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馱著一枚巨大的火球,
光芒四射而意味深長,
倏地大筆一揮將奔放的熱情揮霍一空。
背陰的山坡上, 一隻蜜蜂, 頭顱堅硬突出, 雙翅向後抿, 頭朝下, 細長的腿腳匍匐在蠶豆大的野花上, 花蕊上花粉亂顫, 如一面面小旗, 獵獵飄揚。
坐一夜火車, 轉乘汽車, 步行兩個來小時, 涉沙河, 穿竹林, 繞過水庫, 眼前驀然出現一座村落, 村頭向北, 但見兩扇朱漆大門與綿延的山巒相對, 一座寬敞的院落便是舅舅家。
開門見山, 比喻舅舅家最是恰當。
即使舅舅家院門緊閉, 踮起腳, 目光越過院牆, 高低錯落的田塍、起伏聳立的山脈一覽無餘。
如果大門敞開, 門外一片空地, 儼然是舅舅眼裡的廣場。 廣場北邊堆著蒙古包似的兩座柴火垛, 一座是劈柴, 一座是絨草。 草引火, 柴燒鍋。 每年秋天, 舅舅要翻幾座山去打柴, 一周之後肩挑沉重巨大如兩座山一般的柴捆, 顫悠悠歸來。 廣場南端一口水井, 石階上長滿青苔, 井與主人相互陪伴不離不棄。 一隻猩紅冠子腳穿黃靴子身披寶石藍羽毛的大公雞, 歪著頭用一隻眼睛打量客人, 十幾隻蘆花雞散漫地在稻田裡覓食。 田疇袒露胸膛, 涵養地力, 為來年奉獻芳華。
明天要下雨嗎?我問。
舅舅用方言說, 沒事, 不會下雨。
“外公外婆請開門, 我是你家一口人兒。 ”童謠猶在耳邊迴響, 蹣跚的童年腳步在深遠的背景上若隱若現, 迤邐而行。 站在廣場抬頭南望, 山腰林木蔥蘢之處隱約可見外公的身影。 外婆呢, 惟願在面向浩渺湖水背靠低緩山坡的開闊地安身。 舅舅的孝, 只為參透外公外婆的心思, 使兩位老人在另一個世界互不相擾或埋怨。
晚飯, 因我的遠道而來, 舅舅喝酒, 宴客。
院兒裡的枇杷樹、紅豆杉已經躥過屋簷,
舅舅的房屋修葺一新, 彩鋼瓦房頂, 粉牆, 裝了天花板, 臥室則鋪設的木制地板, 窗下的高低櫃上一套音響和一台平板電視,
我在灶前燒火, 舅媽掌勺煮飯燒菜, 月光滿地, 樹影臨窗, 風中樹葉颯颯作響, 飯菜的香味飄進院子, 舅舅喊了一嗓子, 吃飯!我和舅媽拿條毛巾互相撣去身上頭上的柴灰, 到院兒裡去洗手。 山村如夢, 燈光映著或長或短的身影, 客人們到齊了, 舅舅為每只酒盅篩上酒, 多多突然甕聲甕氣地吼叫起來……
(姚彩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