以其行為、應以其身份來評價他們。社會給他們界定的角色,有違他們自己的意願;他們在其中找到自己,但又抗拒這個角色。他們大都是孤獨的。就像梅爾維爾那部經典的《獨行殺手》中的人物,吳宇森的殺手是森林裡具有高度敏銳本能的獨行動物。他們都自覺本身與同類或其他人的距離,而為了儘量減少這個距離帶來的疏離感,他們通常都會依靠家庭或宗教。

吳宇森相信中國人說的命,一個人的人生路早已決定,也不能改變。 一如黑澤明,在吳宇森的電影中經常出現信命與自決的矛盾。對他而言,教會是唯一能解決這個矛盾的地方,而教會的中心也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謎:道成肉身。耶穌既是人亦是神,一如吳宇森電影許多焦慮的角色既手段毒辣亦心地善良,既無情亦有愛。超越這些矛盾的唯一方法,是以信仰的荒誕,去消弭一切矛盾。對正途的信仰,令阿傑和豪哥兩兄弟走在一起,令《辣手神探》的Tequila與女友Teresa和好;也正是信仰的失敗,以及對抗命運的徒勞掙扎,將《喋血雙雄》裡的小莊趕進可怕的絕路。

又雅又痞的小馬哥。

吳宇森的電影最具爭議的,是他對犯罪角色投以同情。角色們生活做派高雅,稱兄道弟,行動決絕,只要其中一人受威脅或被殺,其餘立即團結一致。然而,吳宇森亦小心分辨傳統幫會成員和新派流氓。舊式的黑幫老大真心關懷下屬,照顧他們。這些黑幫老大或許腐敗,但他們總遵守著某些規範──雖然不一定值得仿效──而這些規範背後是道義。《英雄本色》的集團首領就屬於這類人。不幸地,他必須退下來,讓路給更物質主義、唯利是圖的豪哥,並因豪哥而死。

黑社會的世界總是腐敗,但吳宇森卻令我們覺得,世界上總有無窮無盡的腐敗小混混,也總會出現一些悲天憫人、情操高尚的人願意與之對抗。吳宇森並非為我們墮落的美國提供一種詩意的暫時緩解;他不是傳道者,而是戲劇家。他的電影告訴我們,必須身心堅強才能抗衡邪惡。在他眼中,這種力量大都源自某些必然視為帶有宗教色彩的價值:信實、正直,忠於國家、兄弟、家庭與朋友。對吳宇森而言,侍奉這些理想即侍奉上帝。這亦滿足了人類的需要,在這個充滿邪惡的世界裡,人類無時無刻都亟需幫助。

本文譯自:

《Between the Bullets: The Spiritual Cinema of John Woo》

(《在子彈之間:吳宇森電影的道德與宗教》,該書中文名為譯者所擬)

譯者:肖恒

如你所料,吳宇森沒有使用任何低劣伎倆。他沒有回避暴力或幽默,亦不怕感性。電影直達他的心坎深處,他賦予電影歷史、靈魂,還有無所畏懼的浪漫故事。電影中的角色甫出場便已落淚,釋出對家人與朋友的憂慮。 儘管《英雄本色》也有肯定吳宇森的前作(如張國榮扮演的阿傑與女友Jackie之間的鬧劇),但總括而言,《英雄本色》是一部關於兩兄弟的電影,他們在法律上處於對立位置,卻因著一個黑幫成員從中斡旋而達成充滿痛苦的和解,那個史詩式的黑道人物正是周潤發飾演的小馬哥。

《英雄本色》劇照,局長別開槍,是我。

神話學家約瑟夫·坎貝爾說過,英雄是那些為自己的民族而接受危險任務的人,他們必須經過冒險的黑夜旅程,帶回一個能夠救贖我們的訊息。在吳宇森眼中,香港社會已被非法武裝的黑幫蹂躪得支離破碎,實在需要救贖,而《英雄本色》便是以虛構故事的形式將這種救贖帶給香港社會。電影主角教人不得不仰慕——溫文爾雅、和藹親切、充滿朝氣,小馬哥很享受自己,但我們知道他這種玩世不恭、隨心而行不會長久。與小販和員警閒聊瞎扯,或者用偽造的百元大鈔點煙,都標誌著一種終將被顛覆的高檔時尚行徑。

小馬哥的朋友豪哥(狄龍飾)也正在走向類似的敗亡。豪哥為了親弟阿傑有著不為人知的悲痛與恐懼,阿傑並不知道他是黑道中人。一場槍戰令小馬哥殘廢,只能靠為黑幫成員洗車換取他們丟在路旁的小費。 阿傑在警隊不獲晉升;豪哥被一心求在幫會上位的無恥渾蛋──吳宇森電影的典型歹角──出賣而鋃鐺入獄。豪哥出獄時,一名警探(吳宇森飾)告訴他,救贖可不是來得那麼容易。但豪哥畢竟得到了救贖,除了昔日囚友的幫忙,還多虧小馬哥令他與阿傑和解,然後小馬哥才憑著手槍殺出神話。《英雄本色》是典型吳宇森電影的結構:由和諧到破壞到重建。

《英雄本色》劇照,周潤發憑藉一把手槍殺出神話。

《英雄本色》的成功大半可歸功於周潤發,他遊刃有餘地賦予小馬哥喜劇性與戲劇性。在《英雄本色》前半部分,他將小馬哥演繹成了一個大小孩,對著保安電視扮鬼臉、瞪大眼睛看五十和百元美金偽鈔時,嘴裡叼著的牙籤上下擺動。他身為黑幫組織的重要成員,這些行為略顯古怪。那個經典的用一張偽鈔來點煙的鏡頭,極富喜劇性與戲劇性:小馬哥對金錢是漫不經心。不一會當另外兩名黑幫成員豪哥及阿成將這批鈔票交付臺灣的奸險買家時,槍戰開始——同一批鈔票竟然又引起激烈駁火,死傷慘重。

《英雄本色》劇照,周潤發美鈔點煙經典鏡頭。

《英雄本色》在感情上的雙重性令人注意到吳宇森電影提出的重要問題:角色與其內心的延續性。電影中黑幫成員平靜的家庭生活,讓我們知道中國文化中,家庭為安慰與歇息之所,但美國三十年代的黑幫片對《英雄本色》的影響肯定不會比它少。威廉·韋爾曼的《人民公敵》中,由詹姆士·卡格尼扮演的角色事母至孝,觀眾就會明白這個黑幫成員雖然危險,但其個人本質不一定無可救藥。《人民公敵》講述兩兄弟在家要爭取家人關心,在工作要比拼求晉升與成功,《英雄本色》的情節也許有部分取材於此——片中的那對兄弟發現家庭內外猶如鏡像互相反映,從而意識到個人與事業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人民公敵》劇照,片中的兄弟情誼對《英雄本色》有影響。

吳宇森電影中的人物都不以貌取人,本質上他們都是存在主義者,相信別人不應以其行為、應以其身份來評價他們。社會給他們界定的角色,有違他們自己的意願;他們在其中找到自己,但又抗拒這個角色。他們大都是孤獨的。就像梅爾維爾那部經典的《獨行殺手》中的人物,吳宇森的殺手是森林裡具有高度敏銳本能的獨行動物。他們都自覺本身與同類或其他人的距離,而為了儘量減少這個距離帶來的疏離感,他們通常都會依靠家庭或宗教。

吳宇森相信中國人說的命,一個人的人生路早已決定,也不能改變。 一如黑澤明,在吳宇森的電影中經常出現信命與自決的矛盾。對他而言,教會是唯一能解決這個矛盾的地方,而教會的中心也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謎:道成肉身。耶穌既是人亦是神,一如吳宇森電影許多焦慮的角色既手段毒辣亦心地善良,既無情亦有愛。超越這些矛盾的唯一方法,是以信仰的荒誕,去消弭一切矛盾。對正途的信仰,令阿傑和豪哥兩兄弟走在一起,令《辣手神探》的Tequila與女友Teresa和好;也正是信仰的失敗,以及對抗命運的徒勞掙扎,將《喋血雙雄》裡的小莊趕進可怕的絕路。

又雅又痞的小馬哥。

吳宇森的電影最具爭議的,是他對犯罪角色投以同情。角色們生活做派高雅,稱兄道弟,行動決絕,只要其中一人受威脅或被殺,其餘立即團結一致。然而,吳宇森亦小心分辨傳統幫會成員和新派流氓。舊式的黑幫老大真心關懷下屬,照顧他們。這些黑幫老大或許腐敗,但他們總遵守著某些規範──雖然不一定值得仿效──而這些規範背後是道義。《英雄本色》的集團首領就屬於這類人。不幸地,他必須退下來,讓路給更物質主義、唯利是圖的豪哥,並因豪哥而死。

黑社會的世界總是腐敗,但吳宇森卻令我們覺得,世界上總有無窮無盡的腐敗小混混,也總會出現一些悲天憫人、情操高尚的人願意與之對抗。吳宇森並非為我們墮落的美國提供一種詩意的暫時緩解;他不是傳道者,而是戲劇家。他的電影告訴我們,必須身心堅強才能抗衡邪惡。在他眼中,這種力量大都源自某些必然視為帶有宗教色彩的價值:信實、正直,忠於國家、兄弟、家庭與朋友。對吳宇森而言,侍奉這些理想即侍奉上帝。這亦滿足了人類的需要,在這個充滿邪惡的世界裡,人類無時無刻都亟需幫助。

本文譯自:

《Between the Bullets: The Spiritual Cinema of John Woo》

(《在子彈之間:吳宇森電影的道德與宗教》,該書中文名為譯者所擬)

譯者:肖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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