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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葉芝與中國現代詩歌

葉芝深刻影響了數代中國詩人, 在中國現當代詩歌的發展進程中, 我們都可以感到他或隱或顯的“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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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芝對中國詩人產生實質性影響,

要從穆旦那一代詩人說起。 穆旦在上世紀40年代初創作的《一個民族已經起來》等飽含民族憂患並帶有“複調”性質的詩篇, 顯然就受到葉芝的名詩《一九一六年復活節》的感召和影響。 穆旦翻譯葉芝的詩有《一九一六年復活節》和《駛向拜占廷》, 其理解之深刻, 譯筆之精湛, 今天讀來仍令人嘆服。 可以說, 這兩首譯作是穆旦一顆詩心和語言功力最深刻、優異的體現, 是一個翻譯家所能達到的至高境界。 尤其是《一九一六年復活節》這首紀念碑式的力作, 在一種巨大的悲憫中昇華, 有一種讓人淚湧的悲劇性力量, 也只有穆旦這樣的譯者, 才可以擔當起這樣的翻譯。

不僅如此, 正是通過這樣的翻譯, 穆旦再次“被點燃”, 在沉默多年後,

他再次把自己“嫁接到那棵偉大的生命之樹上”。 穆旦晚期《智慧之歌》中所包含的“葉芝式的詩思”, 人們已有所瞭解;詩人自己在給杜運燮的信中也曾坦言他在《冬》一詩的每段後面是怎樣採用了葉芝的“迭句”的寫法, 等等。 但更重要的, 他從葉芝那裡學到的, 不僅是把隨時間而來的智慧與一種反諷的藝術結合在一起, 同時也與一種悲劇的力量結合在一起。 穆旦對葉芝的翻譯及其在“文革”後期的創作, 都體現了一個受難的中國詩人在那個年代所能達到的成熟。

卞之琳先生在其晚年對葉芝的名詩《長時間沉默以後》、《在學童中間》的翻譯, 也深深影響了數代中國詩人和讀者:“身體的衰老是智慧, 年紀輕輕, /我們當時相愛而實在無知”(《長時間沉默以後》),

這樣的譯文, 不僅令人喜愛, 也體現了“譯詩藝術的成年”。 卞先生對《在學童中間》的翻譯, 則堪稱大家手筆。 “隨音樂搖曳的身體啊……”葉芝以此來表達他對生命和藝術至高境界的嚮往, 而卞先生自己, 在譯這首詩時, 也趨向了這種譯者與詩歌、舞者與舞蹈融為一體的至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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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我們這一代在“文革”之後考上大學的文學青年來說, 袁可嘉等人主編的《外國現代派作品選》(第一冊上、下卷, 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10月第一版)所產生的重要影響, 怎麼說也不過分。 我是在上大三時第一次從那上面讀到卞之琳譯的瓦雷裡, 馮至譯的里爾克, 穆旦(查良錚)、趙蘿蕤譯的艾略特, 袁可嘉譯的葉芝的。 最初的相遇往往最珍貴,

我不僅從中經歷了一場深刻的現代主義藝術洗禮, 這些詩對於剛剛走上詩歌之路的我, 無疑是一種照亮和提升——尤其是袁先生所譯的葉芝, 讓我看到了那顆照耀我的星。

在袁先生所譯的那一組葉芝詩中, 有《茵納斯弗利島》、《當你老了》、《柯爾莊園的野天鵝》等七首。 在這七首譯作中, 深深影響了我的是《當你老了》、《柯爾莊園的野天鵝》這兩首。 《當你老了》這首詩之所以對那時的我那樣重要, 是因為我一讀到它就感到它已寫出了我自己的一生!尤其是中間的兩句:“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使我深受震動, 仿佛就是在那一瞬, 我被帶向一個更崇高的生命境界, 或者說, 在這樣的詩句中仿佛有某種痛苦而明亮的東西出現了,

而它的出現提升了我, 也照亮了我。

我想, 這種痛苦而明亮的東西, 可稱之為“精神性”, 它閃耀著精神的元素。 正是這種痛苦使理想熠熠生輝, 而這也正好應合了我們那一代人的某種內在精神訴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它像木刻一樣富有質感, 並顯現出一種情感的深度。 這些, 對我以後的生活和寫作都有著持久的影響。

如果說葉芝早期帶有一種感傷、朦朧、幻想性的詩風, 他後來的詩不僅閃現著“隨時間而來的智慧”, 也變得更堅實, 更有藝術個性了。 到了現代主義興起的時候, 葉芝說他在龐德的幫助下, “從現代的抽象回到明確而具體的所在”。 袁譯中這種歷歷在目的語言刻畫, 不僅使我們身臨其境,也準確再現了葉芝中期的這種藝術轉變和個性的加強。

我這裡從翻譯的角度談到穆旦、卞之琳、袁可嘉等前輩詩人所譯的葉芝,因為不經過他們那優異的翻譯,葉芝就有可能被我們錯過,就不可能對我們產生如此深刻的影響。

3

但葉芝對我來說,仍是一個難以窮盡的詩人。葉芝早期詩作帶著十九世紀末朦朧唯美的浪漫情調,中後期的創作經由象徵主義發展到現代主義,而又超越了現代主義,成為現代英語詩歌“無可置疑的大師”(艾略特語)。葉芝的詩之所以能夠對後來的詩人們產生持久的影響,就在於他一方面堅持對一個永恆的世界的塑造,而又始終以現實和心靈的苦汁為營養。在他後來的詩中,他愈來愈多地涉及到人生的難題和矛盾,他所用的一些詩的意象和象徵,也往往顯示了人生的種種“對立項”。

甚至,他的肉體存在也一再成為他的主題,如《長時間沉默以後》這首詩,十分耐人尋味。在長久的沉默中詩人所經歷的一切在對他講話,而詩人也領悟了人生。他來到一個更智慧的境界,他可以笑看他的人生了(“我們當時相愛而實在無知”),因而詩中會出現“身體的衰老是智慧”這樣的詩句。不過,一個人雖說是達到了智慧,但是他的身體卻衰老了,這同時又是一件悲哀的事。而這就是“人生”!葉芝不僅在這首詩中,也在《駛向拜占庭》等詩中一再觸及這種人生的矛盾和悖論。

這就是晚年的葉芝。他的詩的力量來自一種不懈地“為鳳凰找尋棲所”的努力,同樣也來自于一種人生矛盾的相互撕裂和衝撞。

葉芝

威廉·巴特勒·葉芝 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愛爾蘭著名詩人、劇作家和散文家。20世紀初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的領導人之一。因“其高度藝術化且洋溢著靈感的詩作表達了整個民族的靈魂”,1923年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葉芝一生創作豐富,其詩吸收浪漫主義、唯美主義、神秘主義、象徵主義和玄學詩的精華,幾經變革,最終熔煉出獨特的風格。艾略特曾譽之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英語詩人”。

王家新

王家新,詩人、詩論家,1957年生於湖北,1974年高中畢業後下放勞動,“文革”結束後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1992—1994年間在英國等國旅居,回國後任教於北京教育學院,現為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著有詩集《紀念》《遊動懸崖》《王家新的詩》《未完成的詩》,詩論隨筆集:《人與世界的相遇》《夜鶯在它自己的時代》《沒有英雄的詩》《坐矮板凳的天使》《取道斯德哥爾摩》《為鳳凰找尋棲所:現代詩歌論集》,翻譯集:《保羅·策蘭詩文選》(合譯)。王家新的詩歌創作和詩學隨筆文字均受到廣泛注重,被視為“朦朧詩”後最重要的詩人之一和當代最有影響的詩人評論家之一。作品被選入多種中國現當代詩選和中學、大學教材中,並被譯成多種文字;曾多次應邀參加歐美和日本一些國家的國際詩歌節,並應邀在國外一些大學講學、朗誦、作駐校詩人。2009年獲首屆“中國當代文學學院獎”。

來源丨詩客

不僅使我們身臨其境,也準確再現了葉芝中期的這種藝術轉變和個性的加強。

我這裡從翻譯的角度談到穆旦、卞之琳、袁可嘉等前輩詩人所譯的葉芝,因為不經過他們那優異的翻譯,葉芝就有可能被我們錯過,就不可能對我們產生如此深刻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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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葉芝對我來說,仍是一個難以窮盡的詩人。葉芝早期詩作帶著十九世紀末朦朧唯美的浪漫情調,中後期的創作經由象徵主義發展到現代主義,而又超越了現代主義,成為現代英語詩歌“無可置疑的大師”(艾略特語)。葉芝的詩之所以能夠對後來的詩人們產生持久的影響,就在於他一方面堅持對一個永恆的世界的塑造,而又始終以現實和心靈的苦汁為營養。在他後來的詩中,他愈來愈多地涉及到人生的難題和矛盾,他所用的一些詩的意象和象徵,也往往顯示了人生的種種“對立項”。

甚至,他的肉體存在也一再成為他的主題,如《長時間沉默以後》這首詩,十分耐人尋味。在長久的沉默中詩人所經歷的一切在對他講話,而詩人也領悟了人生。他來到一個更智慧的境界,他可以笑看他的人生了(“我們當時相愛而實在無知”),因而詩中會出現“身體的衰老是智慧”這樣的詩句。不過,一個人雖說是達到了智慧,但是他的身體卻衰老了,這同時又是一件悲哀的事。而這就是“人生”!葉芝不僅在這首詩中,也在《駛向拜占庭》等詩中一再觸及這種人生的矛盾和悖論。

這就是晚年的葉芝。他的詩的力量來自一種不懈地“為鳳凰找尋棲所”的努力,同樣也來自于一種人生矛盾的相互撕裂和衝撞。

葉芝

威廉·巴特勒·葉芝 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愛爾蘭著名詩人、劇作家和散文家。20世紀初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的領導人之一。因“其高度藝術化且洋溢著靈感的詩作表達了整個民族的靈魂”,1923年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葉芝一生創作豐富,其詩吸收浪漫主義、唯美主義、神秘主義、象徵主義和玄學詩的精華,幾經變革,最終熔煉出獨特的風格。艾略特曾譽之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英語詩人”。

王家新

王家新,詩人、詩論家,1957年生於湖北,1974年高中畢業後下放勞動,“文革”結束後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1992—1994年間在英國等國旅居,回國後任教於北京教育學院,現為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著有詩集《紀念》《遊動懸崖》《王家新的詩》《未完成的詩》,詩論隨筆集:《人與世界的相遇》《夜鶯在它自己的時代》《沒有英雄的詩》《坐矮板凳的天使》《取道斯德哥爾摩》《為鳳凰找尋棲所:現代詩歌論集》,翻譯集:《保羅·策蘭詩文選》(合譯)。王家新的詩歌創作和詩學隨筆文字均受到廣泛注重,被視為“朦朧詩”後最重要的詩人之一和當代最有影響的詩人評論家之一。作品被選入多種中國現當代詩選和中學、大學教材中,並被譯成多種文字;曾多次應邀參加歐美和日本一些國家的國際詩歌節,並應邀在國外一些大學講學、朗誦、作駐校詩人。2009年獲首屆“中國當代文學學院獎”。

來源丨詩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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