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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論|清代時期——傅山《作字示兒孫》《散論》

傅山(1607.8.11-1684.8.2)明清之際道家思想家、書法家、醫學家。 初名鼎臣, 字青竹, 改字青主, 又有濁翁、觀化等別名, 漢族, 山西太原人。 傅山自稱為老莊之徒, 他自己也在很多場合與作品中反復強調、自陳:“老夫學老莊者也”、“我本徒蒙莊”、“吾師莊先生”、“吾漆園家學”。 自覺繼承道家學派的思想文化。 他對老莊的“道法自然”、“無為而治”、“泰初有無”、“隱而不隱”等命題, 都作了認真的研究與闡發, 對道家傳統思想作了發展, 常以老莊之徒自居。

《作字示兒孫》原文:

作字先作人, 人奇字自古。 綱常叛周孔, 筆墨不可補。 誠懸有至論, 筆力不專主。 一臂加五指, 乾卦六爻睹。 誰為用九者, 心與孥是取。 永興逆羲文, 不易柳公語。 未習魯公書, 先觀魯公詁。 平原氣在中, 毛穎足吞虜。

貧道二十歲左右, 於先世所傳晉唐楷書法, 無所不臨, 而不能略肖, 偶得趙子昂、董香光墨蹟, 愛其圓轉流麗, 遂臨之, 不數過而遂欲亂真。

此無他, 即如人學正人君子, 只覺觚淩難近, 降而與匪人遊, 神情不覺其日親日密, 而無爾我者然也。 行大薄其為人, 痛惡其書, 淺俗如徐偃王之無骨。 始複宗先人四、五世所學之魯公, 而苦為之。 然腕難矣, 不能勁瘦挺拗如先人矣。 比之匪人, 不亦傷乎。 不知董太史何見, 而遂稱孟頫為五百年中所無。 貧道乃今大解, 乃今大不解。 寫此詩仍用趙態, 令兒孫輩知之勿複犯。 此是作人一著。 然又須知趙卻是用心于王右軍者, 只緣學問不正, 遂流軟美一途。 心手不可欺也如此。 危哉!危哉!爾輩慎之。 毫釐千里, 何莫非然。 甯拙毋巧, 甯醜毋媚, 甯支離毋輕滑, 甯真率毋安排, 足以回臨池既倒之狂瀾矣。

《散論》原文:

作小楷, 須用大力, 柱筆著紙, 如以千金(斤)鐵杖柱地。

若謂小字無須重力, 可以飄忽點綴而就, 便於此技說夢。 寫黃庭經數千過, 了用圓鋒, 筆香象力, 竭誠運腕, 肩背供筋骨之輸, 久久從右天柱湧起, 然後可語奇正之變。

小楷走波不難, 而勒落尤難, 刻亦難之, 此法書者, 勒者, 皆等閒置去。

寫字只在不放肆, 一筆一畫, 平平穩穩, 結構得去, 有甚行不得。 靜光好書法, 收此武拔甫數紙, 皆是兢業謹慎時作, 惜乎死矣。 靜光頗學此筆法, 而青于蘭矣。

寫字無奇巧, 只有正拙。 正極奇生, 歸於大巧若拙已矣。 不信時, 但于落筆時先萌一意, 我要使此字為如何一勢, 及成字後與意之結構全乖, 亦可以知此中天倪造作不得矣。 手熟為能, 邇言道破。 王鐸四十年前字極力造作, 四十年後無意合拍, 遂能大家。

晉自晉, 六朝自六朝, 唐自唐, 宋自宋, 元自元, 好好筆法近來被一家寫壞, 晉不晉, 六朝不六朝, 唐不唐, 宋元不宋元, 尚煥煥姝姝自以為集大成, 有眼者一見, 便窺見室家之好。 唐林曰:此為董文敏說法。

予極不喜趙子昂, 薄其人遂惡其書。 近細視之, 亦無可厚非, 熟媚綽約, 自是賤態, 潤秀圓轉, 尚屬正脈。 蓋自蘭亭內稍變而至此, 與時高下, 亦由氣運, 不獨文章然也。

吾極知書法佳境, 第始欲如此而不得如此者, 心手紙筆主客互有乖左之故也。 期於如此而能如此者, 工也。 不期如此而能如此者, 天也。 一行有一行之天, 一字有一字之天。 神至而筆至, 天也, 筆不至而神至, 天也。 至與不至, 莫非天也。 吾複何言, 蓋難言之。

楷書不自篆隸八分來,

即奴態不足觀。 此意老索即得, 看急就大了然。 所謂篆隸八分, 不但形相, 全在運筆轉折活潑處論之。 俗字全用人力擺列, 而天機自然之妙竟以安頓失之。 按他古篆隸落筆, 渾不知如何佈置, 若大散亂而終不能代為整理也。 寫字不到變化處不見妙, 然變化亦何可易到。 不自正入, 不能變出。 但能正入, 自無婢賤野俗之氣。 然筆不熟不靈, 而又忌褻, 熟則近於褻矣。 志正體直, 書法通於射也。 元陽之射而鐘老竟不知, 這不褻之道也, 不可不知。

吾八九歲即臨元常, 不似。 少長, 如黃庭、曹娥、樂毅論、東方贊、十三行洛神, 下及破邪, 無所不臨, 而無一近似者。 最後寫魯公家廟, 略得其支離。 又朔而臨爭座, 頗欲似之, 又進而臨蘭亭, 雖不得其神情, 漸欲知此技之大概矣。 老來不能作小楷,然于黃庭,曰厲其微,裁欲下筆,又複千里。

字與文不同者,字一筆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文若為古人作印板,當得謂之文耶?此中機變不可勝道,最難與俗士言。

字亦何與人事,政複恐其帶奴俗氣,若得無奴俗習,乃可與論風期日上耳,不惟字。

楷書不知篆隸之變,任寫到妙境,終是俗格。鐘王之不可測處,全得自阿堵。老夫實實看破地,工夫不能純至耳,故不能得心應手。若其偶合,亦有不減古人之分厘處。及其篆隸得意,真足籲駭,覺古籀真行草隸,本無差別。

真行無過蘭亭,再下則聖教序。兩者皆無善本。若必求善本而後臨池,此道不幾乎息耶?近來學書家多從事聖教,然皆婢作夫人。聖教比之蘭亭,已是轅下之駒,而況屋下架屋重儓之奴?趙子昂善抹索得此意,然楷中多行,殊不知蘭亭行中多楷也。即蘭亭一記,世之膾炙定武之一,以餘視之,無過唐臨絹本。此可與知者言,難及閘外人語。若以大乖論之,子敬尚不可學,何況其他。開米顛一流,子敬之罪;開今日一流,米家之罪。是非作者之罪,是學之者之過也。有志者斷不墮此惡道。此余之妄談,然亦見許有瞻有識之同人,不敢強人之同我也。

凡事天勝天,不可期人,純天矣。不習於人而自欺以天,天懸空造不得也。人者天之使也,勤而引之,天不深也,寫字一道,即具是倪,積月累歲自知之。

混目冒躁之士,曰粗豪,粗非豪也。果豪矣,必不粗也。且道卯君中書者,喜其粗耶,亦屬其銳而長耶?如以粗也,緝羊牛毛如指、如臂、如腹,何難?豈不中用哉?何必兔脊狸背鼠須之選也。

漢隸之不可思議處,只是硬拙,初無佈置等當之意。凡偏旁左右寬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機。今所行聖林梁鵠碑,如模中物,絕無風味,不知為誰翻撫者,可厭之甚。

不知篆籀從來而講字學書法,皆寐也,適發明者一笑。

文章小技,於道未尊,況茲書寫,于道何有?吾家為此者,一連六、七代矣,然皆不為人役,至我始苦應接俗物。每逼面書,以為得真。其時對人作者,無一可觀。且先有忿懣於中,大違心手造適之妙,真正外人那得知也。然此中亦有不傳之秘。強做解人又輒雲能辯吾父子書法,吾獨為之掩口。大概以墨重筆放、滿黑枒杈者為父,以墨輕筆韶、行間明媚者為子。每聞其論,正詅癡耳。三二年來,代我筆者,實多出侄仁,人輒雲真我書。但知子不知侄,往往為我省勞。悲哉,仁徑舍我去一年矣。每受屬撫筆,酸然痛心,如何贖此小阮也。乙卯五月偶記。

老來不能作小楷,然于黃庭,曰厲其微,裁欲下筆,又複千里。

字與文不同者,字一筆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文若為古人作印板,當得謂之文耶?此中機變不可勝道,最難與俗士言。

字亦何與人事,政複恐其帶奴俗氣,若得無奴俗習,乃可與論風期日上耳,不惟字。

楷書不知篆隸之變,任寫到妙境,終是俗格。鐘王之不可測處,全得自阿堵。老夫實實看破地,工夫不能純至耳,故不能得心應手。若其偶合,亦有不減古人之分厘處。及其篆隸得意,真足籲駭,覺古籀真行草隸,本無差別。

真行無過蘭亭,再下則聖教序。兩者皆無善本。若必求善本而後臨池,此道不幾乎息耶?近來學書家多從事聖教,然皆婢作夫人。聖教比之蘭亭,已是轅下之駒,而況屋下架屋重儓之奴?趙子昂善抹索得此意,然楷中多行,殊不知蘭亭行中多楷也。即蘭亭一記,世之膾炙定武之一,以餘視之,無過唐臨絹本。此可與知者言,難及閘外人語。若以大乖論之,子敬尚不可學,何況其他。開米顛一流,子敬之罪;開今日一流,米家之罪。是非作者之罪,是學之者之過也。有志者斷不墮此惡道。此余之妄談,然亦見許有瞻有識之同人,不敢強人之同我也。

凡事天勝天,不可期人,純天矣。不習於人而自欺以天,天懸空造不得也。人者天之使也,勤而引之,天不深也,寫字一道,即具是倪,積月累歲自知之。

混目冒躁之士,曰粗豪,粗非豪也。果豪矣,必不粗也。且道卯君中書者,喜其粗耶,亦屬其銳而長耶?如以粗也,緝羊牛毛如指、如臂、如腹,何難?豈不中用哉?何必兔脊狸背鼠須之選也。

漢隸之不可思議處,只是硬拙,初無佈置等當之意。凡偏旁左右寬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機。今所行聖林梁鵠碑,如模中物,絕無風味,不知為誰翻撫者,可厭之甚。

不知篆籀從來而講字學書法,皆寐也,適發明者一笑。

文章小技,於道未尊,況茲書寫,于道何有?吾家為此者,一連六、七代矣,然皆不為人役,至我始苦應接俗物。每逼面書,以為得真。其時對人作者,無一可觀。且先有忿懣於中,大違心手造適之妙,真正外人那得知也。然此中亦有不傳之秘。強做解人又輒雲能辯吾父子書法,吾獨為之掩口。大概以墨重筆放、滿黑枒杈者為父,以墨輕筆韶、行間明媚者為子。每聞其論,正詅癡耳。三二年來,代我筆者,實多出侄仁,人輒雲真我書。但知子不知侄,往往為我省勞。悲哉,仁徑舍我去一年矣。每受屬撫筆,酸然痛心,如何贖此小阮也。乙卯五月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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