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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想到，
那年我和房東會以如此極端的方式見面，
我手裡拿著廚房抄起的菜刀，
她手裡拎著一根棍子，
彼此都像面對著一個強盜。
而在此之前，
我甚至不知道這位房東的存在，
或者說，
不需要知道。
大學畢業留京，
我住在公司的宿舍，
說是宿舍也不算，
是零散在石景山幾個住宅樓的兩居室或三居室，
每個房間住兩個人，
都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
沒有過廳，
房間也很小。
公司租了好幾年，
租金統一結算，
我自然不用考慮，
搬進去不久，
同屋搞服裝設計的女孩跳槽走了，
房間變成我一個人的，
還慶倖了很久，
兩居室的另一個房間裡住著財務的兩女孩，
一個正在準備結婚經常不在，
所以房子裡基本上是我和另一個女孩穎。
上班頭一年特別忙，
公司在門頭溝的新工廠開始運轉，
週末也經常不得休息，
我每天早出晚歸坐班車從石景山跑門頭溝，
宿舍就是個睡覺的地方，
偶爾和做飯的穎聊天，
她有個男朋友在衛戍區部隊，
週末老出去。
一晃就到了冬天，
我回家過年，
穎沒回家，
說要和男朋友在宿舍過年。
過完年，
我坐火車早上回到北京，
拖著行李下火車、換公共汽車，
再走到宿舍，
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鑰匙是插進去了，
但是扭不動，
也開不開門。
鑰匙壞了？還是穎在房間把門反鎖了？我拍了半天門，
也沒人答應，
轉到屋子後面窗戶那兒叫喊了半天，
也沒人答應，
那個房子在一樓，
窗戶外有個圍起來的小院，
估計是違規搭的，
牆很矮，
老房子的窗戶也沒有裝防盜窗，
做飯時我經常大開著廚房的窗戶散煙，
因為沒有油煙機，
窗戶也關不緊，
不過並沒有擔心過防盜的問題，
剛畢業的學生也沒什麼值錢東西，
除了衣物，
房間裡就有一個二百塊錢買來的黑白電視。
我繞著房子轉了好幾圈，
想著穎沒有回家，
而過年期間她應該在宿舍，
那一定是門鎖出了問題，
反正房子裡只有我們倆住，
我打算先進去，
至於怎麼進，
當然要非常規了，
從小院的圍牆跳進去，
廚房窗子反正一擰就開，
從那進去，
再從裡面打開門就好了。
但我還是很小心，
自己一個人進去，
萬一裡面有情況可怎麼應對呢？我想了又想，
決定去搬個救兵，
師姐當時住得不遠，
她剛結婚那年也沒回家，
我就拖著箱子又坐公共汽車去找師姐，
把東西放在她那兒，
讓姐夫跟我一起去當後援，
這來回一折騰，
一個多鐘頭又過去了。
我和姐夫一前一後順利跳進院子，
扭開廚房窗戶跳進屋子時，
突然聽到過廳門“哐當”一聲開了，
一個聲音在怒吼：“你們在幹什麼？”我嚇壞了，
順手抄起廚房桌上的菜刀，
走到門口，
看到了一男一女，
不認識，
女的手裡拎著一根棍子。
“你們是誰呀？”這才是我該問的呀，
我住在這裡，
隨便闖進來的人就是強盜，
他們和我都在大喊，
我幾乎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
還好，
鎮靜的姐夫拉開我，
去問情況，
才知道這倆人是房東！就住在我們樓上，
本來過年前要交下半年房租，
公司財務不知道怎麼沒弄好，
他們很生氣，
就在過年期間把房鎖換了，
所以我才打不開門。
那天公司還沒有上班，
姐夫看事情無法解決，
就把我拉回師姐家，
在那兒過了一夜。
第二天我哭著給辦公室主任打電話，
她馬上拿了張支票過來，
到中午我才又能回到宿舍進了門，
鎖又換了回來。
隔天回來的穎說她一直在男朋友那，
聽說後也很是後怕。
想起那天的遭遇就生氣，
我是如何在前面敲門、後面呼喊，
拖著行李去了又來，
這兩口子估計都聽得一清二楚，
也從二樓窗戶看得一清二楚，
但就是不出來說明情況，
哪怕在門上貼個紙條說“房租欠費，
請找公司付清後再拿鑰匙”，
也不用我那麼折騰啊。
那天幸虧我是早上到的，
如果是深夜的火車，
拖著行李被擋在冰冷的室外呢？如果沒有住在附近的師姐呢？我也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滴水成冰的北京的冬天，
住在樓上的房東根本就不考慮這些，
他們就像兩隻埋伏在樓上的野獸，
虎視眈眈地聽著盯著，
不溝通、不說明，
只等著我採取非常行動時，
才舉著棍子沖下來，
像面對強盜一樣。
而想到他們在換房鎖前，
曾經進到我們的房間上下打量時，
更覺恐怖。
只是那一面，
之後我也沒見過那兩位房東，
次年夏天，
我們集體搬到了公司在工廠的宿舍，
只是成排的平房，
廚房廁所都是公用的，
我卻莫名地安心，
再也沒有那種被二樓上的目光注視的恐懼感。
這些天的新聞突然讓我想起了那對房東，從上到下，處理問題的方式何其相似，從弱者下手，不溝通不緩衝，最後以直接粗暴的手段上場，是“上行下效”，還是民間自古有之？不得而知。
(全文完)
本文作者“史努比”，現居Ōsaka，目前已發表了169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史努比”關注Ta。
這些天的新聞突然讓我想起了那對房東，從上到下，處理問題的方式何其相似，從弱者下手，不溝通不緩衝，最後以直接粗暴的手段上場，是“上行下效”，還是民間自古有之？不得而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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