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鄉曲馬思聰 - 馬思聰音樂作品集
清早,
漢子起來收拾工具,
手錘、鏨子、小撬杆,
他把它們全放進木制背兜裡。
這個木背兜一背,
走在路上,
莊戶人家見了,
會明白漢子是個石工。
漢子這次不是一個人出門,
有五個結伴,
都是寨子裡的師兄弟。
五個石工漢子,
背起木兜行在路上,
即使過赫章最高峰這樣的關口,
漢子們也不怕。
石工,
力大,
有錘,
不會有人來搶。
婆娘正在做飯, 一木甄子包穀飯要蒸熟了, 臘肉放在甄底, 有一小缸缽。 漢子收拾好工具, 打好包袱, 婆娘叫他:“武亮, 吃飯吧, 怕人家久等!”。 漢子坐到火邊,
這時婆娘從外面進來, 說:“武明他們等起了, 你吃好沒有?”, 漢子說:“好了, 馬上走”, 漢子背上木兜, 要出門的時候, 婆娘又說:“我的產期, 找王大嬸算了, 七月初哩, 你得記住, 得回來”。 漢子說:“行, 七月初, 我一定回來!”。 婆娘又把一包炒熟的包穀放在漢子木兜裡, 說:“力氣活, 別餓著自己, 我一個人好對付, 別心焦我”。
漢子出門, 與師兄弟們一起上路。 翻關丫口的時候, 他們站下擦汗, 回望一眼故鄉, 有熟人問:“你們去哪?”, 漢子們說:“去梅花山, 修鐵路”。 那人說:“得走三天, 今晚歇哪裡?”。 漢子說:“歇七家灣!儘量走快點”。
漢子武亮, 去年秋天結的婚。 去年在梅花山修鐵路, 大半年的工錢帶回來,
茅草坡這一段, 全是石櫟林和青杠, 因叫茅草坡, 茅草自然不少, 漢子們穿行其間, 木兜下時刮打著權木, 發出嗒嗒的聲音。 武亮問:“武明, 這又要走, 跟丈母娘講過沒有?”, 武明說:“拜年時講了, 今年還得去梅花山, 乘有工幹掙點, 秋天回來再結婚”。 武亮說:“你那媳婦十六了吧, 熟了, 不抓緊接過門來, 惕防讓人搶親了”。 武亮說:“你弟我武大三粗, 年年去拜親, 哪個敢搶了, 我剔他腳筋, 信不?”。
過哲莊老街, 鋪子都開了, 燒湯鍋的開始升火燒水宰羊, 在啞巴溝口, 一個小腳女人帶了閨女站在路邊, 小腳女人四十幾了, 包灰色絲帕, 穿天藍色小襟衣, 打了綁腿,
武明別了母女二人, 追尋著同伴, 隨一條溝進入密林。 那路在林㚈看不見, 進入林子, 在樟本、樺木為主的林間, 竟然是一條馬踏人行的大道, 有一米多寬, 時而順溝, 時而走山, 在一棵大樟樹旁, 武明才追上武亮他們。
武亮氣弊臉紅, 繼續跟著爬坡, 同行的許伯說:“武亮,
翻桃園大丫口, 過一大片松杉林。 那杉樹木, 三個人才圍得住的不少, 羅漢松也極怪樣、粗壯。 林裡的松鼠在枝頭跳躍, 幾隻老鸛伸著長長的頸, 撲騰起飛, 武明們曉得鸛群找到林沼裡的蟲子後, 要飛回左邊的崖上去了, 那裡它們的窩, 窩裡有待哺的幼鳥。
桃園古街到了。 石條鋪就的小街, 才有六尺寬。 兩邊的店鋪都開門了, 人確很少。 有招呼他們歇氣的, 邀他們買貨。 但人家見他們行色匆匆, 背的全是石匠傢伙, 也不特別止望。
接下來的路上, 人戶越來越少, 只幾個十來戶人家的小寨散落在松林、杉林之間。 待感覺有點人氣, 許伯指前方說:“下去就是六曲街, 要不要歇?”, 大家說:“不歇, 走慢點都可以, 歇下再走會泄了內勁, 今晚就趕不到七家灣了”。 許伯說:“那就走慢點, 乘這路下坡, 緩緩氣息, 到六曲街口曾家老包討口水喝, 裝一下葉子煙”。
曾家老包兩戶人家, 許伯認識, 解放前避禍過來的。 一中年男子見了許伯, 熱情地說:“大老表好早, 進屋坐坐, 吃沒有?”。 許伯忙笑著回道:“帶有乾糧, 你把板凳拿來, 我們裹煙喝水, 然後趕路”。 那男子拿了凳請眾人坐下, 又用木瓢舀涼水出來。 大家喝好水, 武明說:“謝謝老鄉了, 趕路吧!”。許伯喝水後進屋,在曾家柴火裡咂燃葉子煙,又忙出來給主人道謝,然後大家一起趕路。六曲街,他們都熟,但僅僅是飄過。
下完坡,過河,穿越斑竹林寨子,翻了拉蘇梁子,人戶又少了。走幾裡山路,不見一戶煙火。好不容易到納伊苗寨,許伯說:“武家倆兄弟,你們年輕人些,得上鹽了”。武亮也說:“這個拉蘇梁子,太長了,是該上鹽了”。
許伯尋一戶木叉叉房人家,就是兩個木叉立在地上,中間橫樑,木條作簷,茅草松枝為蓋的房子。火燃著青崗柴,通紅透亮,柴香彌漫一屋,站在門口路上也聞得到。紮著木梳高頭的中年女人,正在煮洋芋。許伯往屋裡問:“親戚邊在不?”,那婦人聽了,起來走出屋外,眾人才看到人家穿的手工麻布裙、麻布小襟,婦人說:“娃子和他爹都在地裡,我去給你喊喊!”,許伯說:“不用喊親戚邊了,有水舀兩瓢來,我們要上鹽”。
那苗族婦人舀水來,許伯從木兜裡拿出報紙包裹的鹽,放在水裡,人人喝了,又反復感謝那女的,才告辭上路。路上,武亮問:“許伯,你怕不?”,許伯回道:“怕什麼?怕下蠱?”,武亮說:“是的,沒你一起,在這兒敢找水喝哩!”。許伯說:“這家屋後沒桃神卦架供起,不是畢摩家。男的也不在,不會下蠱的。況且,我們也就找水喝,也未得罪人家嘛,怕什麼!”。
武明說:“許伯,村裡有人過這裡,回去中蠱了,肚脹而亡,你信不?”,許伯說:“不信。這裡我住過,親戚邊好幾家,沒聽過會下蠱的”。武亮接話問:“許伯,你為什麼叫人家親戚邊?”,許伯說:“他們苗族,認為漢族與他們是親戚,喜歡親戚邊這種稱呼,以後你們也可以喊人家親戚邊”。
下納伊坡,拐一大壪,又爬石灰梁子,下山去,赫章財神河擺在面前,他們涉水過去,從赫章老街上著。街頭的馬店、小旅社已升柴火煮大甑子飯,準備待晚客。他們不歇,繼續穿街而過,順山路而行,人戶很多,必竟是縣城附近。又走了幾裡路,爬個小坡,返身看看,赫章小城裡的燈光亮了,七家灣亦在他們眼前。
許伯讓武亮在前面帶路,摸摸索索,他們來到一戶人家,正房子三間,左邊有一馬圈。站在門口,武亮喊到:“習四哥在不?”,屋裡迎出一中年男子,回到:“你是誰,麻糊糊的看不清呢!”,武亮說:“頭屯的武亮,過你這兒,要寄宿一夜!”,習四哥忙讓他們進屋。眾人放下木木兜,在火邊木頭上坐下。習四哥數了數,共五人,說:“馬圈樓上還可以住!燒水泡腳,隨便吃點,休息吧!我見你們也累了!”。武亮忙說:“謝謝!”,然後從包裡拿出兩塊錢,習四哥收了,算是食宿費。
眾人吃過酸湯包穀飯,又用鹽水泡了腳,習四哥提馬燈照他們上馬圈樓。樓上岩草、包穀草鋪得平整,大家忙脫光了躺下,衣褲權作枕頭。習四見他們躺好了,輕輕把圈樓四角的木勾脫了,一大床木棒敲絨過的岩草被子落下,嚴嚴實實地把五個人蓋住。
他們都太疲乏了,一會兒,馬圈樓上就鼾聲大起。
趕路吧!”。許伯喝水後進屋,在曾家柴火裡咂燃葉子煙,又忙出來給主人道謝,然後大家一起趕路。六曲街,他們都熟,但僅僅是飄過。下完坡,過河,穿越斑竹林寨子,翻了拉蘇梁子,人戶又少了。走幾裡山路,不見一戶煙火。好不容易到納伊苗寨,許伯說:“武家倆兄弟,你們年輕人些,得上鹽了”。武亮也說:“這個拉蘇梁子,太長了,是該上鹽了”。
許伯尋一戶木叉叉房人家,就是兩個木叉立在地上,中間橫樑,木條作簷,茅草松枝為蓋的房子。火燃著青崗柴,通紅透亮,柴香彌漫一屋,站在門口路上也聞得到。紮著木梳高頭的中年女人,正在煮洋芋。許伯往屋裡問:“親戚邊在不?”,那婦人聽了,起來走出屋外,眾人才看到人家穿的手工麻布裙、麻布小襟,婦人說:“娃子和他爹都在地裡,我去給你喊喊!”,許伯說:“不用喊親戚邊了,有水舀兩瓢來,我們要上鹽”。
那苗族婦人舀水來,許伯從木兜裡拿出報紙包裹的鹽,放在水裡,人人喝了,又反復感謝那女的,才告辭上路。路上,武亮問:“許伯,你怕不?”,許伯回道:“怕什麼?怕下蠱?”,武亮說:“是的,沒你一起,在這兒敢找水喝哩!”。許伯說:“這家屋後沒桃神卦架供起,不是畢摩家。男的也不在,不會下蠱的。況且,我們也就找水喝,也未得罪人家嘛,怕什麼!”。
武明說:“許伯,村裡有人過這裡,回去中蠱了,肚脹而亡,你信不?”,許伯說:“不信。這裡我住過,親戚邊好幾家,沒聽過會下蠱的”。武亮接話問:“許伯,你為什麼叫人家親戚邊?”,許伯說:“他們苗族,認為漢族與他們是親戚,喜歡親戚邊這種稱呼,以後你們也可以喊人家親戚邊”。
下納伊坡,拐一大壪,又爬石灰梁子,下山去,赫章財神河擺在面前,他們涉水過去,從赫章老街上著。街頭的馬店、小旅社已升柴火煮大甑子飯,準備待晚客。他們不歇,繼續穿街而過,順山路而行,人戶很多,必竟是縣城附近。又走了幾裡路,爬個小坡,返身看看,赫章小城裡的燈光亮了,七家灣亦在他們眼前。
許伯讓武亮在前面帶路,摸摸索索,他們來到一戶人家,正房子三間,左邊有一馬圈。站在門口,武亮喊到:“習四哥在不?”,屋裡迎出一中年男子,回到:“你是誰,麻糊糊的看不清呢!”,武亮說:“頭屯的武亮,過你這兒,要寄宿一夜!”,習四哥忙讓他們進屋。眾人放下木木兜,在火邊木頭上坐下。習四哥數了數,共五人,說:“馬圈樓上還可以住!燒水泡腳,隨便吃點,休息吧!我見你們也累了!”。武亮忙說:“謝謝!”,然後從包裡拿出兩塊錢,習四哥收了,算是食宿費。
眾人吃過酸湯包穀飯,又用鹽水泡了腳,習四哥提馬燈照他們上馬圈樓。樓上岩草、包穀草鋪得平整,大家忙脫光了躺下,衣褲權作枕頭。習四見他們躺好了,輕輕把圈樓四角的木勾脫了,一大床木棒敲絨過的岩草被子落下,嚴嚴實實地把五個人蓋住。
他們都太疲乏了,一會兒,馬圈樓上就鼾聲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