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鑫培當未成名之時, 略有傲睨態度, 後乃判若兩人, 然能處處虛心, 見有勝於己者, 即不惜降心求教。 其《翠屏山》之刀法, 學自楊隆壽。 隆壽為小菜椿班主, 武工卓絕, 譚鑫培不時向之請益, 盡得其傳, 複從而研究是劇刀法, 遂翹然獨異於眾, 為時所稱。
《空城計》為其拿手劇, 而其衣缽, 實得自老元元紅郭寶臣。 棒子《空城》與二黃異曲同工, 寶臣唱作, 卻與眾不同, 譚鑫培與之相會, 作仲由之請益, 以故演來, 迥異恒谿, 絕非他人所及。
一日, 演《狀元譜》, 致命家院取板打大官時(按現在演者多有自取竹板者, 實非譚氏之法)。
鑫培見狀大怒, 急趕上, 將板奪回, 方能開始責打大官。 俟演畢, 到後臺, 鑫培怒詢飾家院者曰:“你唱過這齣戲嗎?”飾家院者從容對曰:“我當年陪大老闆(程長庚)唱過多次。 ”鑫培聞言, 以為必有來歷, 當詢程氏此處演法, 飾家院者謂:“當年大老闆嘗言, 此戲之陳芝, 原為大官父之家院, 當時見陳伯儒要打少主人, 豈有不心痛之理, 故逼之至再, 方能將板取來, 又以當伯儒盛怒之時, 恐其重責, 少主人受不了, 故急持板上場門而跑, 此時伯儒須雙手奪板, 同時需踢陳芝一腳, 陳芝使一屁股坐子, 方合戲情。 ”鑫培聞此, 拱手稱謝,
又某次演《打鼓罵曹》, 唱至“昔日太公曾垂釣, 張良進履在圯橋”時台下忽有人叫倒好, 鑫培已認定此人, 因示夥計, 到台下請喝倒彩者勿行, 俟戲演畢, 有所請教。 喝倒好者乃一年已六旬之老者, 雲:“我不走。 ”俟戲終場, 老者果未走, 鑫培命夥計將伊請至後臺, 詢其方才何處唱錯, 老者雲:“爾之錯非口舌能證明, 請約定地點時間, 明日隨帶證據討論如何?”鑫培乃指定某處某時准到。 次日, 譚氏按時至所指定之地點時, 而老者已先在。 譚又以昨日唱錯之處相詢, 老者問:“爾昨日所唱者張良進履在何橋?”譚以“圯”念成“吉”以切上聲對, 老者曰:“非也。 此‘圯’字者乃‘亦離’切, 陽平也。 ”當將帶來字典數種,
老者又雲:“我以爾為當代名伶, 後輩宗之者, 必大有其人, 雖一等閒之字, 亦不可錯誤, 何況‘圯’字乃為典故之橋名也。 ”鑫培聞之, 急躬身下拜, 並曰:“俗雲一字之師, 老先生真我一字之師也。 以後仍請不吝賜教。 ”老者從此時至其家, 與之考訂音韻。 諸如此類之事甚多, 可見譚氏之虛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