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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開朗基羅:繪畫又不是我的本行

按:米開朗琪羅(1475.3.6—1564.2.18)是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偉大的繪畫家、雕塑家和建築師。 在文藝復興 “藝術三傑” (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中, 他是壽命最長的一位(89歲高齡), 但卻又是留下真跡最少的一位。

米開朗基羅成長於美第奇家族統治下的佛羅倫斯, 年輕的時候因為時局動盪不得不依靠製作贗品糊口。 他製造的贗品被當時的紅衣主教買下並識破, 藝術家卻因禍得福, 獲得委託, 為羅馬聖彼得大教堂創作了雕塑《哀悼基督》。 當時, 米開朗基羅才20歲出頭。

緊接著, 他受教皇之托為西斯廷禮拜堂繪製了天頂畫。 畫題取材於《聖經》中由開天闢地到諾亞方舟的一系列故事, 由9幅中心畫面和眾多裝飾畫部組成, 共繪人物343名, 其場面宏大, 震撼人心, 時至今日仍無人匹敵。 其中《創造亞當》是整個天頂畫中最動人心弦的一幕, 米開朗琪羅摒棄了前人的做法——描繪上帝直接創造亞當的場景,

而是繪製了神聖的火花將靈魂賦予亞當之前。 極富戲劇性的表現手法將人類對上帝的敬畏之心聚焦在指尖相觸的一瞬間, 上帝將沉睡的亞當喚醒, 從此之後人類便可以遵從自己的意志生活。

而今, 西斯廷禮拜堂的天頂畫已經成為西方文明經典之作。 但從米開朗基羅與父親的通信中, 我們可以瞭解到, 藝術家起初並不想接下這份工作。 在信裡, 他向父親抱怨繪畫不是他的本職, 他不得不接下工作, 只是因為教皇的命令不容拒絕。

與廣為流傳的說法不同, 米開朗琪羅並不是躺在手腳架上完成壁畫的, 在他創作的十四行詩《我長出了瘤子》中, 他暗諷道, 自己仰著頭站著, 每天都保持著這種極其讓人不舒服的姿勢作畫,

他更將這種自怨自艾的悲傷情緒畫成先知耶利米。

這項工程花費了藝術家4年時間。 米開朗基羅沒有料到的是, 20年後, 年近花甲的他又被另一位教皇召到羅馬, 再次登上腳手架, 在西斯廷禮拜堂祭壇後的牆壁上創作了《最後的審判》。

在這幅作品中, 巨大而強壯的軀體形成了股股激流, 一些人被惡魔拖下地獄, 另一些人則在乞求拯救。 《最後的審判》在1541年公佈的時候受到了褒貶不一的評價, 有些人認為這是一件傑作, 而保守人士則認為在教皇的小教堂裡不應該出現數量如此眾多的裸體。 米開朗琪羅去世之後, 他的朋友達尼埃萊·達·沃爾泰拉(Danieleda Volterra)受命給壁畫中的人像畫上了遮羞布。

藝術之外的米開朗琪羅是一個瘋狂的完美主義者, 他暴躁、善妒、爭強好勝。 當教會的人對《哀悼基督》指手畫腳時, 米開朗琪羅甚至會偷偷潛入大教堂, 在聖母前襟的衣袋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人們甚至難以想像, 受父親影響, 米開朗琪羅一生中幾乎都沒洗過澡。 在羅馬進行《大衛》的雕塑創作時,

由於常年穿著靴子睡覺, 他脫靴子的時候居然能拉扯下一塊皮肉。

米開朗基羅一輩子沒有結婚, 不過他的生命中有兩位摯愛。 米開朗琪羅最深情、最熱烈的十四行詩, 其中有許多都是為托馬索·德·卡瓦列裡創作的。 這個小夥子比米開朗琪羅年輕三十多歲, 在藝術家臨終前依然守護在他身邊。 米開朗基羅另有大量詩作獻給了維多利亞·科隆納(1492-1547), 她是佩斯卡拉的侯爵夫人, 也是一位女詩人。 米開朗基羅為卡瓦列裡而作的素描多是以神話人物為主題, 諸如法厄同(Phaethon)、提提俄斯(Tityus)以及現已遺失的伽倪墨得斯(Ganymede)的畫像;而他為維多利亞所作的繪畫都取材于耶穌的生平。

米開朗基羅也許真的是一個怪人。當 “文藝復興三傑” 中的另外兩位享受著極盡奢華、美女如雲的生活時,米開朗琪羅還和助手們同擠在一張破床上。他終身未娶,辛苦賺來的錢都給了父親、兄弟和侄子......但是,當我們翻開這位藝術巨匠的詩作、書信、手稿,閱讀到他的心聲,就會發現,米開朗基羅已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享受到了永恆的光輝,並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名字——連同自己所描繪過的一切——將會流傳後世。

從作為學徒開始,與父親兄弟的日常書信,到中年時對年輕的托馬索·德·卡瓦列裡寫下的真摯告白,到年邁體衰難以握筆時的痛苦自省……米開朗琪羅跌宕起伏的一生,都在橫跨半個多世紀的數百封信件彙聚成的時間之河中表露無遺。《米開朗基羅手稿》原版由老牌藝術類出版社Black Dog & Leventhal引進(和《梵古手稿》是同一家),獨家收錄了這位文藝復興巨匠留下的珍貴資料:70幅素描、60餘幅建築草圖、近300百封信件及77首詩歌,由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前編輯精選,總結了米開朗琪羅各個時期的生活狀態和藝術成就,部分內容首次在國內出版。

經出版社授權,介面文化(ID:Booksandfun)節選了其中精彩部分,讀者可以一覷米開朗基羅在創作偉大作品的同時,他的藝術構思、他的日常煩惱,他的愛戀與痛苦。

米開朗基羅手稿(節選)

著 |〔意〕米開朗琪羅·博納羅蒂 譯 | 文心​

記事:1508年5月10日

我於1508年5月10日記下此事。我,米開朗琪羅,雕刻家,收到教皇尤利烏斯二世支付的500個杜卡特,這筆錢由他的侍從卡利諾(Carlino)先生以及卡洛·德利·阿爾比奇(Carlodegli Albizzi)先生交給我,用於支付教皇西克斯圖斯禮拜堂天頂畫的項目。我已簽署由帕維亞殿下訂立的契約,我將遵循其中的條款,於今日開始創作。

我長出了瘤子

(關於西斯廷禮拜堂的天頂畫,可能為喬瓦尼·迪·本尼迪托·迪·皮斯托亞而作)

我長出了瘤子,在這逼仄的地方

就像倫巴地或其他地方的

酸臭的水溝裡鑽出來的貓

下巴和肚子緊貼在一起

我的鬍子朝著天,頭顱彎向了脊背

我的胸骨突起,像一把豎琴

畫筆上滴下的油彩

讓我的臉五彩斑斕

我的髖骨擠進了肚子

屁股就像兜帶,支撐全身

雙腳失去控制,踉踉蹌蹌

我前胸的皮膚又松又長

背部則因彎曲而緊縮

我伸展身體,就像拉開一張敘利亞大弓

我明白,是惡化的視力和衰退的大腦造成了這惡果

因為歪斜的槍無法擊中獵物

來吧,喬瓦尼,來吧,

拯救我該死的畫和名聲

這地方太糟糕,繪畫又不是我的本行

寫於羅馬,1512年

[致佛羅倫斯的洛多維科·迪·博納羅塔·西莫內]

最親愛的父親,您在上一封信裡告訴我小心,不要把錢放在家裡,也不要帶在身上。您還告訴我,佛羅倫斯有人說我在說美第奇的壞話。錢的事情,除了日常所用,我全都放在了巴爾杜齊的銀行,家裡或身邊都沒有多餘的錢。至於美第奇,我沒有說過他任何壞話,除了大家都在談論的那些事情,比方說普拉托的事情。如果石頭能開口說話,估計也會講這些事情吧。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謠言,我都是這麼回應的:“如果他們真做了這些事情,那就是他們的錯。”我並不相信這些事情,我也希望這些都不是真的。一個月之前,有個人假裝是我的朋友,批評了美第奇的行為。我譴責了他,告訴他這麼說話是不對的,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這件事情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讓博納羅托悄悄打探一下是誰傳出我說美第奇壞話的消息,好讓我找到是誰在使壞,是不是假裝成我朋友的人,這樣我就能小心提防。就說這麼多。現在我手頭沒有任何工作,因為教皇還沒告訴我下一步要怎麼做。

——你的米開朗琪羅,雕刻家,於羅馬

你明白,親愛的

(為托馬索·德·卡瓦列裡而作)

你明白,親愛的,我知道你明白

我為了靠近你來到這裡

你也明白我知道你是瞭解我的

既然如此,為何我們要分開?

如果你的希望是真的

如果我的期盼是真的

那就擊碎這分離我們的牆

因為被囚禁的痛苦是加倍的

如果我愛上你對自己的最愛之處

請不要發怒

因為這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熱愛!

凡人無法理解

我在你美麗的面龐上尋求的光彩

要懂得它,必須要先懂得死亡

寫於羅馬,1537年9月

尊貴的彼得羅先生,尊敬的閣下,我的兄弟,您的來信帶給我莫大的歡喜與悲傷:我歡喜,因為這封信來自才華超凡的你;我悲傷,因為我的濕壁畫已完成了大半,要採取您的建議為時已晚。當然,您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若審判日真的來臨,您目睹過審判日的情景後寫下的描述之詞應該也不會比現在的描述更貼切了。我希望,不,我請求您,能偶爾提筆寫到我,因為即使是國王,也向來是將出現在您的筆下視為至高榮譽的。

如果我能為您做點什麼的話,我一定竭盡所能。無論如何,請不要因為我的畫就打破您當初永不踏足羅馬的決定,我是在愧對這份殊榮。隨時願意為您效勞。

——米開朗琪羅·博納羅蒂

夫人,為何如此?

(為維多利亞·科隆納而作)

夫人,為何如此?

所有歷經滄桑的人都明白

由堅石鑿成的形象

將比它的創造者更加長久

果在因前低頭

藝術擊敗了自然

一生埋頭雕刻的我明白

她的奇跡不會被時間與死亡威脅

因此,我能讓你我長存

通過顏料或石塊

描出我們臉的輪廓

即使入土幾百年後

你的美麗和我的悲傷都將無恙

見者都將知道:“他對她的愛證明了他的智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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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開朗基羅也許真的是一個怪人。當 “文藝復興三傑” 中的另外兩位享受著極盡奢華、美女如雲的生活時,米開朗琪羅還和助手們同擠在一張破床上。他終身未娶,辛苦賺來的錢都給了父親、兄弟和侄子......但是,當我們翻開這位藝術巨匠的詩作、書信、手稿,閱讀到他的心聲,就會發現,米開朗基羅已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享受到了永恆的光輝,並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名字——連同自己所描繪過的一切——將會流傳後世。

從作為學徒開始,與父親兄弟的日常書信,到中年時對年輕的托馬索·德·卡瓦列裡寫下的真摯告白,到年邁體衰難以握筆時的痛苦自省……米開朗琪羅跌宕起伏的一生,都在橫跨半個多世紀的數百封信件彙聚成的時間之河中表露無遺。《米開朗基羅手稿》原版由老牌藝術類出版社Black Dog & Leventhal引進(和《梵古手稿》是同一家),獨家收錄了這位文藝復興巨匠留下的珍貴資料:70幅素描、60餘幅建築草圖、近300百封信件及77首詩歌,由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前編輯精選,總結了米開朗琪羅各個時期的生活狀態和藝術成就,部分內容首次在國內出版。

經出版社授權,介面文化(ID:Booksandfun)節選了其中精彩部分,讀者可以一覷米開朗基羅在創作偉大作品的同時,他的藝術構思、他的日常煩惱,他的愛戀與痛苦。

米開朗基羅手稿(節選)

著 |〔意〕米開朗琪羅·博納羅蒂 譯 | 文心​

記事:1508年5月10日

我於1508年5月10日記下此事。我,米開朗琪羅,雕刻家,收到教皇尤利烏斯二世支付的500個杜卡特,這筆錢由他的侍從卡利諾(Carlino)先生以及卡洛·德利·阿爾比奇(Carlodegli Albizzi)先生交給我,用於支付教皇西克斯圖斯禮拜堂天頂畫的項目。我已簽署由帕維亞殿下訂立的契約,我將遵循其中的條款,於今日開始創作。

我長出了瘤子

(關於西斯廷禮拜堂的天頂畫,可能為喬瓦尼·迪·本尼迪托·迪·皮斯托亞而作)

我長出了瘤子,在這逼仄的地方

就像倫巴地或其他地方的

酸臭的水溝裡鑽出來的貓

下巴和肚子緊貼在一起

我的鬍子朝著天,頭顱彎向了脊背

我的胸骨突起,像一把豎琴

畫筆上滴下的油彩

讓我的臉五彩斑斕

我的髖骨擠進了肚子

屁股就像兜帶,支撐全身

雙腳失去控制,踉踉蹌蹌

我前胸的皮膚又松又長

背部則因彎曲而緊縮

我伸展身體,就像拉開一張敘利亞大弓

我明白,是惡化的視力和衰退的大腦造成了這惡果

因為歪斜的槍無法擊中獵物

來吧,喬瓦尼,來吧,

拯救我該死的畫和名聲

這地方太糟糕,繪畫又不是我的本行

寫於羅馬,1512年

[致佛羅倫斯的洛多維科·迪·博納羅塔·西莫內]

最親愛的父親,您在上一封信裡告訴我小心,不要把錢放在家裡,也不要帶在身上。您還告訴我,佛羅倫斯有人說我在說美第奇的壞話。錢的事情,除了日常所用,我全都放在了巴爾杜齊的銀行,家裡或身邊都沒有多餘的錢。至於美第奇,我沒有說過他任何壞話,除了大家都在談論的那些事情,比方說普拉托的事情。如果石頭能開口說話,估計也會講這些事情吧。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謠言,我都是這麼回應的:“如果他們真做了這些事情,那就是他們的錯。”我並不相信這些事情,我也希望這些都不是真的。一個月之前,有個人假裝是我的朋友,批評了美第奇的行為。我譴責了他,告訴他這麼說話是不對的,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這件事情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讓博納羅托悄悄打探一下是誰傳出我說美第奇壞話的消息,好讓我找到是誰在使壞,是不是假裝成我朋友的人,這樣我就能小心提防。就說這麼多。現在我手頭沒有任何工作,因為教皇還沒告訴我下一步要怎麼做。

——你的米開朗琪羅,雕刻家,於羅馬

你明白,親愛的

(為托馬索·德·卡瓦列裡而作)

你明白,親愛的,我知道你明白

我為了靠近你來到這裡

你也明白我知道你是瞭解我的

既然如此,為何我們要分開?

如果你的希望是真的

如果我的期盼是真的

那就擊碎這分離我們的牆

因為被囚禁的痛苦是加倍的

如果我愛上你對自己的最愛之處

請不要發怒

因為這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熱愛!

凡人無法理解

我在你美麗的面龐上尋求的光彩

要懂得它,必須要先懂得死亡

寫於羅馬,1537年9月

尊貴的彼得羅先生,尊敬的閣下,我的兄弟,您的來信帶給我莫大的歡喜與悲傷:我歡喜,因為這封信來自才華超凡的你;我悲傷,因為我的濕壁畫已完成了大半,要採取您的建議為時已晚。當然,您的才華是毋庸置疑的,若審判日真的來臨,您目睹過審判日的情景後寫下的描述之詞應該也不會比現在的描述更貼切了。我希望,不,我請求您,能偶爾提筆寫到我,因為即使是國王,也向來是將出現在您的筆下視為至高榮譽的。

如果我能為您做點什麼的話,我一定竭盡所能。無論如何,請不要因為我的畫就打破您當初永不踏足羅馬的決定,我是在愧對這份殊榮。隨時願意為您效勞。

——米開朗琪羅·博納羅蒂

夫人,為何如此?

(為維多利亞·科隆納而作)

夫人,為何如此?

所有歷經滄桑的人都明白

由堅石鑿成的形象

將比它的創造者更加長久

果在因前低頭

藝術擊敗了自然

一生埋頭雕刻的我明白

她的奇跡不會被時間與死亡威脅

因此,我能讓你我長存

通過顏料或石塊

描出我們臉的輪廓

即使入土幾百年後

你的美麗和我的悲傷都將無恙

見者都將知道:“他對她的愛證明了他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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