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顯斌
那是條小巷,
江南常見的小巷。
巷子被粉牆夾持著, 很深很深, 深得如同歲月一樣綿遠悠長。 巷子裡鋪著的細麻石子, 也被歲月的齒痕打磨得光光亮亮。
一個老人靜靜地坐在巷子裡, 他是個瞎子。
巷子很靜, 偶爾的, 有老太太買菜, 提著籃子走過;有老頭散步, 拐杖敲著石子路, 一路敲過去。 然後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只有牆頭幾朵花兒, 在零零散散地開著。
老人靜靜地坐在一條凳子上。
一隻大黃狗臥在他的腿邊, 間或叫兩聲, 聲音紅銅一樣亮, 在巷中正午的陽光下跳蕩著, 一波一波的。
一個女人走來, 看見老人。 女人俯下身子問:“老人家, 太陽很大, 你怎麼不回家?”
老人搖著頭, 他在等自己的兒子, 兒子就是在這條巷子裡走出去的, 一直走向遠方。 走時, 說他很快會回來的。 現在, 他在等那小子。 老人嘟囔著, 口水流下來。 有人告訴女人, 老人有老年癡呆, 不聽人勸。
女人走了,
走了好遠,
回過頭來,
深深的巷子中,
老人坐在凳子上,
狗臥在他身旁,
不時叫兩聲,
蒼涼,
孤寂。
女人再來時,
雨, 絲綿一樣細細密密鋪下來。 老人穿著一件破雨衣, 黃狗臥在他雨衣下的一角裡。 細雨濕了老人的雨衣, 濕了小巷, 更濕了江南的天地。
老人在雨中打著盹兒, 頭一點一點的。
女人歎口氣, 悄悄走近, 拿了些錢放在老人面前的碗裡。 老人一驚, 醒了道:“山子, 你回來了?”女人不說話, 悄悄轉身離去。 老人側了一會兒耳朵, 長歎一聲, 摸著黃狗道:“不是的, 是我做夢, 夢見山子回來了。 ”老人的話, 迅即被江南雨潤濕, 潮潮的。
再次經過時, 已是江南的暮春。
老人頭髮更白了, 拉著根棍子。 黃狗不在了。
老人聽到腳步聲, 側著頭問:“山子, 是山子嗎?”
女人澀著聲說不是的,
當女人在信裡告訴我這些時, 我捧著信, 泣不成聲。
是的, 我就是山子。
女人, 是我的一個同學。
那個老人, 就是我爹。
我從小巷走出, 走向遠處, 走進監獄。 臨走時, 為了不讓爹傷心, 我說:“爹, 我出去一趟, 不久就回來。 ”爹點頭說, 好, 好, 我等你。
可是, 一個貪污十幾萬的人, 怎麼會很快就回來啊?
我讀罷同學的信, 暗暗發誓, 我要早日回去, 巷子中, 爹在等我, 在晴日雨天裡等我, 從沒離去。
由於表現好, 我獲得減刑。
我出獄時, 又是杏花春雨天, 細雨濛濛地下著。 我沒有絲毫停留, 攔了輛計程車, 直奔巷子——爹日夜留守的巷子。
天青色的煙雨裡,巷子中空空的,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凳子,在雨中空落落的放著,已經淋濕。有過路老人告訴我,這凳子是一個老人的,他在這兒等他的兒子,可最終沒有等到,倒在了這兒,閉眼前留言,凳子放在這兒,讓兒子知道,爹在這兒等他,一直等著。
我站在那兒,淚水滑落下來。江南雨啊,扯天扯地地漫下來,遮住了天,遮住了地,遮住了仄仄的小巷。
本文已入選廣西柳州市2016—2017學年高一語文下學期期末考試試題,自媒體摘選自作者博客
天青色的煙雨裡,巷子中空空的,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凳子,在雨中空落落的放著,已經淋濕。有過路老人告訴我,這凳子是一個老人的,他在這兒等他的兒子,可最終沒有等到,倒在了這兒,閉眼前留言,凳子放在這兒,讓兒子知道,爹在這兒等他,一直等著。
我站在那兒,淚水滑落下來。江南雨啊,扯天扯地地漫下來,遮住了天,遮住了地,遮住了仄仄的小巷。
本文已入選廣西柳州市2016—2017學年高一語文下學期期末考試試題,自媒體摘選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