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74年開始發表作品以來, 每隔一兩年, 賈平凹就會推出一部長篇小說, 從《商州初錄》《雞窩窪的人家》到《浮躁》《廢都》, 從《土門》《白夜》到《高興》《秦腔》, 從《高老莊》《帶燈》到《老生》《極花》, 再到現在最新出版的《山本》, 40多年來, 他已經為讀者帶來了16部長篇小說。
這種旺盛的創作力讓文學批評家陳思和感歎不已。 4月21日, 在第六屆復旦大學讀書節暨復旦大學圖書館百年館慶啟動儀式上, 作家賈平凹和學者陳思和就《山本》以及賈平凹的創作進行了對談。
陳思和與賈平凹
賦予作品的意義會時過境遷
《山本》的故事發生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秦嶺腹地的渦鎮, 以女主人公陸菊人與渦鎮梟雄井宗秀之間相互凝望、相互依存又相互背離的命運糾纏為主線, 推演了一部宏闊濃烈又深情悠遠的秦嶺志。 為了完成這部原本名為《秦嶺志》的新作, 賈平凹一次次走進秦嶺的山林中,
所以儘管同樣是寫秦嶺, 但《山本》呈現出來的秦嶺, 在陳思和看來, 與此前《秦腔》《老生》有著明顯的不同。 “《老生》有四個章節, 寫了四段歷史, 四個故事。 賈平凹用了一個經典去穿, 這個經典是《山海經》。 但《山海經》和《老生》的故事實際上是沒有關係的。 ”
在《山本》裡面, 陳思和卻讀出了完全相反的感受:沒有引經據典, 卻充滿了古典文本的氣象。 他讀到了浩浩瀚瀚的《過秦論》, 讀到了《山海經》的草木蟲魚, “但實際上這些文獻一個字沒有出現, 卻統統融入到他講的秦嶺故事裡面。 ”
“在我理解裡, 中國人很多思維、觀念的來源, 在《山海經》都有透露出來。 我當時在《老生》裡面具體分析過, 或許是我一廂情願的分析, 但我覺得很有興趣。
在創作過程當中, 賈平凹經常聽到諸如作品一定要寫出意義、寫出思想、寫出精神類似的意見。 但年過六十的他, 現在信奉著另一套理論:“我認為只要把這個水、把這個樹、把這個人的本性看透, 你才能寫透。 寫透了, 自然這個東西就散發出一種精神、一種價值、一種意義、一種思想。 ”
賈平凹認為, 如果強行賦予某種精神和意義給人或事物, 在某一個時段可能讀起來很通。 但是時過境遷後, 這種賦予的觀念就會過時。
《山本》
寫作有時候是糊裡糊塗的, 不能太概念化
在過去的文學創作中, 經常會出現臉譜化的形象, 英雄就是正氣凜然, 反派則必然一臉奸詐。 後來風氣一轉, 但是多少就會出現矯枉過正,
對於賈平凹的藝術創作, 陳思和認為, 其最大的魅力就是人物寫得好——他不賦予高於人物的意義。 “賈平凹的小說, 尤其是近幾年的, 有一個非常強的特色, 那就是每個人物好像表面上沒有被賦予什麼性格, 沒有說哪一個人一定是非常暴力的, 哪一個人是非常溫和的, 就好像是生活當中的一個人。 但是通過大量的細節、言行表現, 慢慢這個人就活在讀者的眼前。 ”陳思和評價道。
在陳思和眼裡, 賈平凹作品中的人物都好像是從歷史中走出來的, “英雄不像英雄, 壞人不像壞人, 讚美的人也是渾身缺點。 ”所以閱讀賈平凹,不能帶著既有觀念去讀,“如果你帶著觀念就會想為什麼壞人這樣寫,為什麼地主這樣寫?你跟著他的思路走,慢慢進入到了賈平凹獨特的藝術視角,你就知道每一個人物都有他自己獨立的生命。”
《山本》的男主人公井宗秀就是這樣一個複雜的人物,他在女主人公陸菊人的幫助下,成為鎮子保護神一樣的統領,使鎮子一時繁榮昌盛令八方羡慕,最後卻又走向了反面,無惡不作。
除了男女主人公,還有兩個角色讓陳思和印象深刻。一個是瞎子中醫,這是賈平凹作品裡經常出現類似神人一樣的人物,另一個是啞巴尼姑。這兩個有身體缺陷的任務,加上陸菊人,陳思和在這三個人物身上看到了很多超脫現實的地方。
賈平凹的確在這三個人物的刻畫上破費心力,用他的話是“很用心描寫的人物”。按照賈平凹的構想,啞巴尼姑是從佛教層面著眼,瞎子中醫則是體現了道家的元素。他認為看待萬事萬物都要多維度來地看,因此引入佛道的維度來觀察鎮子上發生的事。
這種結構上的設定是賈平凹有意為之的,但是到了細節上就不一定是每一個環節都那麼清晰了。他覺得,“寫作有時候是糊裡糊塗的,不能太概念化。”賈平凹在寫作前會花較長的時間,去醞釀、構思、收集材料,以便搭建比較清晰框架和脈絡,“但是具體的細節,到時候自然就來了,這大概就是人說的筆下生花。”
“這就是一個好作家。他說寫的時候糊裡糊塗,寫這個人物到底要表達什麼,他是不清楚的,但是心目當中都是活的人,這些活的人他很清楚,哪個人應該怎麼走,他很清楚。”陳思和贊同道。
《山本》
透過一個鎮子看到一部中國近代史
《山本》出版月餘,即收到來自批評界和大眾兩方面的好評。批評家王春林說:“賈平凹《山本》不僅有對秦嶺的‘百科全書’式書寫,而且也有對近代中國的深度反思。一方面,對渦鎮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充滿煙火氣的世俗日常生活進行著毛茸茸的鮮活表現,另一方面,卻也有著哲學與宗教兩種維度的形而上思考。”他將《山本》視為“生命之書”“苦難之書”“悲憫之書”。
可能網友的評論更為直接:“通過寫一個鎮子,寫出了中國近現代史”,“他在試圖用秦嶺的故事構建民族史詩”。
陳思和則分析認為,《山本》存在顯性和隱形兩條線。顯性體現在井宗秀身上,“從他身上,我看到一部中國歷史,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歷史。”但陸菊人、瞎子中醫、啞巴尼姑則是一條隱性的線,“他們都不是(世俗意義上的)人,這三個人好像是超出這個世界的。”
故事的最後,炸彈把鎮子炸了,所有人都死了,唯獨這三個人沒有死,因此陳思和認為,這三個人是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人,賈平凹在此有一些故意為之的神話意味。
“因為世界在不停地變化,朝代在變化,制度在變化,世事在變化,但有一樣不變,就是人和人的情感。”賈平凹坦言,結尾不讓這三個人死是有意的,“這個社會不管怎麼打打殺殺,不管有多少殺伐,人類能夠綿延下來,正的東西,善的東西,肯定要延續下去,惡的東西肯定要叫他們死亡。“
”所以閱讀賈平凹,不能帶著既有觀念去讀,“如果你帶著觀念就會想為什麼壞人這樣寫,為什麼地主這樣寫?你跟著他的思路走,慢慢進入到了賈平凹獨特的藝術視角,你就知道每一個人物都有他自己獨立的生命。”《山本》的男主人公井宗秀就是這樣一個複雜的人物,他在女主人公陸菊人的幫助下,成為鎮子保護神一樣的統領,使鎮子一時繁榮昌盛令八方羡慕,最後卻又走向了反面,無惡不作。
除了男女主人公,還有兩個角色讓陳思和印象深刻。一個是瞎子中醫,這是賈平凹作品裡經常出現類似神人一樣的人物,另一個是啞巴尼姑。這兩個有身體缺陷的任務,加上陸菊人,陳思和在這三個人物身上看到了很多超脫現實的地方。
賈平凹的確在這三個人物的刻畫上破費心力,用他的話是“很用心描寫的人物”。按照賈平凹的構想,啞巴尼姑是從佛教層面著眼,瞎子中醫則是體現了道家的元素。他認為看待萬事萬物都要多維度來地看,因此引入佛道的維度來觀察鎮子上發生的事。
這種結構上的設定是賈平凹有意為之的,但是到了細節上就不一定是每一個環節都那麼清晰了。他覺得,“寫作有時候是糊裡糊塗的,不能太概念化。”賈平凹在寫作前會花較長的時間,去醞釀、構思、收集材料,以便搭建比較清晰框架和脈絡,“但是具體的細節,到時候自然就來了,這大概就是人說的筆下生花。”
“這就是一個好作家。他說寫的時候糊裡糊塗,寫這個人物到底要表達什麼,他是不清楚的,但是心目當中都是活的人,這些活的人他很清楚,哪個人應該怎麼走,他很清楚。”陳思和贊同道。
《山本》
透過一個鎮子看到一部中國近代史
《山本》出版月餘,即收到來自批評界和大眾兩方面的好評。批評家王春林說:“賈平凹《山本》不僅有對秦嶺的‘百科全書’式書寫,而且也有對近代中國的深度反思。一方面,對渦鎮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充滿煙火氣的世俗日常生活進行著毛茸茸的鮮活表現,另一方面,卻也有著哲學與宗教兩種維度的形而上思考。”他將《山本》視為“生命之書”“苦難之書”“悲憫之書”。
可能網友的評論更為直接:“通過寫一個鎮子,寫出了中國近現代史”,“他在試圖用秦嶺的故事構建民族史詩”。
陳思和則分析認為,《山本》存在顯性和隱形兩條線。顯性體現在井宗秀身上,“從他身上,我看到一部中國歷史,非常具有中國特色的歷史。”但陸菊人、瞎子中醫、啞巴尼姑則是一條隱性的線,“他們都不是(世俗意義上的)人,這三個人好像是超出這個世界的。”
故事的最後,炸彈把鎮子炸了,所有人都死了,唯獨這三個人沒有死,因此陳思和認為,這三個人是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人,賈平凹在此有一些故意為之的神話意味。
“因為世界在不停地變化,朝代在變化,制度在變化,世事在變化,但有一樣不變,就是人和人的情感。”賈平凹坦言,結尾不讓這三個人死是有意的,“這個社會不管怎麼打打殺殺,不管有多少殺伐,人類能夠綿延下來,正的東西,善的東西,肯定要延續下去,惡的東西肯定要叫他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