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頷先生家中學習書法
張頷(1920.10—2017.1), 號作廬, 出生於山西介休, 未生失怙, 9歲失恃, 鞠養于祖父母, 童年入學僅及高小, 以師長親友啟誘, 嗜好讀書, 明敏強記, 喜愛金石書畫。 14歲入介休城內一家藝文學社“行餘學社”學習書畫、金石文字, 受楊竹民先生指導, 始接觸《說文解字》《金石索》《篆刻針度》等, 萌發了其後從事古文字學的愛好與志趣。 1937年初, 由於生活所迫, 便遠離家鄉, 赴湖北樊城一家“雜貨店”學徒, 開始無依無靠、漂泊不定的成長之路, 倍嘗艱辛與困頓, 生活的磨難砥礪了他頑強堅毅的性格, 成為他日後學術人格的重要組成部分。
1月18日, 是我國當代著名古文字學家、考古學家、文化大家張頷先生的周年祭。 為深切緬懷張頷先生,
一
張頷先生從事考古、古文字研究純屬“半路出家”, 由於工作需要, 1958年調任中國科學院山西分院考古所所長, 上任伊始他就清楚地認識到, 要想勝任這一工作, 僅靠青少年時期因志趣與愛好學到的一點文史知識是完全不夠的, 於是立下“軍令狀”, 3年不當外行, 橫下心來, 從頭學起, 刻苦自修。 做學問不下功夫不行, 下功夫不講究方法更不行。 尤其是自學, 沒有老師指導, 方法不對就可能走彎路, 他繼承乾嘉學派傳統的考據方法, 將實物證據與文獻記載相聯繫, 以實踐不斷獲得新知。 1961年到1962年, 先生擔任侯馬考古發掘委員會副主任兼考古隊隊長,
1965年底, 在侯馬晉國遺址範圍內出土了大量帶有朱書文字的玉石片——“侯馬盟書”。 正在“四清”工作檢查組工作的張頷先生得到這一消息, 請假7天趕赴侯馬, 僅用了5天時間就對剛出土的近百片“盟書”進行了考察研究,
二
張頷先生自幼熟讀成誦, 博聞強記, 經史、詩詞、小說甚至連家鄉介休的一些民謠、諺語, 都能隨口背出。 在每給我解答問題的過程中, 為了可征可信, 先生不時插入《周易》《詩經》《左傳》等中的大段語句, 其驚人的記憶力和踏實的學風令人敬佩不已。 1978年11月在長春召開的第一屆古文字學術研討會上, 著名古文字學家張政烺先生應邀作了題為《古代筮法與文王演周易》的報告, 所論內容中的筮法多數參會代表不甚明瞭。
三
先生是搞考據學的,注重實物證據,他從不憑空發言。先生常說“實踐出真理”,為了解決“侯馬盟書”及文獻中的天文曆法問題,掌握第一手資料,先生多少年來晚睡早起、觀察星象,並記錄了大量的觀察星月筆記,用他的話說就是“讀天章”,通過觀星和研讀曆書,編繪成《天文指掌圖》。1974年4月14日,著名天文學家席澤宗在致張頷先生的信中說:“今年1月20日到23日春節前後您在日面上觀察到的現象,確是黑子。這幾天只有雲南天文臺和北京天文館有觀察記錄,您就是第三家了,實屬難能可貴!有些觀察資料能補兩台之不足。”可見先生治學的特點和涉獵之廣泛。先生常說,做學問千萬不能不求甚解或一知半解。考據學就是對古人的說法進行考證檢驗,如果有條件還可以做實驗來驗證古人,辨別真偽。他在讀《左傳·成公二年》“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以及杜預注“燒蛤為炭以瘞壙”時,大有懷疑,因此親自驗證此說,用蜃蛤燒之,而不能成炭,乃知蜃、炭並非一物,杜說有誤。通過現在對西周墓葬的考古發掘,可以證明先生的實驗結果是完全正確的。又如他在讀《漢書·天文志》“冬至短極,懸土炭”後,堅持數年在冬至及前後懸土炭,證明《漢書》某些說法不完全正確,須因時地而論。
先生治學一絲不苟,貫以嚴謹精審而著稱,謙和是他的最大特點,寫文章從不以反駁別人為能事,而是“立”字當頭,考慮如何立自己,怎樣形成一家之言,力爭有所發現,有所創獲,有所開拓。所論之處,無不有過關斬將、步步為營,又如抽繭剝筍、層層深入之感,最後得出的結論鐵證如山、不可動搖。因而讀先生的文章是一種享受,我們既學到了治學的方法,又看到了先生的德行。有一次向先生請教問題,當談及治學與做人的關係時,先生說:“天底下最大的學問恐怕就是如何去做人,自古成大器者,尤其是做學問,無一不是將人品放在首位,光‘博學于文’還不夠,還要‘行己有恥’,要善於知道自己的優點,同時也要知道自己的缺點,甚至要知道哪些事情不能做,做了是一種恥辱。”這就是先生的治學態度。每當我將論文寫成後總要拿給先生過目,求得指教。他要求我寫論文要立論高遠、證據確鑿,總是將“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和“多聞闕疑,慎言其餘”作為立論的原則,絕不能牽強附會、任意武斷。告誡我寫文章既要有實事求是的態度,又要有謙虛、嚴謹的學風,這些原則在先生的文章中均能得到充分的體現。先生在世時,雖然已是國內外享有盛譽的大家,但他從不妄自尊大、好為人師,始終把謙虛作為人生信條,總是以實際言行和古賢哲言來教育影響我,多次以《周易》中的“謙卦”激勵鞭策我,說自己一生最信奉這一卦,君子能始終守謙,終獲謙福,並隨口道出:“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終也。”他一生抱定這一宗旨去治學做人,是真正的實踐者和受益者。能讓這一原則在自己的學生身上得到傳承,恐怕也是先生此生的最大願望。謙卦卦畫上坤下艮,分別取象於地、山,代表著廣博與崇高。因此,先生為我賜齋名“地山居”,並對我說,居有守義,能守住謙虛,加上勤奮不懈,無事不成。我將先生的教誨銘記在心,時時遵照提醒著自己。
四
張頷先生不但精于學術,而且熱愛生活,他達觀虛懷、睿智幽默,常以“留意處處皆學問”的態度隨時隨處捕捉學問和樂趣,詩詞、書法、國畫、篆刻成為了他學術之余事,常以高超的智慧表現出一個文人的雅趣和性情。我們欣賞先生大作時,那種意與古會、如沐春風之感撲面而來。日本著名學者、甲骨學家松丸道雄在慶賀張頷先生80華誕的賀文中稱譽:“由於從1978年日中兩國恢復邦交,中國學術界的消息漸漸開始流傳到我國。先生的令名立刻就以代表中國古文字學界的研究者聞名到我國,受到日本古文字學者的注目,普遍著稱於我國的學術界。其研究範圍以商周青銅器銘文為首,涉及到泉幣文字、璽印、鏡銘、朱文盟書等許多方面,可謂充分掌握一切古文字資料全領域。環視斯學,幾乎無人能完成如此全面的研究。而且先生的貢獻不限於學問,在書法篆刻等與古文字關係甚深的藝術方面,先生精妙入神,這一點亦是現代學者所未能企及也。”
(高智)
三
先生是搞考據學的,注重實物證據,他從不憑空發言。先生常說“實踐出真理”,為了解決“侯馬盟書”及文獻中的天文曆法問題,掌握第一手資料,先生多少年來晚睡早起、觀察星象,並記錄了大量的觀察星月筆記,用他的話說就是“讀天章”,通過觀星和研讀曆書,編繪成《天文指掌圖》。1974年4月14日,著名天文學家席澤宗在致張頷先生的信中說:“今年1月20日到23日春節前後您在日面上觀察到的現象,確是黑子。這幾天只有雲南天文臺和北京天文館有觀察記錄,您就是第三家了,實屬難能可貴!有些觀察資料能補兩台之不足。”可見先生治學的特點和涉獵之廣泛。先生常說,做學問千萬不能不求甚解或一知半解。考據學就是對古人的說法進行考證檢驗,如果有條件還可以做實驗來驗證古人,辨別真偽。他在讀《左傳·成公二年》“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以及杜預注“燒蛤為炭以瘞壙”時,大有懷疑,因此親自驗證此說,用蜃蛤燒之,而不能成炭,乃知蜃、炭並非一物,杜說有誤。通過現在對西周墓葬的考古發掘,可以證明先生的實驗結果是完全正確的。又如他在讀《漢書·天文志》“冬至短極,懸土炭”後,堅持數年在冬至及前後懸土炭,證明《漢書》某些說法不完全正確,須因時地而論。
先生治學一絲不苟,貫以嚴謹精審而著稱,謙和是他的最大特點,寫文章從不以反駁別人為能事,而是“立”字當頭,考慮如何立自己,怎樣形成一家之言,力爭有所發現,有所創獲,有所開拓。所論之處,無不有過關斬將、步步為營,又如抽繭剝筍、層層深入之感,最後得出的結論鐵證如山、不可動搖。因而讀先生的文章是一種享受,我們既學到了治學的方法,又看到了先生的德行。有一次向先生請教問題,當談及治學與做人的關係時,先生說:“天底下最大的學問恐怕就是如何去做人,自古成大器者,尤其是做學問,無一不是將人品放在首位,光‘博學于文’還不夠,還要‘行己有恥’,要善於知道自己的優點,同時也要知道自己的缺點,甚至要知道哪些事情不能做,做了是一種恥辱。”這就是先生的治學態度。每當我將論文寫成後總要拿給先生過目,求得指教。他要求我寫論文要立論高遠、證據確鑿,總是將“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和“多聞闕疑,慎言其餘”作為立論的原則,絕不能牽強附會、任意武斷。告誡我寫文章既要有實事求是的態度,又要有謙虛、嚴謹的學風,這些原則在先生的文章中均能得到充分的體現。先生在世時,雖然已是國內外享有盛譽的大家,但他從不妄自尊大、好為人師,始終把謙虛作為人生信條,總是以實際言行和古賢哲言來教育影響我,多次以《周易》中的“謙卦”激勵鞭策我,說自己一生最信奉這一卦,君子能始終守謙,終獲謙福,並隨口道出:“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終也。”他一生抱定這一宗旨去治學做人,是真正的實踐者和受益者。能讓這一原則在自己的學生身上得到傳承,恐怕也是先生此生的最大願望。謙卦卦畫上坤下艮,分別取象於地、山,代表著廣博與崇高。因此,先生為我賜齋名“地山居”,並對我說,居有守義,能守住謙虛,加上勤奮不懈,無事不成。我將先生的教誨銘記在心,時時遵照提醒著自己。
四
張頷先生不但精于學術,而且熱愛生活,他達觀虛懷、睿智幽默,常以“留意處處皆學問”的態度隨時隨處捕捉學問和樂趣,詩詞、書法、國畫、篆刻成為了他學術之余事,常以高超的智慧表現出一個文人的雅趣和性情。我們欣賞先生大作時,那種意與古會、如沐春風之感撲面而來。日本著名學者、甲骨學家松丸道雄在慶賀張頷先生80華誕的賀文中稱譽:“由於從1978年日中兩國恢復邦交,中國學術界的消息漸漸開始流傳到我國。先生的令名立刻就以代表中國古文字學界的研究者聞名到我國,受到日本古文字學者的注目,普遍著稱於我國的學術界。其研究範圍以商周青銅器銘文為首,涉及到泉幣文字、璽印、鏡銘、朱文盟書等許多方面,可謂充分掌握一切古文字資料全領域。環視斯學,幾乎無人能完成如此全面的研究。而且先生的貢獻不限於學問,在書法篆刻等與古文字關係甚深的藝術方面,先生精妙入神,這一點亦是現代學者所未能企及也。”
(高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