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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是他靈魂中心矗立的礁石

亞當·紮加耶夫斯基是波蘭著名詩人、隨筆散文家和小說家, 《另一種美》是紮加耶夫斯基的一本散文隨筆集, 結合了回憶、摘錄、小品文及詩句, 對波蘭的城市、人物做著鳥瞰式的觀察。

無論“是評論、散文還是詩歌”, 紮加耶夫斯基的首要身份始終是詩人。 在這部散文集中, 紮加耶夫斯基“沒有把生活中的所見所想變成蒙田隨筆式的已完成的篇章, 他堅持提供未知的、未完成的冥想, 由此呈現世界的神秘性”。 在他看來, 真正的詩歌永遠都是一份“未完成的手稿”, 無論是其呈現形式是評論還是散文, 都需要用熱情去書寫——“紮加耶夫斯基對萬物——從某個詞語到複雜的哲學思想,

從雪花、雨滴到磅礴的天空——所保持的熱情, 是他靈魂中心矗立的礁石。 ”

亞當·紮加耶夫斯基亞當·紮加耶夫斯基

譯者:李以亮

版本:花城出版社 2017年11月

迷人之處

“詩人”是文藝評論者最好的頭銜

“文藝評論家”在今天是被濫用的稱呼, 聽上去好像和文藝作品之間簽訂了某種合同, 一方負責寫作, 提供鋼筋與水泥, 另一方負責用精妙的設計圖稿建造評論和分析。 假如沒有了甲方提供的文字資料, 沒有形而上的意象、圓形的人物、反轉晦澀的故事情節, 所謂的評論家就只能站在原地喝西北風, 喪失了魅力上的報酬;而少了乙方的工作, 創作者的文字可能只是一堆字元, 缺少可向大眾闡釋的內涵和深意。

這種文學與評論的合作是純粹建立於互惠原則上的合同, 缺乏熱情、直覺、激情、無止境的廣延等一系列藝術作品必需的本質。 我們可以依據文本品質, 稱呼他們為文字工作者, 但真正優秀的、用自己的閱讀和工作為世界增添內涵的評論者,

從來都是以“溢出”的狀態進入封閉單一的文本, 像布羅茨基或桑塔格, 在原典和評論間尋找合一的法則。 這也正是波蘭亞當·紮加耶夫斯基的迷人之處。

波蘭的文藝評論者向來有慢節奏的散文特質, 如茲比格涅夫·赫貝特, 作為紮加耶夫斯基的前輩, 他在面對《帶馬嚼子的靜物畫》時運用博學的基礎加上詩人般的聯想, 去挖掘畫面背後的故事和本質, 赫貝特的文章有一種更渾厚的歷史感, 從桌上的靜物花瓶到背後褶皺與投影交織的桌布, 他都以極為細膩的筆觸呈現。

《帶馬嚼子的靜物畫》作者:(波蘭)茲比格涅夫·赫貝特

譯者:易麗君

版本:花城出版社 2014年10月

而紮加耶夫斯基的散文風格則建立在“熱情”的基礎上, 熱情在他的文章中是不受控制的。 如蘇珊·桑塔格所寫, “一個詩人, 不能因為寫過一些必要的散文, 就被剝奪了他那個更好的頭銜”。 紮加耶夫斯基正是如此, 他寫過評論性散文《捍衛熱情》, 寫過詩集《無止境》, 但他的身份並沒有沿著文體分類學的萬花筒而分成三片,

無論是評論、散文還是詩歌, 他呈現的身份都只有一個——詩人。

那麼我們該如何對待這種身份?既然偉大的作家總是在不同的文體與頭銜之間尋求整體性的合一, 為何要把其詩人頭銜作為一種獨立身份提出來?

這裡包含著“完成”和“未完成”的區別, 一個由事物構成輪廓並等待熱情去灌注的世界。 它也同樣是《另一種美》在隨性、散漫、無拘無束的浪花中環繞的一塊礁石。

大海般的回憶錄

揭示事物的秘密、萬物的內涵

《另一種美》是一本“浪花式”的散文, 紮加耶夫斯基雖然用回憶錄定義這本書, 但它的內容並不像常規的回憶錄那樣, 把主體的“我”變成一個走鋼絲的人, 沿時間線、手裡撐一根平衡杆來掌握情感和現實兩個端點, 在私人歷史和虛擬自我間顫巍巍地行走。 《另一種美》塑造的是一片海洋,類似阿爾貝·加繆的《筆記本》,對於海洋本身,只有間或飛躍的、帶來閱讀激動的短暫浪花,沉默的沙灘,永恆的太陽與月光,以及希臘雕塑般的礁石。

從德盧伽街的公寓開始起筆,紮加耶夫斯基描繪了幾個孤零零的、世俗又不失個人特色的小人物,他變成一隻飛鳥,時而落地在行人的腳邊,時而滑翔在天空中,用鳥瞰的方式將其他街道與城市連貫在一起,觀察歷史的進程與波蘭人在生活圖景中的獨特氣質。“鳥瞰洩露了城市小小的秘密,一些從大街上很難發現的秘密。從高處鳥瞰好似一種告解,城市坦白了它輕微而可寬恕的罪——但並不是它真實、主要的罪,它們,你得在別處,在記憶和遺忘裡去發現”。

對於蝸居在城市裡的人,如足不出戶的C太太,神風特攻隊一般的辯論鬥士,反對詩歌的衛道士等人,紮加耶夫斯基用東歐漫畫似的筆法勾勒出他們的特點,讓他們猶如渺小的棋子般站立在時代的棋盤上,同時對於這場沒有結果的對弈,又保持超然和寬恕的心態。回憶,摘錄,小品文及詩句的結合讓這本散文集擁有了極具節奏感的動態,關於那些略帶諷刺和悲憫的小人物,紮加耶夫斯基寫道,“對於只想過一種正常生活的人,不可避免地包含著蔑視的味道:如果沒有對普通路人的某種蔑視,你幾乎難以離開地面!就像優越感,對於想像的太空船,是一種必要的、高能的燃料!”而在“離開地面”之後,他仿佛天使,帶著筆下的整個地平線世界進入了詩意的上升,“詩人是一個天生的中間派;他的議會在別的地方,在活人中間,也在死人中間。我們服從這樣的格言:身體得靠自己保養”。

在紮加耶夫斯基眼中,事物本身就有無止境的秘密,萬物都有其宏大的內涵,但接觸它的方式並非深入洞察,而是遠離。他在這本回憶錄中摘錄了其他人的語句,比如《反對詩歌》的作者貢布羅維奇、古希臘犬儒哲學家、詹森主義者、胡塞爾的現象學以及恐怖政治學之父涅恰耶夫等等,他的目光遊走在生活和大學兩個空間,注視著二者的局限性。純粹的生活和大學都會將人變成單調的生物,生存法則不斷在人的身體上增添一層層面紗,最後使靈魂面目全非;探討哲學和歷史的大學又沉浸於論辯的勝負,卻什麼也無法建造。

對“熱情”與“整體”的思考

生活不應在穩定中走向僵化

紮加耶夫斯基思考著兩個極為重要的東西,“熱情”和“整體”。在《另一種美》中,對“整體”的追求是顯見的,證明他身上古典浪漫的氣質。所謂的整體,並不是指一套完整的理論,而是一種“完整性”,一種需要借助個體的思考來完成的、無法直接給予的完整性。 “為什麼我們不斷地回到尼采”,這是紮加耶夫斯基在文中思索的一個片段。內在生活,它不應該是在穩定中走向僵化的東西——太多的人在“內在生活”中形成了一套體系,或從外部直接獲取的完整體系,借此來填充皮囊之內的靈魂——即使在當下,我們也並不缺少這類雄赳赳的思想鬥士。

《另一種美》所追求的內在生活斷裂在生者和死者之間,它有時會讓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生者死去,成為一幅精緻的肖像畫;有時會讓死者復活,讓圖書館裡的思想重新開口說話。它只能通過一個人獨立完成,無法賦予。它可以存在於任何一件事物中,他反復用詩人般的靈魂號召著讀者的熱情,拒絕讓哲學成為思考哲學的事物,讓文學成為表現文學的東西,“整體”,需要通過熱情和直覺,在另一個生命那裡得到回應,在面對音樂廳的和絃或空中飄揚的白雪時,“為什麼不從你的靈魂深處(如果它存在的話)立刻作出反應?為什麼還要堅持另外半小時,咬住嘴唇,緊攥雙手,把狂喜置於博學的基礎?”

《另一種美》是浪花和礁石的組合,為詩歌——對那片更加淵博、沒有止境的大海的辯護。這也就是為什麼說他的本質是一位詩人,而非散文家。他沒有把生活中的所見所想變成蒙田隨筆式的已完成的篇章,他堅持提供未知的、未完成的冥想,由此呈現世界的神秘性。“詩歌表達怎樣的意義?”他在結束了一段對當代世界的讚美與嘲諷後寫道,“比如說,如果我們拿它和哲學、歷史比較。其間的區別也許可以如此界定:詩歌處理新的意義、新鮮的意義。它讓人想起樹上落下的、失去外殼的栗子;新嫩無比,像創傷一樣紅潤”。

海德格爾曾經在《林中路》中討論大地的敞開及詩意的泉湧,雖然使用不同的語言,卻和紮加耶夫斯基表達著相同的共鳴。

《林中路》作者: [德] 馬丁·海德格爾

譯者: 孫周興

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4年7月

真正的詩歌——無論它蘊藏在什麼形式裡,都永遠是一份“未完成的手稿”,永遠保持著對世界的熱情與探索,對新鮮的意義的沉默凝視。這也是詩歌能夠成為藝術本源的所在。而虛假的詩歌,即使它採用了詩歌的形式,意象,語言,也不過是填字謎的遊戲。紮加耶夫斯基是一位真正的詩人,從評論到散文,他都用自己的熱情來書寫;即使沒有可供評論的文本、他者的寫作,他也有足夠的力量展示自身魅力——或者說,好的文藝評論者,永遠在展示著自我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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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私人歷史和虛擬自我間顫巍巍地行走。 《另一種美》塑造的是一片海洋,類似阿爾貝·加繆的《筆記本》,對於海洋本身,只有間或飛躍的、帶來閱讀激動的短暫浪花,沉默的沙灘,永恆的太陽與月光,以及希臘雕塑般的礁石。

從德盧伽街的公寓開始起筆,紮加耶夫斯基描繪了幾個孤零零的、世俗又不失個人特色的小人物,他變成一隻飛鳥,時而落地在行人的腳邊,時而滑翔在天空中,用鳥瞰的方式將其他街道與城市連貫在一起,觀察歷史的進程與波蘭人在生活圖景中的獨特氣質。“鳥瞰洩露了城市小小的秘密,一些從大街上很難發現的秘密。從高處鳥瞰好似一種告解,城市坦白了它輕微而可寬恕的罪——但並不是它真實、主要的罪,它們,你得在別處,在記憶和遺忘裡去發現”。

對於蝸居在城市裡的人,如足不出戶的C太太,神風特攻隊一般的辯論鬥士,反對詩歌的衛道士等人,紮加耶夫斯基用東歐漫畫似的筆法勾勒出他們的特點,讓他們猶如渺小的棋子般站立在時代的棋盤上,同時對於這場沒有結果的對弈,又保持超然和寬恕的心態。回憶,摘錄,小品文及詩句的結合讓這本散文集擁有了極具節奏感的動態,關於那些略帶諷刺和悲憫的小人物,紮加耶夫斯基寫道,“對於只想過一種正常生活的人,不可避免地包含著蔑視的味道:如果沒有對普通路人的某種蔑視,你幾乎難以離開地面!就像優越感,對於想像的太空船,是一種必要的、高能的燃料!”而在“離開地面”之後,他仿佛天使,帶著筆下的整個地平線世界進入了詩意的上升,“詩人是一個天生的中間派;他的議會在別的地方,在活人中間,也在死人中間。我們服從這樣的格言:身體得靠自己保養”。

在紮加耶夫斯基眼中,事物本身就有無止境的秘密,萬物都有其宏大的內涵,但接觸它的方式並非深入洞察,而是遠離。他在這本回憶錄中摘錄了其他人的語句,比如《反對詩歌》的作者貢布羅維奇、古希臘犬儒哲學家、詹森主義者、胡塞爾的現象學以及恐怖政治學之父涅恰耶夫等等,他的目光遊走在生活和大學兩個空間,注視著二者的局限性。純粹的生活和大學都會將人變成單調的生物,生存法則不斷在人的身體上增添一層層面紗,最後使靈魂面目全非;探討哲學和歷史的大學又沉浸於論辯的勝負,卻什麼也無法建造。

對“熱情”與“整體”的思考

生活不應在穩定中走向僵化

紮加耶夫斯基思考著兩個極為重要的東西,“熱情”和“整體”。在《另一種美》中,對“整體”的追求是顯見的,證明他身上古典浪漫的氣質。所謂的整體,並不是指一套完整的理論,而是一種“完整性”,一種需要借助個體的思考來完成的、無法直接給予的完整性。 “為什麼我們不斷地回到尼采”,這是紮加耶夫斯基在文中思索的一個片段。內在生活,它不應該是在穩定中走向僵化的東西——太多的人在“內在生活”中形成了一套體系,或從外部直接獲取的完整體系,借此來填充皮囊之內的靈魂——即使在當下,我們也並不缺少這類雄赳赳的思想鬥士。

《另一種美》所追求的內在生活斷裂在生者和死者之間,它有時會讓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生者死去,成為一幅精緻的肖像畫;有時會讓死者復活,讓圖書館裡的思想重新開口說話。它只能通過一個人獨立完成,無法賦予。它可以存在於任何一件事物中,他反復用詩人般的靈魂號召著讀者的熱情,拒絕讓哲學成為思考哲學的事物,讓文學成為表現文學的東西,“整體”,需要通過熱情和直覺,在另一個生命那裡得到回應,在面對音樂廳的和絃或空中飄揚的白雪時,“為什麼不從你的靈魂深處(如果它存在的話)立刻作出反應?為什麼還要堅持另外半小時,咬住嘴唇,緊攥雙手,把狂喜置於博學的基礎?”

《另一種美》是浪花和礁石的組合,為詩歌——對那片更加淵博、沒有止境的大海的辯護。這也就是為什麼說他的本質是一位詩人,而非散文家。他沒有把生活中的所見所想變成蒙田隨筆式的已完成的篇章,他堅持提供未知的、未完成的冥想,由此呈現世界的神秘性。“詩歌表達怎樣的意義?”他在結束了一段對當代世界的讚美與嘲諷後寫道,“比如說,如果我們拿它和哲學、歷史比較。其間的區別也許可以如此界定:詩歌處理新的意義、新鮮的意義。它讓人想起樹上落下的、失去外殼的栗子;新嫩無比,像創傷一樣紅潤”。

海德格爾曾經在《林中路》中討論大地的敞開及詩意的泉湧,雖然使用不同的語言,卻和紮加耶夫斯基表達著相同的共鳴。

《林中路》作者: [德] 馬丁·海德格爾

譯者: 孫周興

版本: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4年7月

真正的詩歌——無論它蘊藏在什麼形式裡,都永遠是一份“未完成的手稿”,永遠保持著對世界的熱情與探索,對新鮮的意義的沉默凝視。這也是詩歌能夠成為藝術本源的所在。而虛假的詩歌,即使它採用了詩歌的形式,意象,語言,也不過是填字謎的遊戲。紮加耶夫斯基是一位真正的詩人,從評論到散文,他都用自己的熱情來書寫;即使沒有可供評論的文本、他者的寫作,他也有足夠的力量展示自身魅力——或者說,好的文藝評論者,永遠在展示著自我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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