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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的禪意

文|俞曉群

不久前應黃永玉先生之約, 我們在一個下午去黃家, 談關於出版的事情。 歸途中, 朋友對我說:黃先生九十五歲, 依然精神矍鑠, 才情不減, 有藝術大師風度, 真乃國瑞也!

黃先生藝術造詣深厚, 稱“大師”很是恰當;但我還喜歡他的文章, 喜歡聽他說故事, 他獨特的文思與文筆, 輔以他對藝術的理解與感悟, 化成文字之後, 讀起來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再者黃先生極為強記, 幾十年前的事情, 都會存留在他的記憶中。 每一則故事不在獵奇, 而在智慧與思考。

黃永玉未滿十八歲時流浪泉州, 住在開元寺附近,

寺內有一樹玉蘭花開得燦爛。 一天他爬到樹上採花, 被一位老和尚叫下來, 招呼到房間裡坐坐。 黃永玉心中不悅, 見到老和尚在寫字, 說“不太好, 沒力氣。 我喜歡有力氣的。 ”又見到桌上有老和尚寫給夏丏尊、豐子愷的信, 才知道老和尚是弘一法師李叔同。 接著一段對話, 頗似禪語:“我爸媽知道你, ‘長亭外, 古道邊’是你做的吧?”“嗯。 曲是外國的, 詞是我寫的。 ”“那你送我一幅字吧!”“你不是喜歡有力氣的字麼?”“是的。 但現在看起來, 你的字好起來了。 ”“好吧, 我給你寫一個條幅, 記住, 四天后一定來取。 ”

黃永玉與朋友玩耍一周後回來, 趕去開元寺, 見到老和尚已經圓寂。 他側身躺在床上, 像睡覺一樣。 寫好的條幅卷好放在桌上, 上面標著黃永玉的名字。

條幅上寫道:“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世人得離苦。 ——一音”此時, 黃永玉嚎啕大哭起來:“怎麼不等我回來, 見你一面呢?”

黃永玉與徐悲鴻有一面之緣。 一九五二年黃永玉在中央美術學院任教。 一次畫素描, 徐悲鴻前來觀看, 指著黃永玉的作品說:“靠裡的腳踝骨比外邊的高。 ”徐悲鴻走過去跟裸體模特聊天, 那是一位七十幾歲的老者, 乾瘦、長髯, 面色像紅蘋果一樣, 徐先生說他像古希臘神話中的酒仙。 他們之間的對話, 再度現出禪語的意境:“您以前幹什麼活計呀?”“大廚房的廚子。 你家!”“了不得!那您能辦什麼酒席呀?”“辦酒席不難, 難的是炒青菜!”此時徐悲鴻肅立起來, 稱讚此言“近乎道矣!”

還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 黃永玉為齊白石做木刻,

幾次面見齊白石。 第一次拜訪由李可染引見。 那天齊白石住在一個女弟子家裡, 早晨正在吃面。 齊、黃二位元對話, 依然像禪語一樣:“哪兒人啊?”“湖南鳳凰。 ”“認得熊希齡熊鳳凰麼?”“他跟我爺爺有點親戚, 我小, 沒見過。 ”齊白石吃面, 不說話。 黃永玉怕冷場, 指著面碗說:“這鴿子蛋很有營養。 ”齊白石抬頭看一眼, 低頭繼續吃面。 李可染怕沒聽清, 補一句:“他說這鴿子蛋很補。 ”齊白石又抬頭看一眼, 低頭繼續吃面。 五六分鐘後, 齊白石突然朗聲叫起來:“喔!力量大。 ”黃先生在文章中贊道:“這三個字用得實在精彩, 更切合齊白石的藝術思維法則, 合乎老頭的文學模式。 ”

我讚歎黃先生的妙筆, 思緒又回到前些天的拜見。 他說很久以前, 有人用木棍打他,

他牙關緊閉, 一聲不吭。 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 晚上回家, 夫人含淚幫他脫衣服, 背心都被凝血粘在身上。 黃先生說, 挨打時旁邊有人偷看, 事後他們有一段對話, 又似禪語:“為什麼不吭聲?”“我在數他打幾下。 ”“為什麼?”“不為什麼。 我小時候練過功夫, 知道自己能扛過多少棍子, 到五百下我就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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