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 鹵貓
Jan.
22
灼見（微信號：penetratingview）
給不給是別人的事， 說不說是你自己的選擇。
作者 | 李松蔚
來源 | 微信公眾號Momself
01
想要什麼東西， 直接表達出來，
我認識一些人， 羞於表達自己的需求， 認為這是沒有涵養的體現。 直接的後果是會吃虧。
大家一起吃飯， 你沒吃飽， 又不好意思加菜， 你一客氣， 只能餓肚子。 吃虧之後還發作不得， 別人會反問一句：「誰叫你不說？」
但這種反問， 其實也有點無理。 聽上去是說：「你不說， 我才沒有滿足你的需求，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它背後藏了一句漂亮話：「只要你說出來， 你要什麼我都能滿足你」。
實際上真有這麼豪爽嗎？未必。 你真的說出來了， 對方說不定又找別的藉口推三阻四。 但你沒說， 正好把責任一股腦兒推給你。
「老闆， 我想漲薪！」我說出來， 老闆會聽嗎？
恐怕只有小朋友過耶誕節才會相信， 我說出想要的東西， 就會有人幫我實現。
所以， 如果勸一個人：「想要什麼你就說啊」， 這人大可以反駁：「我說了， 就能給我嗎？」
當然不一定。 ——那我何必要說？
問題是：一旦這樣想， 事情就陷入了閉環。
你不說， 需求永遠不會被滿足。 需求不被滿足， 就更加不想說， 最終拿到的東西也就越來越少。
金庸小說《俠客行》裡， 石破天的養母就拿著這套理論， 教兒子萬事不求人：「人家想給你的， 你不用說， 人家自然會給你；人家不肯的， 你苦苦哀求也是無用， 反而惹得人家討厭。 」
聽起來有道理吧？但石破天的養母是何許人也？書中交代， 梅芳姑， 年輕時也是人才武功俱佳的俠女， 最終步步失意， 淪為隱居深山的村婦。 像閔柔這種各方面條件都不如她的同齡女性， 後來崛起為武林中的“中產階級”。
所以你看啊， 不求人並不是什麼好習慣。
想要什麼， 不妨大聲去要。
02
儘管我們承認， 表達自己的需求並不一定意味著會被滿足——甚至可以反過來說， 大多數時候都不能被滿足——把它說出來， 仍然是有好處的。
原因如下：
第一， 它讓別人知道， 我們存在互惠的可能。
如果一個人對老闆說：「老闆， 我想漲薪！」他除了被老闆踢飛之外， 還會有什麼結果？結果是， 他明白無誤地讓老闆瞭解到， 他是有野心的。
被人看到野心其實是好事。 這個野心告訴老闆：「我是一個願意努力的員工」。
但是很多人不理解這一點， 他們以為自己一開口談錢， 就是在說：「我是一個貪婪的人」， 老闆拒絕他的同時， 是在警告：「我根本不想滿足你的需要，
——基本上， 老闆沒有這麼想問題的。
老闆思考問題的方式， 是怎麼讓他自己賺更多的錢。
所以， 他如果拒絕你， 更有可能表達的是：「我知道你的訴求， 但我不會平白無故做慈善。 想要更高的薪水， 你就想辦法給團隊帶來更高的利潤。 你幫我， 我幫你。 」
人與人的互惠， 很大程度上依靠交換而實現。
經濟學告訴我們， 交換構成了市場， 市場讓每個人生活得更好， 讓人們的幸福總量得以增加。
而交換的前提， 在於每個人都明確自己想要什麼。
想要麵包， 用錢來換。 想要錢， 用勞動來換。 你想從我這裡滿足需求， 我也希望借助你獲得好處，
無論是買家和賣家， 老闆和雇員， 甲方和乙方， 父母和孩子， 丈夫和妻子， 包括讀者和作者， 都可以互助互利， 滿足彼此的一部分需求， 大家都會過得好一些。
怕就怕什麼呢？——你又不說， 我也不知道你想要。
我以為你無所求， 我就會找別人。
第二， 表達需求可以減少誤解。
前面說了， 有人會用「誰叫你不說？」來解釋一切照顧不周。
他可能說的是對的， 我們沒有從對方那裡獲得幫助， 的確可能只是因為他不知情。 但我們永遠無法確定真相是什麼。 也許這事背後還有別的阻力？我們不知道。
我有一個女性的來訪者， 跟她丈夫就是典型的這種互動。
丈夫逃避了很多在家庭生活中的責任：衣食住行、照顧孩子、陪伴， 包括忠誠。妻子憤怒的時候他總是擺出一臉無辜：「你也沒說過你要我這麼做。」
妻子於是學會了直接提要求：「我要你今天早點回家」，「我要你吃完飯刷碗」，「週一三五你陪孩子寫作業」，「我們吵架的時候，我希望你先哄我」，「我不許你晚上跟女同事私聊，哪怕是在談工作」……很快，丈夫終於承認：
「有些要求太高了，我做不到。」
結婚十多年，他頭一次說這句話：「我做不到。」
有人說，你看你看，你出的什麼鬼主意？這兩個人關係不是更糟了嗎？以前還可以假裝表面和諧，現在撕破臉了，兩個人今後還怎麼相處？
但說出「做不到」，不是壞事。
本來就不是妻子有要求，丈夫就必須無條件地做到。他可以做不到，或者不想做，他有自己在能力以及意願上的邊界。
但是只有兩個人溝通到這裡，才會逼他看到問題所在：「你有需求，我滿足不了……」這時候，這段關係中的矛盾，才第一次呈現出它本來的形狀。
這就沒有誤解的餘地。
雙方都看清問題，才可以著手應對問題。
沒有抱怨，沒有指責，沒有委屈，沒有「誰叫你不說」和「難道我不說你就不做」。事情都擺到檯面上，就開始了相互溝通和妥協。
——事實上，在我做諮詢的經驗中，兩個人認識到需求上的差異，短暫的衝突之後，關係往往會變得更好。
這對夫妻也是這樣。丈夫承認「做不到」之後，妻子對婚姻關係的感覺反而變好了。她跟丈夫達成了很多協定，兩個人對婚姻都投入了更多。
第三，承認有需求，自己會變得更加主動。
事實上，就上面這個案例而言，還有更深一層的互動。
他們的關係變好，也是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丈夫發現妻子變得更體貼了。而妻子變化的原因，在於她明確說出了自己的需求：「我需要你給我……」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需求，她在關係中往往會變得主動一些。某種意義上，可以解釋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需求，去積極地謀求關係。
但按照我的理解，這個變化不那麼簡單，背後還有更微妙的心態。
「我需要你給……」，注意這句話，主語是「我」。
「我需要你給……」，就意味著這事不等於「你該給」。
而我們太習慣把自己的需求誤以為是「你應該」。
兩種說法，有本質上的差別。
我們常常意識不到這一點，因為我們不自覺會把自己的需求抬得很高。
這樣一來，我們就誤以為自己想要的一些東西，是天經地義就該被別人滿足的。在這個框架裡，我什麼都不用做。如果你滿足不了，那只能是你的問題。
這樣很好，除了一點——它不是真的。
真相是什麼呢？真相是那只是「我」的小小願望。
「我」不算很渺小，但也沒有很重要，重要到必須有某些人要為它而讓步。
世界自有它運行的規律，很可能跟我的願望是衝突的。倒不意味著有什麼問題，只是自然規律。我想要的東西，照顧也好，讓步也好，關心也好，愛也好，有可能就是要不到。
——本來就是啊，別人憑什麼讓著我？
意識到這一點，一個人會更平和。平和的副產品則是更多投入和付出。
比如我想成功，原先我是在等：「怎麼還沒人看見我的才華？眼睛都瞎了嗎？」等的時候會很生氣，或者受傷，因為從任何角度，這個世界都沒有睜開眼的跡象。
現在我謙卑地認識到，等是等不來的。那只是「我」的需求，對別人而言根本不重要。只有「我」才把它當一回事，那就只能「我」來為它做點什麼。
所以，我才要把工作做得更賣力一點。
03
雖然如此，有人還是不願意說出自己的需求。
「說出來有什麼用，別人又不給……」
話是沒錯，但給不給是別人的事，說不說還是你的選擇。
我以前覺得，這是太害怕被拒絕。
現在漸漸多理解了一層，這種心態背後，隱藏著很深的脆弱。
一個來訪者告訴我，他對別人說「我想賺錢」，就像不穿衣服站在別人面前一樣羞恥。因為那是非常私人的情感，並沒有什麼倫理道德的大旗可以掩護。
你想要，就是你想要。——你，想，要。赤裸裸暴露出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軟肋，和自己的渺小，任人品評和圍觀。別人給了你，也像是施捨。
更不用說別人還可能拒絕你。
所以啊，我能理解那些最終選擇沉默、委曲求全的人。
他們面前是一扇緊閉的門，他們徘徊在門外，因為他們從未伸手去敲，也並不確定自己想進。
用這種方式他們損失了一些好處，卻保住了自己的尊嚴。
只是有時候，面對他們的哀怨或委屈，我想提醒他們：我們還可以拿到更多，代價是承認自己真的想要。
—THE END—
☀ 作者：李松蔚，北京大學臨床心理學博士，清華大學講師，知乎大V（粉絲36萬），Momself專欄作者。微信公眾號：Momself（ID:momself），他們關心你怎麼養孩子，我只關心你。期待遇見。灼見經授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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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忠誠。妻子憤怒的時候他總是擺出一臉無辜：「你也沒說過你要我這麼做。」妻子於是學會了直接提要求：「我要你今天早點回家」，「我要你吃完飯刷碗」，「週一三五你陪孩子寫作業」，「我們吵架的時候，我希望你先哄我」，「我不許你晚上跟女同事私聊，哪怕是在談工作」……很快，丈夫終於承認：
「有些要求太高了，我做不到。」
結婚十多年，他頭一次說這句話：「我做不到。」
有人說，你看你看，你出的什麼鬼主意？這兩個人關係不是更糟了嗎？以前還可以假裝表面和諧，現在撕破臉了，兩個人今後還怎麼相處？
但說出「做不到」，不是壞事。
本來就不是妻子有要求，丈夫就必須無條件地做到。他可以做不到，或者不想做，他有自己在能力以及意願上的邊界。
但是只有兩個人溝通到這裡，才會逼他看到問題所在：「你有需求，我滿足不了……」這時候，這段關係中的矛盾，才第一次呈現出它本來的形狀。
這就沒有誤解的餘地。
雙方都看清問題，才可以著手應對問題。
沒有抱怨，沒有指責，沒有委屈，沒有「誰叫你不說」和「難道我不說你就不做」。事情都擺到檯面上，就開始了相互溝通和妥協。
——事實上，在我做諮詢的經驗中，兩個人認識到需求上的差異，短暫的衝突之後，關係往往會變得更好。
這對夫妻也是這樣。丈夫承認「做不到」之後，妻子對婚姻關係的感覺反而變好了。她跟丈夫達成了很多協定，兩個人對婚姻都投入了更多。
第三，承認有需求，自己會變得更加主動。
事實上，就上面這個案例而言，還有更深一層的互動。
他們的關係變好，也是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丈夫發現妻子變得更體貼了。而妻子變化的原因，在於她明確說出了自己的需求：「我需要你給我……」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需求，她在關係中往往會變得主動一些。某種意義上，可以解釋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需求，去積極地謀求關係。
但按照我的理解，這個變化不那麼簡單，背後還有更微妙的心態。
「我需要你給……」，注意這句話，主語是「我」。
「我需要你給……」，就意味著這事不等於「你該給」。
而我們太習慣把自己的需求誤以為是「你應該」。
兩種說法，有本質上的差別。
我們常常意識不到這一點，因為我們不自覺會把自己的需求抬得很高。
這樣一來，我們就誤以為自己想要的一些東西，是天經地義就該被別人滿足的。在這個框架裡，我什麼都不用做。如果你滿足不了，那只能是你的問題。
這樣很好，除了一點——它不是真的。
真相是什麼呢？真相是那只是「我」的小小願望。
「我」不算很渺小，但也沒有很重要，重要到必須有某些人要為它而讓步。
世界自有它運行的規律，很可能跟我的願望是衝突的。倒不意味著有什麼問題，只是自然規律。我想要的東西，照顧也好，讓步也好，關心也好，愛也好，有可能就是要不到。
——本來就是啊，別人憑什麼讓著我？
意識到這一點，一個人會更平和。平和的副產品則是更多投入和付出。
比如我想成功，原先我是在等：「怎麼還沒人看見我的才華？眼睛都瞎了嗎？」等的時候會很生氣，或者受傷，因為從任何角度，這個世界都沒有睜開眼的跡象。
現在我謙卑地認識到，等是等不來的。那只是「我」的需求，對別人而言根本不重要。只有「我」才把它當一回事，那就只能「我」來為它做點什麼。
所以，我才要把工作做得更賣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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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如此，有人還是不願意說出自己的需求。
「說出來有什麼用，別人又不給……」
話是沒錯，但給不給是別人的事，說不說還是你的選擇。
我以前覺得，這是太害怕被拒絕。
現在漸漸多理解了一層，這種心態背後，隱藏著很深的脆弱。
一個來訪者告訴我，他對別人說「我想賺錢」，就像不穿衣服站在別人面前一樣羞恥。因為那是非常私人的情感，並沒有什麼倫理道德的大旗可以掩護。
你想要，就是你想要。——你，想，要。赤裸裸暴露出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軟肋，和自己的渺小，任人品評和圍觀。別人給了你，也像是施捨。
更不用說別人還可能拒絕你。
所以啊，我能理解那些最終選擇沉默、委曲求全的人。
他們面前是一扇緊閉的門，他們徘徊在門外，因為他們從未伸手去敲，也並不確定自己想進。
用這種方式他們損失了一些好處，卻保住了自己的尊嚴。
只是有時候，面對他們的哀怨或委屈，我想提醒他們：我們還可以拿到更多，代價是承認自己真的想要。
—THE END—
☀ 作者：李松蔚，北京大學臨床心理學博士，清華大學講師，知乎大V（粉絲36萬），Momself專欄作者。微信公眾號：Momself（ID:momself），他們關心你怎麼養孩子，我只關心你。期待遇見。灼見經授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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