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頁>歷史>正文

曾國藩:流水高山心自知

曾國藩:流水高山心自知

遊宇明

皇權時代, 沒有比做皇帝更牛氣的。 想要權力, 國家政權運行的“規矩”完全由你制訂, 哪怕你一個人攬上兩百種官職, 也沒有人敢攔你;想要財富, 天下的金錢都歸你支配, 一天吃掉平民百姓八年、十年的收入都沒有問題;想要美女, 一聲令下全國進貢, 即使你醜得像豬八戒, 照樣有女人為你獻身。 正因為九五之尊的滋味太誘人, 絕對權力帶來的利益太豐厚, 為了這個大位, 忘恩負義者有之, 軾父殺親者有之, 裝瘋賣傻然後反戈一擊者有之……唯獨有一個男人, 當他具備問鼎天下的能耐時,

卻主動遠離誘惑, 甘守一個臣子的本分。

這個人名叫曾國藩。

曾國藩本是個平常人, 論智商只有中人之資, 連個中專(秀才)都考了三次, 但這來自湖南雙峰(原屬湘鄉)的鄉巴佬運氣好得連天都罩不住, 加上為人實誠, 特別敬業, 朝廷非常看得起他, 十年七遷, 連升十級, 從一個研究生同等學歷者(同進士)做上了正二品的侍郎, 後來更是以幫辦團練大臣的身份統領數十萬湘軍, 最後在兩江總督的位子上打敗太平天國, 獲得了武英殿大學士、一等毅勇侯這樣的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封號, 被時人稱為“曾相”。

一般人在位高權重之後, 容易欲望膨脹, 生出非分之想, 曾國藩不是這樣。 他在兩江總督任上, 湘軍對他唯命是從,

同鄉、朋友、部下甚至敵人都紛紛勸他做皇帝, 但曾國藩一個個擋了回去, 決不婆婆媽媽、吞吞吐吐。

當年駐軍祁門時, 湘人王闓運風塵僕僕地從湖南趕來見曾國藩。 多年後, 王闓運告訴自己的門生楊鈞, 他與曾國藩私聊時曾進言:“大帥功高望重, 將士用命, 何不乘機奪取江山, 自己做皇帝, 何苦白白替別人出力?”曾國藩默默地坐在書案前, 一邊聽他說話, 一邊用毛筆寫東西。 中途, 曾國藩有事臨時出去了一會, 王闓運起了好奇心, 想看看曾國藩剛才到底寫些什麼, 結果發現滿紙都是“妄”字和“謬”字。 曾國藩回來後, 兩人依然談笑風生, 但王闓運知道, 曾國藩內心已拿定主意, 再說什麼顯然多餘。

在曾國藩一生中, 類似的勸進聲不絕於耳,

還曾出現兩次高潮。 一次是1860年安慶戰役之後。 曾國藩剛進駐英王府, 即收到北京送來的緊急公文, 說咸豐已於7月17日在熱河行宮駕崩, 6歲的獨子載淳即位, 以肅順等8人為贊襄政務大臣。 肅順其人有一定才華, 重視漢臣, 但此人權欲極強, 剛愎自用, 用現在的話說, 就是蠻把自己當回事, 曾國藩早料到他與同樣嗜權的慈禧之間遲早會有一場好戲看。 當時湘軍大將以及與湘軍有來往的官僚、政客與曾國藩有相同見解的大有人在, 只是, 他們想得比曾國藩“另類”, 在這些人看來, 幼主即位、人心未定、天下很可能出現大亂, 曾正好取而代之。 他們借著克復安慶的機會要盛筵相賀, 曾國藩以皇帝殯天而不許, 只准每人各賀一聯。
幕僚李元度第一個撰聯:王侯無種, 帝王有真。 曾國藩見後立即將其撕毀, 並斥責了李元度。 見到李元度被斥, 那些想法相同的將領不敢造次, 一次聚會不歡而散。

不久, 胡林翼自武昌來安慶。 胡林翼是曾國藩一生好友, 雖然操守略低於曾氏, 卻是敢於為曾氏毀掉官聲的人。 當年為了換取官文對曾國藩主事的湘軍的支持, 胡林翼又是送禮, 又是參加官文為小老婆主辦的壽宴, 還認官文的小老婆為乾妹, 惹得百官恥笑, 只有曾國藩一直感激在心, 胡此次來做客, 曾國藩激動至極。 兩人先是談論了一些朝廷的事情, 不一會, 胡林翼從懷中抽出一個信套, 遞給曾說:“來安慶前, 左宗棠來了一封信, 說他遊神鼎山新得一聯, 讓我交你指正。

”曾接過信套, 從中抽出一紙, 上面寫著:“神所憑依, 將在德矣;鼎之輕重, 似可問焉。 ”曾國藩最初沒有意識到這是左的勸進, 直誇“好聯”、“好聯”。 但當他看到胡林翼意味深長的目光, 立即明白了左宗棠深層的用意, 默然良久。 見他不說話, 胡林翼不便再問, 又掏出一個信封遞上去, 說:“我也有一副拙聯, 不妨一起請教。 ”曾國藩緩緩打開, 聯曰:“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 ”意思與左聯異曲同工。 曾故意打了些哈哈, 將此事叉了過去。 兩天后, 胡林翼回武昌, 曾國藩依依不捨地送他, 兩人有說不盡的話, 臨別時, 曾國藩拿出左宗棠的聯語說:“季高的聯語, 我給他改了一個字”。 胡林翼打開一看, 對聯最後變成了“鼎之輕重, 未可問焉。 ”胡看了大笑:“滌生, 你這一字之改,把季高的整個意思弄顛倒了。”曾正色答道:“天地有位、陰陽有序,本來就不是可以亂來的;季高要將地比天,這就顛倒了,所以應顛倒過來。”胡林翼知道曾國藩的良苦用心,提筆在曾修改的對聯旁大批8個字:“一似一未,我何詞費。”兩人相視大笑,拱手相別。

曾國藩打下南京後,更是經歷了一次險象環生的“逼進”。某日晚上,曾國藩審完李秀成剛入臥室休息,室外傳來巨大的喧鬧聲。30員湘軍將領集于前廳,要求曾國藩接見。曾國藩知道這是弟弟曾國荃搞的鬼。曾國荃攻破天京立下不世之功,雖然得到一定的封賞,卻被朝廷指責放走了太平軍殘部,同時朝廷還責令他查清南京城裡的金銀,逼著他將繳獲物上繳“國庫”,而南京早已被湘軍付之一炬,這繳獲物又怎麼可能再回收呢?他覺得與其受朝廷的窩囊氣,還不如索性反了。曾國荃知道自己勸哥哥稱帝,一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於是慫恿同樣有著不滿情緒的將士出面。曾國藩問身邊的人:“九帥(曾國荃)來了沒有?”屬下答道:“沒有”。曾國藩立即派人將曾國荃請來。等曾國荃到來,曾國藩才不慌不忙地從臥室出來,背手而立,久久不說一句話。後來他派左右取來大紅箋紙,揮筆寫下“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一聯(大意是:一個人站在高處會有許多誘惑,但哪裡是流水哪裡是高山我一清二楚),寫完此聯將毛筆一擲,從容退入後室。曾國藩與將領們看著對聯,有的呆若木雞,有的長歎一聲,有的頻頻點頭。曾國荃也驚諤了一會,回過神後對這些將領說:“大家不要再講什麼了,這件事今後千萬不可再提,有任何枝節,我一人擔當好了。”

對於曾國藩多次或明或明拒絕勸進,後世之人見仁見智。有人說曾國藩是個忠臣,生怕辜負當年被超速提拔的皇恩,他甘做下臣子,是對皇家的知恩圖報。有人說曾國藩是個智者,依當時情形,他選擇造反,成敗機率各占百分之五十。說他有可能成功,是因為湘軍待遇好,官兵關係不錯,一個可以頂八旗、綠營兩個、三個,而且號召統一,彼此不拆臺。說他可能失敗,是因為其時湘軍兵力在江南數省雖占著優勢,但官文佔領著長江上游,富明阿、馮子材分守揚州、鎮江,僧格林沁屯兵在鄂皖之間,都對湘軍形成拑制。造反成功了,固然可以子子孫孫代代富貴,假若失敗,全家一定死無葬身之地。而如果不造反,以曾國藩做事之謹慎,確保自己與後代的榮華富貴沒有絲毫問題。這些觀點有不有道理?當然有,但不全面。

我們不能忽略這樣一個事實:曾國藩出身於湖南雙峰的自耕農家庭,雖然談不到饑寒交迫,卻也是家無餘財,他當年考上進士之後去北京任職的路費都是靠“打秋風”(即通過拜親訪友從而獲得贈款)的方式獲得的。這種底層生活經歷,使他對下層民眾有一種本能的同情,他不願意將一己的榮耀淩駕在老百姓的痛苦上。他當年領兵作戰,曾作《愛民歌》,告誡官兵不得禍害老百姓。再說,皇帝是個尊貴的頭銜,愛新覺羅家族決不會輕易讓出來。曾國藩一旦宣佈自立,清廷必然與之決一死戰,而彼此要拼老命,戰場首先會擺在已經經歷無數戰火蹂躪、老百姓絕大多數一貧如洗的江南。就算曾國藩有幸打到北方,最後逼得清政權乖乖投降,對國家也未必是一種福澤。戰爭從來是殘酷的,一要損人,二要損財。為了一個皇帝的稱號,置千萬生靈的生死於不顧,讓國家變得滿目瘡痍,顯然不是儒家的忠實信徒,時時刻刻以聖人標準要求自己的曾國藩願意選擇的。

曾國藩之所謂”流水高山心自知”,知的絕對不僅僅是兵家的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更是一代儒者對社會的擔當,一位士大夫對周圍世界的深深的悲憫。

你這一字之改,把季高的整個意思弄顛倒了。”曾正色答道:“天地有位、陰陽有序,本來就不是可以亂來的;季高要將地比天,這就顛倒了,所以應顛倒過來。”胡林翼知道曾國藩的良苦用心,提筆在曾修改的對聯旁大批8個字:“一似一未,我何詞費。”兩人相視大笑,拱手相別。

曾國藩打下南京後,更是經歷了一次險象環生的“逼進”。某日晚上,曾國藩審完李秀成剛入臥室休息,室外傳來巨大的喧鬧聲。30員湘軍將領集于前廳,要求曾國藩接見。曾國藩知道這是弟弟曾國荃搞的鬼。曾國荃攻破天京立下不世之功,雖然得到一定的封賞,卻被朝廷指責放走了太平軍殘部,同時朝廷還責令他查清南京城裡的金銀,逼著他將繳獲物上繳“國庫”,而南京早已被湘軍付之一炬,這繳獲物又怎麼可能再回收呢?他覺得與其受朝廷的窩囊氣,還不如索性反了。曾國荃知道自己勸哥哥稱帝,一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於是慫恿同樣有著不滿情緒的將士出面。曾國藩問身邊的人:“九帥(曾國荃)來了沒有?”屬下答道:“沒有”。曾國藩立即派人將曾國荃請來。等曾國荃到來,曾國藩才不慌不忙地從臥室出來,背手而立,久久不說一句話。後來他派左右取來大紅箋紙,揮筆寫下“倚天照海花無數,流水高山心自知”一聯(大意是:一個人站在高處會有許多誘惑,但哪裡是流水哪裡是高山我一清二楚),寫完此聯將毛筆一擲,從容退入後室。曾國藩與將領們看著對聯,有的呆若木雞,有的長歎一聲,有的頻頻點頭。曾國荃也驚諤了一會,回過神後對這些將領說:“大家不要再講什麼了,這件事今後千萬不可再提,有任何枝節,我一人擔當好了。”

對於曾國藩多次或明或明拒絕勸進,後世之人見仁見智。有人說曾國藩是個忠臣,生怕辜負當年被超速提拔的皇恩,他甘做下臣子,是對皇家的知恩圖報。有人說曾國藩是個智者,依當時情形,他選擇造反,成敗機率各占百分之五十。說他有可能成功,是因為湘軍待遇好,官兵關係不錯,一個可以頂八旗、綠營兩個、三個,而且號召統一,彼此不拆臺。說他可能失敗,是因為其時湘軍兵力在江南數省雖占著優勢,但官文佔領著長江上游,富明阿、馮子材分守揚州、鎮江,僧格林沁屯兵在鄂皖之間,都對湘軍形成拑制。造反成功了,固然可以子子孫孫代代富貴,假若失敗,全家一定死無葬身之地。而如果不造反,以曾國藩做事之謹慎,確保自己與後代的榮華富貴沒有絲毫問題。這些觀點有不有道理?當然有,但不全面。

我們不能忽略這樣一個事實:曾國藩出身於湖南雙峰的自耕農家庭,雖然談不到饑寒交迫,卻也是家無餘財,他當年考上進士之後去北京任職的路費都是靠“打秋風”(即通過拜親訪友從而獲得贈款)的方式獲得的。這種底層生活經歷,使他對下層民眾有一種本能的同情,他不願意將一己的榮耀淩駕在老百姓的痛苦上。他當年領兵作戰,曾作《愛民歌》,告誡官兵不得禍害老百姓。再說,皇帝是個尊貴的頭銜,愛新覺羅家族決不會輕易讓出來。曾國藩一旦宣佈自立,清廷必然與之決一死戰,而彼此要拼老命,戰場首先會擺在已經經歷無數戰火蹂躪、老百姓絕大多數一貧如洗的江南。就算曾國藩有幸打到北方,最後逼得清政權乖乖投降,對國家也未必是一種福澤。戰爭從來是殘酷的,一要損人,二要損財。為了一個皇帝的稱號,置千萬生靈的生死於不顧,讓國家變得滿目瘡痍,顯然不是儒家的忠實信徒,時時刻刻以聖人標準要求自己的曾國藩願意選擇的。

曾國藩之所謂”流水高山心自知”,知的絕對不僅僅是兵家的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更是一代儒者對社會的擔當,一位士大夫對周圍世界的深深的悲憫。

Next Article
喜欢就按个赞吧!!!
点击关闭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