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教于浙江大學藝術學系, 副研究員。 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研究員、中國書法家協會篆書委員會委員、西泠印社社員。 中國教育學會書法專業委員會理事、浙江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浙江省青年書法家協會主席
當代大草創作之難點
大草是最具有想像力, 最有發揮餘地的書體。 其造型理念在結構與解構之間, 其書寫狀態在高度感性與高度理性之間, 其節奏變化起承轉合,
大草在當代書法創作格局中擔當著最為重要的角色, 對作者極具吸引力。 相對而言, 行草創作在當代優勝於其他書體, 主要在於其“遊戲規則”與當代人的心態契合度高, 選擇主攻者多。 有統計顯示國展投稿作品比例以行草居多, 占半數以上。 其中寫純草書者少, 寫行草書者多, 再者, 寫章草、小草者少, 寫大草者略多。 作者基數大, 其水準的制高點就會相對高一些。 同樣, 當代行草作者, 尤其是大草作者面對的難點也會更高一些。
『 一、當代大草創作的克服“自由體”之難 』
沒有實用性干擾的純藝術表現的大草創作, 面對的副作用是極易滋生自由體。 原因大致有四:其一, 擬古不深, 古法經典尚未深入至骨髓, 僅有的少得可憐的一點取法經歷很容易被頑固的自由體沖跨;其二, 近代、當代的草書面貌吸引了很多大草作者的注意力, 超過了源頭經典的地位, 助長了變異了的自由體傾向;其三, 以為自家套路即是風格, 沒有認識到風格是審美共性與意境、格調的塑造;其四, 高度動態與複雜的大草入門難, 初期往往法度門庭與大草特點難於兼得, 一旦出現了有法度但不像大草或像大草但沒法度的兩難選擇, 多數人往往會選擇後者,
自由體是魔道, 不從根本上消除自由體, 永遠不能達到一流境界。 不入神道即入魔道, 大草往往會成為某些作者宣洩自我的藉口, 不願意受到約束, 所以在大草領域做表面文章、胡作非為的不在少數, 外行很難辨別出來。
其實擬古就是向高手請教, 與高人過招才會學到高明的技法與認識, 向古人看齊並非守舊落後, 而是取得最高智慧、達到最高的難度以及修煉自我的唯一途徑, 是向古人看齊, 排除小我, 實現大草。 擬古是一生的事情, 尤其到了中老年階段要保持更深入更持久更高難度的學習, 選擇更強勁的對手, 戰勝與超越自我。
『 二、當代大草創作的理性之難 』
一般而言, 大草之難, 難於冷靜、理性而充滿激情。 往往從事大草創作多是若迫於事, 一路大呼小叫、醉步狂奔而腳不生根, 滿紙只見潦草輕率, 不能沉穩堅毅, 有失謹嚴。 所謂作草如作楷, 草法森嚴, 堅守古法規矩, 感性的激情背後是冷靜與理性的控制。 最熟練的不是最快的, 而是從容不迫。 正如寫楷書要避免布如運算元式的台閣體、館閣體, 只見平正而不見生機, 寫草書, 尤其是大草要避免喪失規矩法度, 混亂無序, 有失體統。 大草的解構特點往往會產生“天書”與“忘形”兩種極端。 失之者怪誕自造,徒見其醜,毫無理趣,而成“字妖”,或謂之“天書”;得之者,千變萬化,形變理不變,萬變不離其宗,根系經典,有傳統教養,所謂得意而“忘形”。那麼,大草的控制,基礎就在於對草法把握的程度,從而理性地駕馭大草的變化,化解不是破壞古法,越是隨機變化,越要反映草法的純度。地地道道的大草是很難的。
『 三、當代大草創作的技法綜合之難 』
大草具有五體書的綜合特點,尤其需要其他書體技法的支援。要使大草線質圓勁,必須具備篆書的功力(學懷素須學小篆,學張旭則須借鑒大篆);要使大草筆勢開張而沉著,必須學習漢碑、北碑;要使大草筆法嚴謹、結體平衡,必須學習唐楷;要使大草運筆節奏疾中有緩,必須借鑒行書;要使大草字法純正,必須從章草中來,所謂無章不草。從小草演繹為大草,能夠從大草中反映出小草的骨骼;要使大草在格調上“古多今少,提升層次,必須多學漢魏,多學商周。大草需要經過一番綜合磨煉,整合多種技法元素,並均能與之相適,那才是高品質的大草。歷代書家在此多有闡述,如米芾贊《顏真卿爭座位帖》有篆籀氣(顏體行草書線質用筆出自張旭,其實《張旭古詩四帖》更具篆籀氣象);林散之為了寫好細線條大草,曾專門臨過一年多的《禮器碑》⋯⋯大草的筆墨關係宜取法於繪畫,清代王鐸、倪元璐曾有畫山水的經歷,漲墨之法出於畫法;董其昌草書則旋之於清冷的淡墨,一如其畫,林散之在生宣上的墨法啟蒙于黃賓虹,以拖泥帶水的皴法入草書,寫實兼寫虛,墨不礙筆,筆墨交融。當代寫大草的作者中綜合技法的能力較之古人、前輩而言是不充分的,大草得不到更多的滋養,反而不能深入純粹。可以認為寫大草是極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弊端的,要醫治是不能正面解決的,只寫大草是不能解決大草的問題的。甚至大草結構的很多處理手法可以出自篆刻,尤其是古璽。古璽印的字文組合手法以及行間開合方式與大草異曲同工,都是以變為先,先對比後協調。大草的節奏處理手法具有很強的音樂性,尤其是交響樂與古琴曲,音樂形象所表現的情感變化與意境,在古代經典的許多大草作品中均有類似對應。張旭可以從武術(公孫大娘舞劍器)中,從自然之理(孤篷自振、驚沙塵飛)中,懷素從夏雲多奇峰、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坼壁之路中悟草書之理,張旭與顏真卿論書(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素)則以道治技,把辯證統一的哲學思想運用于書法之“法”,法中寓理。一流的大草書家的思維具有很強的綜合能力和藝術的通感。
『 四、當代大草創作的情境表現之難 』
大草的書寫情緒表現,要求作者具有豐富的情感閱歷與轉化能力,“ 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當代生活的浮躁與快節奏,使人們很難保持情感的敏銳豐富與細膩,應時應景之作氾濫,寫作的動機若是僅出於功利,大量複製,粗製濫造,怎能在每一張作品中賦予真摯動人的情感呢?寫大草無疑需要高情商,而把情感進行藝術的轉化是對情感的提煉與昇華,不僅僅是演繹自己,個人風格不是個性特型演員,大草書家需要隨時隨地根據角色、情境所需,迅速入戲,如同一位塑造能力極強的演技派高手,提升情感的品質與力度,需要不斷充實自身的情感積累。一個情感貧乏的人是無法駕馭大草的,我們需要加強對戲劇、舞蹈、音樂、繪畫、文學的情感表現的理解能力,以此為基礎展開想像,豐富大草作品的情感表現力。文學理論家認為從物境到情境的昇華,能實現意境的表達,文學創作如此,大草也應如此。當代大草書家是需要情境表現的深入的。
總之,當代大草創作處在缺少審美共識與歷史制高點的支撐的背景下,個人主義話語嘈雜氾濫,我們的判斷能力已經下降了,同時代之間的比較多了,與歷史的縱向參照少了。一個時代高水準的建立首先在於我們選擇的參照系,大草創作的繁榮背後還需要有一個制高點的支撐,這個制高點首先是技巧上的,然後是審美格調上的,選准了我們的對手,我們的高度就有了。
失之者怪誕自造,徒見其醜,毫無理趣,而成“字妖”,或謂之“天書”;得之者,千變萬化,形變理不變,萬變不離其宗,根系經典,有傳統教養,所謂得意而“忘形”。那麼,大草的控制,基礎就在於對草法把握的程度,從而理性地駕馭大草的變化,化解不是破壞古法,越是隨機變化,越要反映草法的純度。地地道道的大草是很難的。『 三、當代大草創作的技法綜合之難 』
大草具有五體書的綜合特點,尤其需要其他書體技法的支援。要使大草線質圓勁,必須具備篆書的功力(學懷素須學小篆,學張旭則須借鑒大篆);要使大草筆勢開張而沉著,必須學習漢碑、北碑;要使大草筆法嚴謹、結體平衡,必須學習唐楷;要使大草運筆節奏疾中有緩,必須借鑒行書;要使大草字法純正,必須從章草中來,所謂無章不草。從小草演繹為大草,能夠從大草中反映出小草的骨骼;要使大草在格調上“古多今少,提升層次,必須多學漢魏,多學商周。大草需要經過一番綜合磨煉,整合多種技法元素,並均能與之相適,那才是高品質的大草。歷代書家在此多有闡述,如米芾贊《顏真卿爭座位帖》有篆籀氣(顏體行草書線質用筆出自張旭,其實《張旭古詩四帖》更具篆籀氣象);林散之為了寫好細線條大草,曾專門臨過一年多的《禮器碑》⋯⋯大草的筆墨關係宜取法於繪畫,清代王鐸、倪元璐曾有畫山水的經歷,漲墨之法出於畫法;董其昌草書則旋之於清冷的淡墨,一如其畫,林散之在生宣上的墨法啟蒙于黃賓虹,以拖泥帶水的皴法入草書,寫實兼寫虛,墨不礙筆,筆墨交融。當代寫大草的作者中綜合技法的能力較之古人、前輩而言是不充分的,大草得不到更多的滋養,反而不能深入純粹。可以認為寫大草是極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弊端的,要醫治是不能正面解決的,只寫大草是不能解決大草的問題的。甚至大草結構的很多處理手法可以出自篆刻,尤其是古璽。古璽印的字文組合手法以及行間開合方式與大草異曲同工,都是以變為先,先對比後協調。大草的節奏處理手法具有很強的音樂性,尤其是交響樂與古琴曲,音樂形象所表現的情感變化與意境,在古代經典的許多大草作品中均有類似對應。張旭可以從武術(公孫大娘舞劍器)中,從自然之理(孤篷自振、驚沙塵飛)中,懷素從夏雲多奇峰、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坼壁之路中悟草書之理,張旭與顏真卿論書(顏真卿述張長史筆法十二素)則以道治技,把辯證統一的哲學思想運用于書法之“法”,法中寓理。一流的大草書家的思維具有很強的綜合能力和藝術的通感。
『 四、當代大草創作的情境表現之難 』
大草的書寫情緒表現,要求作者具有豐富的情感閱歷與轉化能力,“ 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當代生活的浮躁與快節奏,使人們很難保持情感的敏銳豐富與細膩,應時應景之作氾濫,寫作的動機若是僅出於功利,大量複製,粗製濫造,怎能在每一張作品中賦予真摯動人的情感呢?寫大草無疑需要高情商,而把情感進行藝術的轉化是對情感的提煉與昇華,不僅僅是演繹自己,個人風格不是個性特型演員,大草書家需要隨時隨地根據角色、情境所需,迅速入戲,如同一位塑造能力極強的演技派高手,提升情感的品質與力度,需要不斷充實自身的情感積累。一個情感貧乏的人是無法駕馭大草的,我們需要加強對戲劇、舞蹈、音樂、繪畫、文學的情感表現的理解能力,以此為基礎展開想像,豐富大草作品的情感表現力。文學理論家認為從物境到情境的昇華,能實現意境的表達,文學創作如此,大草也應如此。當代大草書家是需要情境表現的深入的。
總之,當代大草創作處在缺少審美共識與歷史制高點的支撐的背景下,個人主義話語嘈雜氾濫,我們的判斷能力已經下降了,同時代之間的比較多了,與歷史的縱向參照少了。一個時代高水準的建立首先在於我們選擇的參照系,大草創作的繁榮背後還需要有一個制高點的支撐,這個制高點首先是技巧上的,然後是審美格調上的,選准了我們的對手,我們的高度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