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翁, 直隸人。 長子甲筮仕南服, 二年無耗。 適有瓜葛丁姓造謁, 翁款之。 丁素走無常。 談次, 翁輒問以冥事, 丁對語涉幻;翁不深信, 但微哂之。
別後數日, 翁方臥, 見丁又來, 邀與同遊。 從之去, 入一城闕, 移時, 丁指一門曰:“此間君家甥也。 ”時翁有姊子為晉令, 訝曰:“烏在此?”丁曰:“倘不信, 入便知之。 ”翁入, 果見甥, 蟬冠豸繡生堂上, 戟幢行列, 無人可通。 丁曳之出, 曰:“公子衙署, 去此不遠, 亦願見之否?”翁諾。 少間至一第, 丁曰:“人之。 ”窺其門, 見一巨狼當道, 大懼不敢進。 丁又曰:“入之。 ”又入一門, 見堂上、堂下, 坐者、臥者, 皆狼也。 又視墀中, 白骨如山,
次年, 報甲以薦舉作吏部, 賀者盈門;翁惟欷歔, 伏枕托疾不出。 未幾, 聞子歸途遇寇, 主僕殞命。 翁乃起, 謂人曰:“鬼神之怒, 止及其身, 祐我家者不可謂不厚也。 ”因焚香而報謝之。 慰藉翁者, 咸以為道路訛傳, 惟翁則深信不疑, 刻日為之營兆。 而甲固未死。 先是四月間, 甲解任, 甫離境, 即遭寇, 甲傾裝以獻之。 諸寇曰:“我等來,
甲魂伏道旁, 見一宰官過, 問:“殺者何人?”前驅者曰:“某縣白知縣也。 ”宰官曰:“此白某之子, 不宜使老後見此凶慘, 宜續其頭。 ”即有一人掇頭置腔上, 曰:“邪人不宜使正, 以肩承領可也。 ”遂去。 移時復蘇。 妻子往收其屍, 見有餘息, 載之以行;從容灌之, 亦受飲。 但寄旅邸, 貧不能歸。 半年許, 翁始得確耗, 遣次子致之而歸。 甲雖複生, 而目能自顧其背, 不復齒人數矣。 翁姊子有政聲, 是年行取為禦史, 悉符所夢。
異史氏曰:“竊歎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 比比也。 即官不為虎,
鄒平李進士匡九, 居官頗廉明。 常有富民為人羅織, 門役嚇之曰:“官索汝二百金, 宜速辦;不然, 敗矣!”富民懼, 諾備半數。 役搖手不可, 富民苦哀之, 役曰:“我無不極力, 但恐不允耳。 待聽鞫時, 汝目睹我為若白之, 其允與否, 亦可明我意之無他也。 ”少間, 公按是事。 役知李戒煙, 近問:“飲煙否?”李搖其首。 役即趨下曰:“適言其數, 官搖首不許, 汝見之耶?”富民信之, 懼, 許如數。 役知李嗜茶, 近問:“飲茶否?”李頷之。 役托烹茶, 趨下曰:“諧矣!適首肯, 汝見之耶?”既而審結, 富民果獲免, 役即收其苞苴, 且索謝金。 嗚呼!官自以為廉, 而罵其貪者載道焉。 此又縱狼而不自知者矣。
又, 邑宰楊公, 性剛鯁, 攖其怒者必死;尤惡隸皂, 小過不宥。 每凜坐堂上, 胥吏之屬無敢咳者。 此屬間有所白, 必反而用之。 適有邑人犯重罪, 懼死。 一吏索重賂, 為之緩頰。 邑人不信, 且曰:“若能之, 我何靳報焉!”乃與要盟。 少頃, 公鞫是事。 邑人不肯服。 吏在側呵語曰:“不速實供, 大人械梏死矣!”公怒曰:“何知我必械梏之耶?想其賂未到耳。 ”遂責吏, 釋邑人。 邑人乃以百金報吏。 要知狼詐多端, 此輩敗我陰, 甚至喪我身家。 不知居官者作何心腑, 偏要以赤子飼麻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