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金瓶梅》中這些妓女, 李桂姐也好, 鄭愛月兒也好, 至少在清河都是頂尖的了。 還有次等的。 第五十回中, "玳安嬉遊蝴蝶巷", 就將私娼館裡簡陋的服裝、食物展現出來, 與李桂姐、鄭愛月兒家中的華服美食形成鮮明對比。
西門慶帶著一群小廝去會王六兒, 玳安閒著也是閑著, 就和琴童一起跑到蝴蝶巷耍樂。
原來這條巷喚做蝴蝶巷, 裡邊有十數家, 都是開坊子吃衣飯的。 那玳安一來也有酒了, 叫門叫了半日才開。 原來王八正和虔婆魯長腿, 在燈下拿黃杆大等子稱銀子哩。 見兩個凶神也般撞進來里間屋裡, 連忙把燈來一口吹滅了。 王八認的玳安是提刑所西門老爹家管家, 便讓坐。 玳安道:"叫出他姐兒兩個, 唱個曲兒俺每聽就去。 "王八道:"管家, 你來的遲行一步兒, 兩個剛才都有了人了。 "這玳安不由分說, 兩步就掃進裡面。 只見黑洞洞燈也不點, 炕上有兩個戴白氊帽子的酒太公,
煙花寨, 委實的難過。 白不得清涼倒坐。 逐日家迎賓待客, 一家兒吃穿全靠著奴身一個。 到晚來印子房錢逼的是我。 老虔婆, 他不管我死活。 在門前站到那更深兒夜晚, 到晚來有那個問聲我那飽餓?煙花寨再往上五載三年來, 奴活命的少來死命的多, 不由人眼淚如梭。 有英樹上開花, 那是我收圓結果。
金兒唱畢, 賽兒又斟一杯酒遞與玳安兒, 接過琵琶來唱道:
進房來, 四下觀看。 我自見粉壁牆上掛著那琵琶一面。 我看琵琶上塵灰兒倒有, 那一隻袖子裡掏出個汗巾兒來把塵灰攤散。 抱在我懷中定了定子弦。 彈了個孤恓調淚似湧泉。 有我那冤家何等的歡喜, 冤家去撇的我和琵琶一樣。 有他在同唱同彈裡來, 到如今只剩下我孤單,
這兩首歌曲, 大概不是《金瓶梅》創造出來的, 而是晚明時期妓女都會唱的流行歌曲。 作者將它收進來, 有意無意地為"三十二條花柳巷, 七十二座管弦樓"留下了第一手資料。 我個人覺得很奇怪, 聽到妓女悽楚的哀號, 嫖客不會委實難過嗎?怎麼還可以繼續興高采烈地玩樂呢?現在不少閩南語歌曲, 也是站在舞女、酒家女的角度唱出來的, 都是社會底層人的"三聲無奈"。
私娼館的房間黑洞洞的,已有兩名釀酒工人先到。在愛月軒時只能待在阿婆房裡吃兩個肉丸子的小廝,此時儼然成了了不起的大爺,不由分說就將先來者轟走了。妓女頭髮亂蓬蓬的,吃的穿的也潦草。"正唱在熱鬧處,忽見小伴當來叫,二人連忙起身。"玳安和琴童就這樣跑掉了,攪了人家的生意不算,看起來也沒有付錢。
《金瓶梅》在後面還會寫到當時妓女、妓院的情形,包括孫雪娥、韓愛姐、王六兒等人的遭遇。
但是,明朝陰太山《梅圃余談》中講到的女丐,遭遇比《金瓶梅》中這些妓女還要慘。有人準備好一間只在牆上挖了幾個洞的房子,將女丐拐騙來,一絲不掛地擺出各種姿勢,吟唱小曲。過路的人通過洞口看進去,有興趣的話就進去挑選,半個時辰只要七文錢。人為了一口飯,可以悲慘到這樣的程度,但這是真的存在過的事情。
文學作品的時代性常常在意料之外呈現出來,人性則是作者所著重的,而超越性就要靠讀者自己去感受了。
◎ 本文選自《葉思芬說金瓶梅》葉思芬◎ 由中信出版集團提供
私娼館的房間黑洞洞的,已有兩名釀酒工人先到。在愛月軒時只能待在阿婆房裡吃兩個肉丸子的小廝,此時儼然成了了不起的大爺,不由分說就將先來者轟走了。妓女頭髮亂蓬蓬的,吃的穿的也潦草。"正唱在熱鬧處,忽見小伴當來叫,二人連忙起身。"玳安和琴童就這樣跑掉了,攪了人家的生意不算,看起來也沒有付錢。
《金瓶梅》在後面還會寫到當時妓女、妓院的情形,包括孫雪娥、韓愛姐、王六兒等人的遭遇。
但是,明朝陰太山《梅圃余談》中講到的女丐,遭遇比《金瓶梅》中這些妓女還要慘。有人準備好一間只在牆上挖了幾個洞的房子,將女丐拐騙來,一絲不掛地擺出各種姿勢,吟唱小曲。過路的人通過洞口看進去,有興趣的話就進去挑選,半個時辰只要七文錢。人為了一口飯,可以悲慘到這樣的程度,但這是真的存在過的事情。
文學作品的時代性常常在意料之外呈現出來,人性則是作者所著重的,而超越性就要靠讀者自己去感受了。
◎ 本文選自《葉思芬說金瓶梅》葉思芬◎ 由中信出版集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