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采寫：新京報周慧曉婉
新媒體編輯：田偲妮
本文圖片來自視覺中國授權
你或許叫不出她的名字
但你肯定熟悉她的臉
她演了70年
大部分都是小角色
成為觀眾心中“最熟悉的奶奶”
她一生低調謙虛
晚年甚至“似保姆”為人拎包、不被人重視
但戲癡一輩子
讓她84歲時
成為世界上
獲得“影后”美譽年齡最大的演員
昨天， 她離世
99歲
據中視協演員工作委員會消息， 原北京電影製片廠演員黃素影於11月21日19點10分駕鶴西去， 享年99歲。
新京報記者第一時間聯繫到黃素影長子孫銅， 他說母親走的時候十分安詳， “事實上， 母親今年2月住院的時候就大概預感到自己身體不行了， 她也知道可能再也拍不了戲了， 她一直都還很堅強， 她在病床上時說， 自己死在舞臺上是她一輩子的追求。 ”
黃素影一生無論角色大小， 她都高高興興、認認真真表演得一絲不苟。
提到下面這些作品，
1984年有個家喻戶曉的廣告——威力洗衣機， 黃素影在裡面飾演母親一角， 潺潺溪水畔那位看到女兒給自己買來洗衣機， 那位眯眼、微笑、彎腰、垂背、把觀眾感動得熱淚盈眶的“老媽媽”就是昨日離開我們的銀幕不老松——黃素影， 大部分觀眾通過這部廣告片認識了她。
2002年黃素影與斯琴高娃主演電影《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 拍攝當年黃素影82歲。 據呂麗萍今日悼念回憶到“為演好這部電影裡要做化療後的‘母親’一角， 她剃光了頭髮， 即便82歲高齡， 也跑、跳、摔， 在地上爬……”， 憑藉該片， 黃素影獲得第3屆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女演員獎。
此外， 她還參演過
李安導演的《臥虎藏龍》飾演吳媽
謝鐵驪導演《紅樓夢》裡飾演賈璉奶媽
《康熙微服私訪記》
《急診室故事》
《小兵張嘎》
《新英雄兒女傳》
《龍鬚溝》
……
等多部大眾耳熟能詳的影視作品裡都有黃素影的身影。
生於1919年的黃素影， 自幼活潑好動， 不怕生人， 祖籍寧波， 生於臘月隆冬。 七七事變前她由山東赴南京報考大學， 但途中抗戰爆發， 沒能收到錄取通知書。
黃素影隨即決定去投考劇團， 但父母堅決不同意這個想法， 還勸她在家待嫁。 黃素影瞞著家人偷偷給劇團寫了信， 落款是同學家的地址， 義無反顧地踏上劇團趕考的路， 最終收到了劇團的錄取通知書。 她決意要走， 可母親怎麼都不同意， 黃素影便開始絕食相逼， 兩三天都不吃飯。
父母最終只有送她去尋求表演夢， 由此黃素影投身上海第二抗敵演劇隊。
黃素影年輕時
18歲，黃素影經常離家外出拍戲，那時候攝製條件艱苦，需要耗很長時間，哪怕是沒什麼戲份的群眾演員也要跟著一起外出，一年出去好多回，湊起來就差不多半年都不在家。那時年紀還小的黃素影，每次離家都會故作爽快灑脫，但其實還是非常想家。
據她生前採訪回憶：“我記得當時我爸送我上車，前一秒我還興高采烈，後來等車窗外的爸爸看不見我的時候，我就哭啊、哭啊，手絹都擦不完眼淚，還是非常想家的。”但黃素影說自己更堅定的一個信條是，很多事情做了就不要後悔。
“老太太專業戶”，13歲就開始演“母親”學生時代，黃素影是校園劇社的一名活躍分子，那時總演田漢的戲。
之後被觀眾稱為“老太太專業戶”的黃素影，打小就演“老太太”，最早在學校聖誕晚會上登臺飾演老太太的時候，她只有13歲。初二時，她排演話劇《南歸》就飾演母親；畢業時，為了給學校修鐘樓她又參演了《狄四娘》，演的還是一位老年婦女。
曾經十幾歲的她對自己的“角色定位”有過迷茫，國家一級導演江平回憶黃素影曾經問過自己，“她笑說不知道為啥，打小就讓我演老太太，我長得也不算難看啊。”
黃素影生前說自己演小姑娘的經歷很少，大概是在《放下你的鞭子》裡的江姐，江平問她是不是因為“少年顯得老成”，她笑說，“我年輕時調皮著呢，冼星海這樣的大音樂家，大家都敬重他，我偏偏不怕，搶過他的漂亮帽子拍戲，至今都還留著呢。”
角色再“小”也要演好到了北京電影製片廠後，三十出頭的黃素影在影片中的大多角色依舊是老年婦女——
《龍鬚溝》裡的李大媽；
《暴風驟雨》中的瞎老太婆；
《祖國的花朵》裡的江母；
《小兵張嘎》中的玉英母親；
《早春二月》中裡的文嫂鄰居；
《現世活寶》中的骨瓜老婆……
儘管這些角色都是綠葉，都是配角，但她從來都把這些角色當主角花心思，告訴自己一定要演好。幾十年裡她把一個個“老太太”的形象演得個個到位，就算沒有一句臺詞，演員表裡沒有她的名字，她也絲毫不在乎。
一生都在琢磨每一個角色的“戲癡”黃素影
81歲時，黃素影接到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裡的吳媽角色，只有三四個鏡頭、兩三句臺詞，但她卻演繹得入木三分。可最初這點戲份把黃素影急壞了，當時一看是武俠片，就擔憂自己沒有武功基礎該怎麼演，直到被告知不用打戲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對戲認真是黃素影一直以來的態度，到後來年紀大了，還擔心自己背不了臺詞影響劇組拍攝進度，“最怕影響別人，我一個鏡頭拍幾遍多耽誤別人啊，他不心急，我自己心裡都著急。”
為電影《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剃了光頭，後來鏡頭裡需要再長出頭髮，82歲的黃素影還一度為自己頭髮長得慢而著急。
90多歲仍在演戲，病時惦記出院後接著演2010年，91歲高齡的黃素影接拍了陳國星執導的《第一書記》，在片中她飾演一位悲情的母親，在大雨滂沱和極度濕滑的泥地裡站著、淋著，淋得直發抖。回憶當時，飾演書記的楊立新說自己不禁捏一把汗，“90多歲的人到外地出差、還要不停地工作演戲，真是挺大的風險。但她很樂觀，有時下個樓梯我們幫她，她就搖手說沒事。拍戲辛苦時，年輕人坐那喝點酒，黃老也來討兩口喝。”
黃素影到外地拍戲，兒媳婦成了她的助理，照料她的起居與工作。不少人都說90多歲了還在拼什麼，何必風吹日曬掙辛苦錢，而黃素影從來不覺得拍戲是為了掙錢，只是過過癮，她生前的採訪裡回應道：
“我這人很好說話，本來片酬說給我1萬，但別人有困難，給我5000就行了；如果再沒有，2000也行，你給我多少我拿多少，有些電影學院學生拍畢業作品我就不要錢，這些孩子哪有什麼錢啊，他們給我錢我都不會要。有時候推戲是因為年紀大了，臺詞多我記不住，怕拖累別人。我沒有經紀人，大家讓我去就去吧，能演、不拖累大家就好。”
看黃素影高齡奔波，孫銅作為黃素影兒子表示很心疼，但不阻止：“我媽媽一生就是喜歡演戲，作為子女，也不可能不讓她去幹自己喜歡的工作。媽媽對拍戲的‘一往直前’也阻止不了，她的最後一部戲是2015年年初拍的徐慶東執導的《急診室故事》，電話一來讓她救場，她就興奮得不行，你說怎麼阻止？
就連生病的時候，我媽媽說，能夠死在舞臺上也是她一輩子的追求。這個誰都改變不了，這是她的追求，我們做兒女的也沒法阻止她一直堅定的追求。”
今年正月初二，黃素影因病住院。與黃素影相識多年的國家一級導演江平，回憶那段歲月不禁哽咽。
圖為江平提供
在江平的記憶裡黃素影很隨和，一生待人真誠，心地善良。“黃老太太認命，一直默默演著小角色。等到我們這些小字輩熬成了導演，請她跑龍套，她二話不說就到攝製組報到。有時觀眾不認識她，總是簇擁著于藍、田華、淩元，甚至介紹明星時還漏掉了她，她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江平依稀記得有一次金雞百花獎上，它看著舞臺一側的黃素影在為另一位老藝術家拎包，“當時她就低調地像保姆一樣，但一年後她蟾宮折桂，人氣大旺，不斷的片約也沒有改變一向謙虛的她，再紅，她也像從前一樣，見人躬身行禮，滿眼都是笑容。”
江平喜歡用“老來紅”稱呼黃素影，他說老人家84歲高齡拿下華表獎“影后”，越來越紅。今年黃素影住院時江平去醫院探望，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一眼就認出了江平，還會一起聊十幾年前他們一起演小品的事情，“當時我握著她的手，提到任何關於以前的回憶她都很興奮，並告訴我自己還能演，等這回出院了還要演，因為自己兩年沒拍戲了，憋得很…”想到這裡，江平不禁哽咽，
北影演員杜粹遠、黃素影與江平的合照 ，江平供圖
而在兒子孫銅看來，對母親這一生的性格最貼切的形容應該是“豁達”二字：“她從來不津津計較一些是是非非，包括有跟她產生過矛盾的人，舊社會時她受過抨擊有人對她不好，她也一笑就過了，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老戲骨，她覺得比起很多人自己的戲不算完美。”
華表獎最佳女演員獲獎時
黃素影年輕時
18歲，黃素影經常離家外出拍戲，那時候攝製條件艱苦，需要耗很長時間，哪怕是沒什麼戲份的群眾演員也要跟著一起外出，一年出去好多回，湊起來就差不多半年都不在家。那時年紀還小的黃素影，每次離家都會故作爽快灑脫，但其實還是非常想家。
據她生前採訪回憶：“我記得當時我爸送我上車，前一秒我還興高采烈，後來等車窗外的爸爸看不見我的時候，我就哭啊、哭啊，手絹都擦不完眼淚，還是非常想家的。”但黃素影說自己更堅定的一個信條是，很多事情做了就不要後悔。
“老太太專業戶”，13歲就開始演“母親”學生時代，黃素影是校園劇社的一名活躍分子，那時總演田漢的戲。
之後被觀眾稱為“老太太專業戶”的黃素影，打小就演“老太太”，最早在學校聖誕晚會上登臺飾演老太太的時候，她只有13歲。初二時，她排演話劇《南歸》就飾演母親；畢業時，為了給學校修鐘樓她又參演了《狄四娘》，演的還是一位老年婦女。
曾經十幾歲的她對自己的“角色定位”有過迷茫，國家一級導演江平回憶黃素影曾經問過自己，“她笑說不知道為啥，打小就讓我演老太太，我長得也不算難看啊。”
黃素影生前說自己演小姑娘的經歷很少，大概是在《放下你的鞭子》裡的江姐，江平問她是不是因為“少年顯得老成”，她笑說，“我年輕時調皮著呢，冼星海這樣的大音樂家，大家都敬重他，我偏偏不怕，搶過他的漂亮帽子拍戲，至今都還留著呢。”
角色再“小”也要演好到了北京電影製片廠後，三十出頭的黃素影在影片中的大多角色依舊是老年婦女——
《龍鬚溝》裡的李大媽；
《暴風驟雨》中的瞎老太婆；
《祖國的花朵》裡的江母；
《小兵張嘎》中的玉英母親；
《早春二月》中裡的文嫂鄰居；
《現世活寶》中的骨瓜老婆……
儘管這些角色都是綠葉，都是配角，但她從來都把這些角色當主角花心思，告訴自己一定要演好。幾十年裡她把一個個“老太太”的形象演得個個到位，就算沒有一句臺詞，演員表裡沒有她的名字，她也絲毫不在乎。
一生都在琢磨每一個角色的“戲癡”黃素影
81歲時，黃素影接到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裡的吳媽角色，只有三四個鏡頭、兩三句臺詞，但她卻演繹得入木三分。可最初這點戲份把黃素影急壞了，當時一看是武俠片，就擔憂自己沒有武功基礎該怎麼演，直到被告知不用打戲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對戲認真是黃素影一直以來的態度，到後來年紀大了，還擔心自己背不了臺詞影響劇組拍攝進度，“最怕影響別人，我一個鏡頭拍幾遍多耽誤別人啊，他不心急，我自己心裡都著急。”
為電影《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剃了光頭，後來鏡頭裡需要再長出頭髮，82歲的黃素影還一度為自己頭髮長得慢而著急。
90多歲仍在演戲，病時惦記出院後接著演2010年，91歲高齡的黃素影接拍了陳國星執導的《第一書記》，在片中她飾演一位悲情的母親，在大雨滂沱和極度濕滑的泥地裡站著、淋著，淋得直發抖。回憶當時，飾演書記的楊立新說自己不禁捏一把汗，“90多歲的人到外地出差、還要不停地工作演戲，真是挺大的風險。但她很樂觀，有時下個樓梯我們幫她，她就搖手說沒事。拍戲辛苦時，年輕人坐那喝點酒，黃老也來討兩口喝。”
黃素影到外地拍戲，兒媳婦成了她的助理，照料她的起居與工作。不少人都說90多歲了還在拼什麼，何必風吹日曬掙辛苦錢，而黃素影從來不覺得拍戲是為了掙錢，只是過過癮，她生前的採訪裡回應道：
“我這人很好說話，本來片酬說給我1萬，但別人有困難，給我5000就行了；如果再沒有，2000也行，你給我多少我拿多少，有些電影學院學生拍畢業作品我就不要錢，這些孩子哪有什麼錢啊，他們給我錢我都不會要。有時候推戲是因為年紀大了，臺詞多我記不住，怕拖累別人。我沒有經紀人，大家讓我去就去吧，能演、不拖累大家就好。”
看黃素影高齡奔波，孫銅作為黃素影兒子表示很心疼，但不阻止：“我媽媽一生就是喜歡演戲，作為子女，也不可能不讓她去幹自己喜歡的工作。媽媽對拍戲的‘一往直前’也阻止不了，她的最後一部戲是2015年年初拍的徐慶東執導的《急診室故事》，電話一來讓她救場，她就興奮得不行，你說怎麼阻止？
就連生病的時候，我媽媽說，能夠死在舞臺上也是她一輩子的追求。這個誰都改變不了，這是她的追求，我們做兒女的也沒法阻止她一直堅定的追求。”
今年正月初二，黃素影因病住院。與黃素影相識多年的國家一級導演江平，回憶那段歲月不禁哽咽。
圖為江平提供
在江平的記憶裡黃素影很隨和，一生待人真誠，心地善良。“黃老太太認命，一直默默演著小角色。等到我們這些小字輩熬成了導演，請她跑龍套，她二話不說就到攝製組報到。有時觀眾不認識她，總是簇擁著于藍、田華、淩元，甚至介紹明星時還漏掉了她，她對這一切都不在意。”
江平依稀記得有一次金雞百花獎上，它看著舞臺一側的黃素影在為另一位老藝術家拎包，“當時她就低調地像保姆一樣，但一年後她蟾宮折桂，人氣大旺，不斷的片約也沒有改變一向謙虛的她，再紅，她也像從前一樣，見人躬身行禮，滿眼都是笑容。”
江平喜歡用“老來紅”稱呼黃素影，他說老人家84歲高齡拿下華表獎“影后”，越來越紅。今年黃素影住院時江平去醫院探望，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但一眼就認出了江平，還會一起聊十幾年前他們一起演小品的事情，“當時我握著她的手，提到任何關於以前的回憶她都很興奮，並告訴我自己還能演，等這回出院了還要演，因為自己兩年沒拍戲了，憋得很…”想到這裡，江平不禁哽咽，
北影演員杜粹遠、黃素影與江平的合照 ，江平供圖
而在兒子孫銅看來，對母親這一生的性格最貼切的形容應該是“豁達”二字：“她從來不津津計較一些是是非非，包括有跟她產生過矛盾的人，舊社會時她受過抨擊有人對她不好，她也一笑就過了，她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老戲骨，她覺得比起很多人自己的戲不算完美。”
華表獎最佳女演員獲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