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一日， 愚人節。
這一天天上下起了雨， 整座城市被烏雲籠罩著， 陰沉沉的令人發慌。 在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上， 無數車輛被堵在路口，
屍體四周被員警嚴密的封鎖起來， 記者們舉著照相機努力想要拍到一點裡面的情況， 再外層則是哭成淚人的粉絲， 他們推搡哭喊著， 企圖見到自己偶像最後一眼。
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叫李思陽， 一小時以前， 身為這個城市最受歡迎的演員的他， 選擇從這個城市最高樓的樓頂躍下， 今天是他新片發佈會的日子， 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充滿正能量的明星， 在自己最應該開心地一天， 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記者努力地向前擠， 這時候每一張照片都有可能給自己所在的報社增加無數的銷量。 唯獨一個瘦弱的姑娘卻選擇抱著自己那架型號很老的相機， 穿過重重阻礙跑出了擁擠的人群，
她要飛黃騰達了， 她想。
陳思一開始就不是很想進這行。
雖然能夠拍到喜歡的明星的一舉一動， 但是所有的拍攝都必須在隱蔽的環境下進行。 有的記者是負責宣傳明星們想要人們知道的那一面， 有的則是負責挖掘出那些公眾人物深藏在表面下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人們一般管陳思這類人， 叫狗仔。
陳思其實在沒入行之前對這一行很是鄙視， 然而入行後豐厚的酬金以及挖掘別人隱私的快感逐漸讓她淡化了內心的成見。 她開始變成一個真正的狗仔， 能夠靈敏地嗅到任何八卦的味道， 並且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挖掘， 最後將之公佈於世。
一年前一個喜歡嫖娼的“三好男人”被陳思抓住了馬腳， 自此此人宣佈息影， 銷聲匿跡。 半年前一個“清純玉女”被陳思拍到和三個男人在自己家裡濫交， 女星自此一蹶不振， 甚至被網上的辱駡逼進了精神病院。 三個月前一對明星夫婦離婚， 陳思愣是用陳年舊事編出一個夫妻二人雙雙在外出軌的故事， 搞得兩位明星狼狽不堪。
陳思喜歡這種感覺， 這種自己控制真相的感覺。
然而今天的她很不開心， 因為報社居然派她來盯李思陽。
李思陽是個很罕見的明星， 因為他出身清白， 從來沒有朋友， 一心只想演戲， 所以導致這個人完全沒有黑點可挖。 陳思討厭這種人， 她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自己的秘密， 而她的職責就是拿這些秘密挖出來，
於是今天的工作陳思很不用心， 在會場盯了一會兒， 她就找了個藉口溜達出來， 企圖去街頭的飲品店買杯奶茶。
然後她就看見一個人影從天而降， 重重地摔在她的面前。 鮮血與腦漿飛濺， 嚇得她馬上尖叫起來。
她本想避開不看那具屍體， 然而記者長期帶來的職業習慣讓她下意識瞥了對方一眼， 等認出眼前人的身份時， 陳思突然意識到， 一樁絕好的素材正在自己的面前。
死的人正是李思陽。
她飛快地拿起相機， 強忍著內心的噁心開始拍照， 剛才她的那聲尖叫吸引了周圍的人， 正在逐漸有人往這邊靠過來。 這是她突然看見李思陽的手中似乎拿著什麼東西，
“快報警！”一個趕來的青年看見了屍體和跪坐在地上仿佛嚇傻了的陳思， 連忙對身後的人喊道。
幾分鐘後， 員警封鎖了現場， 陳思被員警攙扶著去車裡做筆錄， 週邊全是粉絲， 今天是李思陽的電影發佈會， 來的人很多。 筆錄完成後， 陳思謝絕了員警護送自己回去的好意， 壓低鴨舌帽， 鑽出了人群。
等鑽進一條無人的小巷之後， 她先是忍不住地嘔吐， 塗完後低聲笑起來。 她拿出手機， 下意識想撥打主編的電話， 手卻突然停在空中。
她要自己獨攬這個功勞。
她拿出那個從李思陽手裡摸過來的小東西， 打開發現竟然是一個懷錶， 懷錶裡面裝著一個女孩背影的照片，旁邊是三個模糊的小字。
陳思分辨了好久才分辨出來，她一字一頓的念出聲：
“陳，若，楊。”
【2】
2008年秋。
李振叼著一根煙斜靠在音像店的門口，眼睛斜著往裡面看。
“我們雖然窮，但不能說謊，也不能打人；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能拿，要好好讀書，長大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李振不屑地哼了一聲，把煙頭吐在地上。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不買趕緊滾！”音像店的老闆娘終於壓不住心頭的火氣，指著李振的鼻子罵道。
李振吊兒郎當地對著老闆娘吐了口唾沫，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大門。
“什麼玩意，沒家教的野東西。”老闆娘憤憤罵道。
“我沒爹沒媽，有個屁的家教！”李振轉頭罵道，順便在門口吐了口痰，然後飛快地跑離音像店。
李振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一點鐘。
同學們都羡慕李振能通宵，因為李振沒爹教沒媽管，一年前的一場車禍讓李振變成了孤兒。肇事司機家裡有錢，想跟李振私了，李振也同意了，他獅子大張口般要了個天文數字。在肇事司機罵罵咧咧地抱怨中，獲得了一筆鉅款，足夠支持他揮霍到大學畢業。
他拉開窗簾，讓窗外的光線照射進來，屋裡灑滿了月光，連角落都照的清清楚楚。和邋遢的外表不同，李振的家裡竟然收拾的十分整潔，各種東西歸置的整整齊齊，仿佛和家裡還有大人一樣。
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回想著今天看的影片。突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李振接通，孫萬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來。
“有事嗎？打cf去？”
“行，在哪？”李振起來穿衣服。
“社區的花園。”孫萬斌掛了電話，李振拿起一根鋼管出了門。
打cf是他們內部的說法，真正要做的其實是打群架。
李振來到花園的時候，孫萬斌一群人正圍著一個瘦弱的少年，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他腦袋上抽，“你他媽服不服！”
少年沒說話，咬著牙死扛。李振意識到已經打完了，和孫萬斌他們打了個招呼，溜達到另一邊的花壇上坐著。
“同學，我能在這坐會兒嗎？”李振正低著頭的時候，一個很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抬頭一看，竟然是個和自己一個學校的女生，應該是隔壁班的，但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李振點點頭，扒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女生紅了下臉，乖巧地坐在他身邊。
李振本來不想說話，但是突然想了想這個人似乎自己認識。於是抬頭對女生說道：“同學你這麼晚還不回家？這片很亂的。”
“我家在那邊。”她指了下孫萬斌所在的方向，怯生生地說：“那裡人在打架，我不敢過去。”
李振笑了下，不再說什麼，然後突然想起來似乎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問道：“我叫李振，咱們應該是一個學校的，我記得見過你。”
女孩愣了下，似乎在腦海裡搜索是不是見過眼前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說道：“你好，同學，我叫陳若楊。”
【3】
“有什麼緋聞？可別逗了，他李思陽要是有緋聞，我鄭雯雯跟他一樣從樓上跳下去。”鄭雯雯夾著香煙的手晃了晃，示意陳思不要開玩笑。
“沒有緋聞？不可能吧，我雖然不是很關注李思陽，但是一個明星怎麼可能沒有緋聞？”陳思驚訝道。
“你還別說，李思陽還真沒有緋聞，人家那是靠著實打實的演技爬上來的。自打出道到現在，沒有一部電影沒有在國外得過獎，這種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鄭雯雯想了下，道：“叫老天爺賞飯吃。”
看陳思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鄭雯雯挑眉道：“不信你去看看他的表演，真的，我就沒見過這種演員，能完全變成劇本裡面的人物的。對了，你怎麼開始對李思陽感興趣了？”
陳思當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給她，解釋道：“這不是想看看他還有什麼新聞挖，總覺得死的有點不正常。”
鄭雯雯撇撇嘴，勸道：“你呀，雖說就應該幹一行愛一行，可是你對狗仔這行當都這麼上心，真不是個好事。”
陳思沒搭理她，問道：“還有比較瞭解李思陽的人嗎？”
鄭雯雯歎了口氣，心知自己這個固執的朋友想必是要把這件事追查到底了。她扔給陳思一張名片， 無奈道：“這個是李思陽唯一的一個經紀人，有什麼事你可以問她，不過她會不會回答你我就不知道了。”
陳思接過名片，瞳孔猛地一縮。
名片最顯眼的地方上印著三個大字：
陳若楊。
【4】
這是陳若楊第五次在這裡看見李振。
李振依然穿的吊兒郎當，灰頭土臉，仿佛剛打完架。
“他們在打，你別過去。”李振指了指身後。陳若楊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子和李振坐在一起。
第一次看不出來，不代表第二次第三次看不出來，陳若楊已經猜到面前的這個人和身後的那幫人是一夥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派來坐在花壇的另一邊。
或許是望風？
可還沒等陳若楊坐下，李振突然猛地跳了起來，嚇了陳若楊一跳。受到驚嚇的陳若楊下意識地罵道：“你有病啊！”
李振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剛才坐著的位置那裡，一隻蟋蟀正在那裡清脆地叫著。
陳若楊指了指蟋蟀，哭笑不得道：“你還怕蟲子？你一個混子怕什麼蟲子？”
李振之前故意製造的冷酷形象瞬間瓦解，他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從小就怕……成條件反射了。”
陳若楊哈哈大笑。
【5】
地鐵上。
陳思看著手裡的資料，不由得笑出聲。
這個李思陽真的很有意思，雖然在外界始終表現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但是居然還會有害怕蟲子這種性格特點。而且根據某些狗仔猜測，李思陽可能還有裸露癖，因為他晚上睡覺從來不會拉上窗簾。這導致李思陽的家附近完全沒有狗仔盯梢，因為一個時刻打開窗簾的人，是不會把情人帶進家裡的。
很好，就是這種感覺。陳思嘴角上挑。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把一個人的那些光輝的外衣剝個精光，露出裡面不為人知的骯髒。
李思陽，陳若楊。
她堅信自己順著這條路，就能夠找到那個男人的過去以及那些隱藏著的黑暗與爆點。
下車後她匆忙趕向思陽經紀公司，作為只有一個人的經紀公司，身兼數職的陳若楊並不容易被約出來，好在鄭雯雯之前和陳若楊私交不錯，這才能讓陳若楊和陳思見上一面。
中午十二點，陳思坐在思陽經紀公司一樓的自營咖啡廳裡，小口的抿著咖啡。
忽然間，一個風風火火地女人闖了進來，來到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有半小時時間，半小時之後我要去見那些記者。”女人看了眼手錶，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她將手伸向目瞪口呆地陳思，說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思陽的經紀人，陳若楊。”
【6】
“你今天又去打架了？”陳若楊騎著自行車停在李振身邊，他的臉上貼著塊創可貼，衣服上滿是塵土，看上去很是狼狽。
“嗯。”李振嗯了一聲，低著頭，陳若楊看不清他的表情。
陳若楊把自行車停在李振的身邊，蹲坐下來，睜著兩隻眼睛看著李振。李振被看得紅了臉，說道：“好了好了，我不打架還不行嗎？”
陳若楊切了一聲，說道：“你就這樣整天不去上課？都高三了，就算人家賠你的錢能讓你用到大學畢業，但是大學畢業之後呢？不對，你根本考不上大學。”
李振哼了一聲，“我又不想上大學，我想當個大明星，很出名的那種。”
陳若楊捂嘴笑了起來，“得了吧，就你這長相，能去演電影才怪！要說演電影，還是我們家阿輝最合適。”
李振知道阿輝，最近幾年剛剛通過選秀成名的新人，影視歌三棲明星，可以說是如日中天。
“哎對了，你知道嗎，阿輝明年要在北京開演唱會！我決定了，要是我考上本科，就去看！”陳若楊信誓旦旦地說。
李振腦子突然一熱，說道：“以後我要是當了大明星，就扔上個五百萬，請他來給你唱。”
陳若楊偏了偏身子，似乎要遠離這個自大狂：“你神經病啊。”
【7】
陳思很是失望。
眼前的女人完全不是照片中的陳若楊，即使歲月擁有能改變一個人的能力，但是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鄭雯雯說你想瞭解一些有關於李思陽的事情？”女人點了支煙，陳思皺了皺眉，她很討厭香煙的味道。
似乎是察覺到陳思的不喜，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煙掐滅。“李思陽以前也是很討厭抽煙，我們這些當下屬的完全不敢抽，只要讓他在公司聞到一絲煙味，他就會大發雷霆。”
陳思點了點頭表示諒解，悄悄打開手機的錄音，開始了自己的詢問。
“陳小姐，我想問下，你和李先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女人想了下，“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時候他剛剛火起來，有人要給他找一個經紀人，我其實沒抱著選上的心態，純屬去見見世面。可是沒想到思陽他只是看了眼簡歷，就挑中了我。”她眼裡滿是慶倖。
“那可以說陳小姐是一路陪著李先生走過來的咯。”陳思開了個玩笑。
“差不多吧，我們關係也比較好，經常去他家裡吃飯的。”女人開始回憶，“他這個人一直一個人住在那個大房子裡，獨來獨往的，反正我是沒見過他的房子裡除了我以外進來過什麼外人。不過……”女人遲疑了下，“有個事情很奇怪的。”
“哦？”陳思的興趣被勾起來。
“可能只是我想錯了，但是我真的有這種感覺，思陽他有一個女朋友。”女人吞吞吐吐道，“雖然他從來沒說過，也沒有什麼證據，但是真的，有女朋友的男人和沒有女朋友的男人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陳思暗自記下這點，然後繼續自己的詢問。
“那麼陳小姐，除了你自己，你還認識誰叫陳若楊嗎？或者說，你還記得誰提起過這個名字嗎？”
女人仿佛看瘋子一樣打量了下陳思，確定對方不是拿自己尋開心之後，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接下來陳思又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被女人一一敷衍過去。察覺到問不出什麼東西之後，陳思起身禮貌地告了別。
“等一下陳小姐，你是幾個月前那起明星夫婦離婚案的負責人？”女人叫住陳思。
陳思點頭，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說。
“那請好好的調查下李思陽，你知道，人雖然死了，但是商業價值什麼的……”她示意道。
陳思微微一笑，壓低鴨舌帽走出了咖啡館。
【8】
李振聽到樓下的叫聲時，感覺有點慌張。
他飛快地穿上衣服，跑到視窗，打開窗戶向下望去。
“李振！快下來！”陳若楊正很興奮地大喊。
李振一頭霧水，連忙從樓上跑下去。
“你怎麼來這裡了？”兩人坐在樓道口的石階上，李振問道。
“來找你玩啊，怎麼，不歡迎？”陳若楊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李振點了下頭，然後馬上搖起來。
“也不是，我爸我媽晚上上夜班，我又忘帶了鑰匙。他們鑰匙知道我沒帶肯定又得嘮叨我，我一想，乾脆來找你好了，反正你家也沒人。”陳若楊解釋道。
李振心中的竊喜消失了大半，然後忽然捕捉到陳若楊話裡的關鍵點，臉騰地漲紅了。
“你……要來我家……睡一晚？”他不可置信地說道。
陳若楊大大咧咧的點了點頭，說道：“反正咱們也認識，而且我其他的朋友家裡都有父母，要是我去他們家住的話，肯定會給我爸媽打小報告的。”
李振猛地站起身子，低頭悶聲往樓上跑。陳若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忙跟著跑了上去。
李振背對著陳若楊，在陳若楊看不見的地方，李振紅著臉，臉上滿是隱藏不住的笑意。
“這就是你家？完全不像一個男生的房間嘛。”陳若楊進屋後，打量了下四周，看到擺放的整整齊齊地傢俱和鍋碗瓢盆，感歎道。
“家裡沒人，總得自己來整理。”李振按下燈的開關，卻發現沒有反應。
“糟了，今天本來該交電費的，我睡過頭忘了這事了！”李振一拍腦門，懊惱道。
陳若楊笑道：“沒事啦，這樣也挺好的。”
李振走到窗戶前，把窗簾拉開，月光就這樣灑進來，在地面上鋪上了一層白色。“我們家臥室就一個，你睡床，我睡地板。”他打開櫃子，從裡面抱出來被褥。
陳若楊點點頭，放鬆地往身後的床上一倒。正準備閉眼，突然坐起來把窗簾拉上。
“那個……能不拉嗎……”李振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
陳若楊不解道：“為什麼？”
李振猶豫了下，說道：“我怕黑……”
陳若楊哭笑不得地把簾子拉上，說道：“沒事沒事，有我呢。你說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怕黑，嘖嘖嘖……”
對方一直沒有說話，似乎是因為羞愧。
陳若楊閉上了眼，屋裡響起兩個孩子輕微的鼾聲。
【9】
調查陷入了困境。
陳思從未想到這個叫陳若楊的女人仿佛如同幽靈一般，你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卻始終察覺不到她究竟在哪裡。
既然決定自己單幹，她不可能向公司申請任何的人手幫助，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意圖。熱點是塊血淋淋的鮮肉，每一個記者都是餓瘋了的野狼，一旦嗅到任何的味道，他們都將一擁而上。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資料，查閱著李思陽的過往，卻發現這個男人的過去仿佛謎一樣，十八歲之後的他憑空出現在電影學院裡，憑藉著超乎常人的才能一步登天，進而封神。
終於，絕望了的陳思決定最後再看一遍這個男人的資料，如果還是不能找出來任何蛛絲馬跡，那就向報社求助，分享手裡這個似乎永遠也打不開盒子的蛋糕。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李思陽經紀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怎麼樣，陳小姐，有沒有找到些你覺得有意思的事情？”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裡透露著期待。陳思理解她的想法，作為一個經紀人，當自己所負責的明星突然離世後，那麼找好下家或者從明星身上榨出最後的剩餘價值，就變成了最緊要的事。
“沒有，你們思陽的來歷簡直是一個謎。”陳思搖了搖頭，苦笑道。
“陳小姐，我給你個思路，為什麼不去他的家鄉查起，思陽所在的那個地方是一個小縣城，然而思陽卻從來沒有回去過。那個地方好像叫清源縣……”
“等等？你說清源縣？”陳思想起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兩個字的樣子，開始瘋狂地翻著手裡已經卷邊的資料。一分鐘後，她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問道：“你們是不是在五年前去過那裡開演唱會？”
電話那頭傳來肯定的答覆，女人似乎也察覺到有些異常：“那次巡迴演唱會似乎是思陽想通過培養旗下藝人來給公司盈利的一次嘗試。為了這個，我們還專門找了當時已經負面新聞纏身的阿輝來做我們第一個重新包裝的藝人。不過後來效果很是不好，公司賠的乾乾淨淨，還好靠著思陽接了幾部電影，才能繼續運轉下去，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做過類似的嘗試。”
“不過清源縣這麼一個小縣城，李思陽為什麼要在那裡辦演唱會？”陳思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得意，“這是因為那些小縣城往往對這種明星感興趣，他們哪知道什麼叫有演技，長得好看往上面一站，那就是人民幣收割機。”
“可是你們不是失敗了嗎？”陳思好奇道，“如果效果很好，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
女人歎了口氣，心有不甘道：“還不是思陽，非說那個阿輝不是什麼好人，用完那一次之後直接打進冷宮，導致你們都不知道我們還跟他簽著約。”
確實。陳思心中暗道，一開始連她都真的以為李思陽的經紀公司只簽了一個藝人。
“有阿輝的聯繫方式嗎？我想去看下。”陳思想了下，問道。
很快對面發過來一個聯繫方式，陳思最後看了眼手中的材料，搖搖頭，還是決定繼續查下去。
“你好，阿輝先生是嗎，我是陳思……”
【10】
孫萬斌惡狠狠地瞪了眼身後的李振，對方拿著一根鐵棍，眼神兇狠地盯著前方。
“李振，你別來了。”孫萬斌歎了口氣。
李振放下手裡的鐵棍，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你他媽來了這麼多次打過架嗎？裝凶倒是挺牛逼，真正上的時候沒影了。”孫萬斌罵道。
李振垂著頭，沉默著。“斌哥，我是真想跟你們混。”他開口道。
“得了！”孫萬斌打斷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哪天不是早來在那個花壇那裡蹲著，前幾天還管我借創可貼，裝逼用的吧。”
李振被戳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孫萬斌嘿嘿一笑，拍著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李振，你跟我們不一樣。你跟我們玩，說白了就是覺得自己總應該有人陪著。這也就能遇見我，要不是你斌哥，就你那點慫骨氣，誰願意帶著你玩！”
孫萬斌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李振，你對那個小姑娘有意思，我知道。你喜歡你就去追啊，送個東西，說點好聽的，這姑娘也不討厭你，沒准就成了。”
李振虛心求教：“斌哥，你說我送個什麼好。我家那些錢都歸我管，要不送她一個觸屏的手機？”
孫萬斌拍了下他的腦袋，罵道：“你送這個人家能收？送個別的，那種不是很貴，但是能表現自己心意的。”
看李振一臉懵逼的樣子，孫萬斌急的想罵人，他拉起李振的手，往社區外的文具店走去。
“幹嘛去啊斌哥？”李振不解道。
孫萬斌掏出來手機，給兄弟打了個電話：“今晚不打了，你們先撤，改天弄死他們！”然後掛斷，對李振大喊道：“幹什麼，給你挑定情信物去！”
【11】
陳思看著桌子對面這個落魄的男人，很難想像這個人就是當年紅極一時的偶像。
“陳若楊那個娘們讓你來找我的？”阿輝穿著廉價的地攤貨，抱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嘴裡叼著根再普通不過的煙，問道。
“你就是阿輝？”陳思皺了皺眉鼻子，二手煙的味道讓她有些難受。
“我就是，怎麼了？”阿輝挑了挑眉，雖然已經落魄，但是依然能看出來這個男人當年作為全國紅極一時的明星的俊美相貌。
“我來這裡是想問一下有關於李思陽的事情的。”陳思強忍著內心的厭惡，禮貌說道。
嘭！阿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懷裡的女人被他粗暴地扔到地上。
“李思陽？我不認識那個王八蛋！”
“死了，死了最好！老天開眼把這個神經病給收了！”
“我他媽出軌又不是上的他媽，他憑什麼害我？誘惑我簽了合同，然後巡迴演唱會結束後雪藏我，我問他為什麼，你猜猜他怎麼說？”
“他說我給粉絲做了個壞榜樣！”
“粉絲他媽愛怎麼跟我就怎麼跟我，你他媽能管得到個屁！”
……
從阿輝那裡出來，已經是傍晚。這個男人瘋狂地辱駡了李思陽一個下午，旁邊濃妝豔抹的女人嚇得不敢說話，見慣了大世面的陳思倒是很平靜，因為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根據阿輝的敘述，李思陽仿佛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冷漠到極致，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誓不甘休，並且可以把身邊的人像棋子一樣玩弄的人。
這樣的人，難怪可以扮演好每一個角色，他本身就是一塊透明的冰，自然可以投射任何一個角色的所有特質。
能讓這樣的一個人記掛一生的女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陳思這樣想著，走上了去清源縣的客車。
【12】
“陳若楊，今晚能出來嗎？”
“沒事，你能叫我出來玩，我就不能叫你出來玩嗎？”
“那好，今晚九點，花壇等你。”
李振緊張地拿著那個紅色的小東西，在屋子裡踱步。
他在背臺詞。
“陳若楊，我想當你女朋友……不行，太直接了……我好像說錯了……”
“陳若楊，能和我談個戀愛嗎……不行，太流氓了……”
“陳若楊……”他喪氣地倒在身後的床上，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她的名字，開始自言自語。
“陳若楊，我該怎麼跟你表白才好？”
“你知道嗎，遇見你那天，我本來準備那天真正幫斌哥打人的，我從小就害怕孤獨，後來沒 了爹沒了媽，就更害怕了，我想啊，就算當個混混，也不要這麼繼續一個人下去。”
“我爸我媽走之後，我跟人要了一大筆錢，親戚們都覺得我沒心沒肺。但是要是一分錢不要，我怎麼能活下去？我只能多要點，這樣還能噁心他們一下。陳若楊，我這些話跟誰也沒有說過，但我希望你能聽。”
“那天你來找我玩，別提我多開心了。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來找過我，斌哥他們也沒有，只有你。”
“陳若楊，我和斌哥給你買了個很好看的東西，你說那天我是先送禮物還是先表白呢？”
李振猶豫了下，自言自語道：
“先送禮物吧，這樣感覺好一點。你有時間表達你的選擇……”
“不了，還是先表白，那樣更容易讓她感動……”
“要不還是先送禮物吧……”
他興奮著，猶豫著，眼中滿是希望，躺在那張她睡過覺的床上，拉上窗簾，沉沉睡去。
【13】
清源縣。
陳思多番奔走之後，這才找到了當年李思陽的老師。
“思陽啊，是個孤兒，爸爸媽媽都走得早，就剩下自己。”老師歎了口氣，“他來的時候，成績差的一塌糊塗，我們雖說是搞培訓的，但是差成這個樣子都不敢收他，還是他交了鉅款才進來的。要說這孩子也算有靈氣，很快成績就提升上去，文化課也好表演基礎也罷，竟然真讓他考上了，只不過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還改了名字。”
“他改過名？”陳思問道。
“對，之前叫李振來著，我們覺得不好聽，就讓他自己再改個名。這個事知道的人很少，這孩子估計怕別人順著自己的本名查到自己的黑歷史，成名之後還專門給了我們機構一筆巨額的封口費。你知道的，那些狗仔只要挖到一丁點黑歷史，就能把你一個好端端的大明星給搞臭了。”
陳思尷尬地笑笑。
“那您認識一個叫陳若楊的人嗎？”陳思終於問到了重點。
老師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這裡沒有這個學生。不過你可以找找他之前的學校，只不過他來的時候沒有提供任何關於之前的資訊，我們也不好猜他是那個高中出來的。”
老師突然拍了下腦門，說道：“你可以去他以前的住處找下，我以前有一次開車送他回家，還記得那個地方。”然後老師拿起紙筆，寫下了那個地方的地址。
“謝謝您。”陳思鞠躬準備往外走，身後傳來老師的聲音：
“小姑娘，謝謝你。”
陳思回頭，一臉疑惑。
“謝謝你還這麼關心他，這個孩子，太孤獨了。”老師歎道，“有你這麼個女朋友關心他，真想不明白為什麼選擇這麼做。”
陳思一愣，解釋道：“不是的老師，我和他只是工作關係而已。”
老師一愣，哈哈大笑起來：“那倒是我想多了。”
【14】
“若楊，今天怎麼了？”已經改名李思陽的李振環住身前女子的腰，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你這麼對阿輝不太好。”陳若楊憂心道。
“你別替那個人說好話了，他是個什麼貨色你還不知道？”李思陽說道，“放著家裡的老婆不顧，愣是跑出去偷腥，報導時沒有絲毫歉意還說是自己老婆出去偷人。這種人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他。”
“長得帥啊。”陳若楊聳了聳鼻子。
李思陽假裝生氣道：“那我就把這個情敵徹底封殺掉。”
“哼！”陳若楊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你咋這麼能耐呢？還封殺。”
“誰讓他搶我們家小仙女陳若楊了！”李思陽大喊。
陳若楊連忙捂住他的嘴，說道：“這麼大聲，要不要臉？”
李思陽只是笑，忽然，陳若楊問道：“對了思陽，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他突然沉默下去，不久後又仰起來一個笑臉：“等我買上房子。”
陳若楊幸福地轉過身子，將頭埋進李思陽的懷中。兩人就這樣擁抱著。
忽然門鈴響了起來，陳若楊不高興地將頭抬起。李思陽盯著她的眼睛抱歉道：“抱歉，若楊，我總得幹活養家，這樣才能買房子結婚啊。”
陳若楊只能乖乖地離開，李思陽見陳若楊藏好了，整了下領帶，打開大門，門外的女人濃妝豔抹，說道：“思陽，演唱會的行程已經確定了，你再核對一下。”
李思陽接過女人手裡的檔，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好的，若楊。”
【15】
順著老師提供的資訊，陳思來到了那個社區裡，然後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李思陽當年居住的那棟房屋。
這是一個年代久遠的社區，住宅樓上滿是斑駁，深灰色的石灰已經開始脫落。陳思費了半天功夫才找到老師提供的那棟樓的號碼，挨家挨戶的尋找分辨。
出乎她意料的是，一直以來神秘的李思陽的房屋在這個地方似乎不再那麼神通廣大，沒費多少力氣，她就找到了那棟李思陽曾經居住過的一居室。
“這個房子自打李振走後就沒關過門，樓裡的人都知道。他臨走前跟我們說，這個房子算是送給我們了，裝東西或者招待客人都行，只要別進他臥室，那裡面放著點東西。”樓長把陳思帶到李思陽的房子前，對她介紹道。
“臥室裡面你們去過嗎？”陳思問道。
樓長連忙擺手，“哪進去過，都答應好了的。”然後話鋒一轉，“你真是李振的女朋友？”
陳思從手機裡挑出來那張ps過的照片，老人這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大爺，李振說自己的一個證件落在裡面了，讓我過來取，不過這麼多年過去，鑰匙早丟了，您看看我該怎麼辦？”陳思問道。
“那個鎖本來也壞了，你稍微使點勁就能拽開。行了，我先走了，姑娘你拿完東西記得把這恢復原樣，除了臥室，外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的，走之前跟我們說一聲，要檢查的。”
送走樓長，陳思緩緩走到那個破舊的臥室門口，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屋裡很明亮，李振走之前並沒有拉上窗簾。陳思繞著裡面走了兩圈，發現都是一些雜物和作業本之類的東西，幾根鋼管被擺在牆角，很整潔的樣子。
忽然，陳思的目光停在了書桌上。書桌上摞著幾個本子，陳思拿起來翻了下，竟然從裡面找到了李思陽的日記本。她坐在書桌前，將日記本平攤開來，那個叫李思陽的神秘男人的人生就這樣在她眼前呈現。
半小時後，陳思終於讀到了末尾，最後一頁上，寫著李振要去給陳若楊表白。
再之後的，似乎被人刻意撕去，日記本的外殼上，隱約有紅色的血跡。
陳思眼中的疑惑又濃烈起來，似乎這個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來自過去的秘密的男人，身上又充滿了來自未來的迷霧。
她把日記收好，再次在屋子周圍找了一圈，發現再也找不到其他線索之後，匆匆下了樓。她準備在這個社區裡走兩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李思陽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社區雖然破舊，但是生活設施都很完善，有商店有醫院，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用來供人遛彎的花園。花園的門很是高聳，上面是一個平臺，由兩根柱子支撐。陳思看見柱子上貼著個警示，寫著：禁止攀爬。
陳思噗嗤一笑，又看了眼那個很粗的柱子，想像著一個人攀爬這根柱子時的笨拙與危險，笑得更厲害了。
“嘿，你這姑娘，在這笑什麼呢？”老樓長帶著老伴從陳思身後走過來，問道。
“大爺，我就覺得貼這個告示沒什麼必要，哪有人會爬這個？”陳思笑道。
老樓長眼中露出警惕，“李振沒跟你說？唯一爬過這根柱子的，就是你們家李振。”
陳思意識到出了漏子，連忙說道：“他哪會跟我說這個，他那人死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倒是常跟我提以前您家裡養的那條京巴的事……”日記裡得來的信息，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兩口，陳思準備離開這裡，然而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陳若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陳思，你上次是不是問過我那個和我叫一樣名字的人的事？這幾天我也覺得當年那次巡迴演唱會有蹊蹺，我就開始查那個時候清源縣的售票情況。你猜怎麼著？”電話那頭滿是興奮。
“當年我們提供了一個抽獎活動，送出內場前區的兩張票，並擁有和阿輝上臺合影的機會。我們查到，當年這兩張票，正是被一個叫陳若楊的女人抽到了！”
“那你查到她的聯繫方式了嗎？”陳思急忙道。
電話那頭得意笑道：“當然，她現在就在你所在的城市，我馬上把地址給你發過去。”
三十秒後，陳思收到了一個位址，風突然大了起來，陳思下意識裹緊自己的大衣，匆匆向社區外走去。
【16】
李思陽看著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身體，眉頭緊皺。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幾天都是這樣回家。又和以前一樣跟人打架了？”陳若楊從廚房走出來，看見李思陽的身體，嚇得叫出了聲。
“沒事啦，拍戲誤傷到而已。”李思陽笑道，把陳若楊拉進自己的懷裡。
陳若楊哪裡肯聽，她仔細地觀察著李思陽受傷的地方，過了半天得出自己的結論。“這絕對是別人打的，看這淤青的樣子，完全就是棍棒打在身上的樣子。”
李思陽啞然失笑，“陳女士不愧是大夫，一針見血。”
陳若楊沒理他，焦急道：“你不是跟人拍戲，怎麼可能受這樣的傷？”
李思陽耐心解釋道：“是拍一場受刑的戲，就是你在電視裡看到的那種，跟我對戲的演員用力過大，這才把我傷了。”
陳若楊著了急：“那你沒跟他理論？都把人打成這樣了……”
李思陽摸了摸陳若楊的頭，說道：“放心，沒事的，不會有人想傷害我的，也不會有人想傷害你的。”
陳若楊抬起頭，問道：“思陽，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李思陽這次沒有再模糊糊弄過去，肯定地說：“等我拍完這部電影。”
“真的？”陳若楊眼中滿是雀躍。
“真的。”他將陳若楊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陳若楊看不見的地方，李思陽的食指用力地挑了一下食指。
一根木刺從皮肉裡被挑出來，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17】
“李振？認識啊。”陳思的對面，那個讓她找了許久的女人終於坐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真正的陳若楊是個醫生，年紀輕輕就取得了一個好職位，陳思第一眼見到她，就確定她就是那個照片裡的女孩。
“我們以前是好朋友來著，不過後來有一天他找我表白，我沒同意，之後我倆就再也沒有來往了。”
“那你認識這個嗎？”陳思遞給她從李思陽手中拿過來的懷錶，陳若楊狐疑地接過，皺著眉頭想了會兒，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找我表白那天就是拿的這個。”
似乎這個懷錶勾起了她的回憶，“你不知道，我之前是對他有一點好感的，但是那個時候高考，我肯定不能馬上答應他，所以我就跟他說我不收。可是他突然就變得特別嚇人，很凶地吼我，說不收就絕交。我那時候也是吃軟不吃硬，說絕交就絕交，他就很生氣地把那個懷錶扔到了我們社區花園大門的頂上。那之後我很生氣，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
她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遲疑了下，問道：“李振他……出什麼事了嗎？”
“他死了。”陳思說道。
陳若楊的臉上湧現出悲傷的情緒，她沒有哭，只是歎了口氣。
“你們不知道他？”陳思疑惑道，“他後來改了名，叫李思陽，是個大明星，就前幾天，你不知道？”
陳若楊搖搖頭，苦笑道：“不怕您笑話，我之前喜歡過一個叫阿輝的明星，之後他又是出軌又是推諉的，打擊太大，讓我對明星什麼的都沒什麼興趣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陳思給陳若楊講了講李思陽的經歷，陳若楊也給陳思說了些李思陽十八歲那年的故事。
“我跟我男朋友那天收到阿輝的演唱會的門票的時候，高興壞了。雖然覺得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完美了，但是聽說已經痛改前非了，反正也不花錢，就當追憶下青春唄。”陳若楊笑道，然後指了指桌子上的相框，裡面的一家三口看上去很是幸福。“就是那天，他給我求的婚，我們這裡結婚早，現在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陳若楊臉上閃著幸福的光。
陳思看了看時間覺得不早了，向陳若楊告了別，離開了陳若楊工作的醫院。正當她走到門口時，一個鬚髮花白的老人站在她的身前，緊張地搓著雙手，似乎要說些什麼。
“怎麼了？老先生？”陳思問道。
“我是李思陽的醫生……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下。”老人認真說道。
【18】
“李思陽，也就是李振，有很嚴重的精神疾病。”老人鎖上了門，嚴肅說道。
“您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陳思並沒有表現出激動，如今的她似乎有種從未有過的疲憊，這件事情她再也不想繼續管下去。
“因為這些事情不說，我始終很難受。”老人歎了口氣。
“難道您不知道您這樣向我洩露病人的病情是不道德的？”陳思皺眉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讓這個孩子做的一切都這樣被隱藏著。我答應過他不告訴任何人，不過現在你既然能找到陳若楊，說明對李思陽這個人，你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瞭解了。”老人說道。
陳思沒有說話，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就不好奇他為什麼選擇自殺？”老人說道。
“我很好奇。”陳思終於抬起頭，“他明明可以繼續活下去，保護著陳若楊，為什麼選擇這條路？”
“因為他精神分裂。”老人給自己和陳思分別倒了兩杯茶水。
“李振從小就很孤獨，這種孤獨讓他極度渴望朋友渴望愛。在遇到陳若楊之後，他以為自己遇到了自己的愛情，並且孤注一擲地壓上了全部。”
“所以在表白失敗之後他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代替陳若楊陪伴自己？”陳思想起經紀人陳若楊提過的那個李思陽不像是單身的疑點。
“對，不過還不是全部。”老人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
“極度渴望，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即將失去的時候就會產生極大的怨念，這股怨念讓他又分裂出了另一個很危險的充滿攻擊性的人格。這個人格傾向于，陳若楊騙了他，所以要陳若楊付出代價。”
“當他發現這個人格存在的時候馬上來找我求助，因為這個醫院很小，而且很多年前我和他的父親是好朋友。我嘗試對他進行治療，但是他潛意識裡總是很抗拒。”老人歎了口氣。
“為什麼？在他的意識裡，陳若楊的安危應該是最重要的。”陳思疑惑道。
“是，但是有一個執念更加強烈。那就是要和陳若楊在一起的心。”老人繼續說道，“要消滅這個人格，意味著要治好他的精神分裂，然而一旦他的精神分裂被治癒，虛擬出來的陳若楊就要消失。”
“所以他就選擇消滅自己，既不會失去陳若楊，也不會傷害到真實的她。”陳思歎道。
“走出這個決定的那天，他把陳若楊的簡歷交到我的手上，讓我給她一個好的職位，然後他換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老人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
陳思將碗裡的茶一飲而盡，看著窗外火紅的夕陽。
半小時後陳思離開了醫院，正逢陳若楊下班，一個樸實的男子抱著一個嬰兒和她有說有笑地離開了醫院的大門。陳思望著陳若楊的背影，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個懷錶裡的照片。她吸了吸鼻子，走出了醫院的門。
【19】
4月1日。
李思陽站在樓頂上，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思陽，你要做什麼？”陳若楊跌跌撞撞地從通往天臺的鐵門裡跑出來，慌張地站在他身前不遠處，再也不敢向前。
“若楊，我知道你是假的。”他冷靜而又溫柔地說。
“從你出現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假的，但是我真的捨不得你，哪怕只是幻影中的你。我想讓我的人生中充滿你的名字，所以我連經紀人都找了一個和你名字一樣的女人。”
“我曾經想過就這樣與你度過一生，然而我還是控制不住我內心的那一丁點惡念，讓他就這樣成長起來。”
似乎聽到他的召喚，一個漆黑的影子從陳若楊的身邊浮現出來。
“我開始想害你，想殺了你，想讓你付出代價！”他突然兇神惡煞起來，然後表情又回歸于平靜。
“我嘗試用自殘來抑制住這股衝動，但是收效甚微，這時候我想到了這條路。”
“殺了陳若楊，不一定要殺真正的他，你恨的是那個名字。”黑影終於開了口。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我的經紀人。說實話，我真的考慮過。”李思陽臉上露出猶豫，然後放晴，微笑。
“但是她是我的陽光，她的陽光下，容不得半點醜惡。”
李思陽看向眼中滿是淚水的陳若楊，柔聲道：“若楊，抱歉，我一直推遲著我們的婚事，是因為我知道，一旦我答應你，始終有一天你會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分裂出來的人格，然後你就會消失。”
他突然笑起來，笑得很是明媚：“但今天我不用害怕了。”
“陳若楊，我喜歡你。”
“陳若楊，我愛你。”
“陳若楊，嫁給我好嗎？”
陳若楊喜極而泣地沖上前去，抱住李思陽。他和她閉上眼睛，身體後仰，從蒼穹墜落。
【20】
臨走前，陳思去看了一場電影。
縣城裡沒什麼大的電影院，能上映的都是大電影院裡剩下的。當陳思看到那部由李思陽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時，猶豫了下，走了進去。
似乎是因為李思陽的死，讓這部電影的上座率很是高，影院裡幾乎坐滿了人。陳若楊是個很好的經紀人，適時地打出“李思陽遺作”這個噱頭，把這部電影炒的更火。
陳思買了桶爆米花，坐在整個影院最中間的位置，燈光熄滅，影片開始。
故事講的是一個很慫的少俠遇上了一個爽朗的公主，兩個人開始的故事。
兩個人相識於一場群架，慫卻愛吹牛的少俠戀上了那個待他如兄弟的公主，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少俠計畫著去給公主表白。
她看著那個漲紅了臉的男人，在銀幕上用少年人的語氣，結結巴巴卻又果決地說道：
“楊晨晨，我喜歡你。”
“我啊，怕黑怕蟲子怕打架，但是要是身邊有你的話，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我以為那是勇氣，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發現我不是不怕那些東西了，而是我更害怕你，更害怕沒有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楊晨晨，請等我變得強大，我會實現你所有願望，守護你一生一世。”
“所以，能接受我的禮物嗎？”
故事裡公主哭著收下了少俠的給她的西洋人做的懷錶，然後相約成親生子。然而這時候沒想到的是，一個同樣喜歡公主的鄰國王子看到兩人在一起醋意大發，施展詭計擄走了公主，很慫的少俠勇敢起來，打敗了一切怪獸，來到王子的城堡前，打敗了王子，奪了他的城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場的觀眾逐漸離去，老套的故事，無力地特效，混亂的時空，沒有任何的搞笑元素，這樣的一部電影，很難吸引到人。
終於，影院裡只剩下了陳思一個人。電影已經滾到最後，她正準備起身離開，卻發現了銀幕突然亮起來，似乎是個不為人知的彩蛋。
彩蛋裡，王子穿著破爛的衣服從相擁的兩人腳下的城門走過，握緊手中的劍，堅定地走向遠方。
遠方，一條漆黑的巨龍正在張開雙翅，企圖毀滅一切。
放映室傳來工作人員疑惑的聲音：“怎麼回事，別的城市都沒有這個彩蛋啊。”
陳思站起，走出影院，再次打量了一次電影海報。這部主演編劇導演都是李思陽的電影，其實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通過它，向陳若楊說出多年前自己沒有說出的話。
影片的名字，叫《再見陽光》。
她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自己報社的，說明了自己辭職的意願。
另一個是打給了經紀人陳若楊。“我什麼都沒有查到，抱歉了。”
陳思孤獨地走在深夜的街上，風吹的她有些冷，她將手伸進大衣兜，卻摸到了那個紅色的懷錶。她想扔掉，但是總覺得不太妥當，但是又不能繼續留著。於是她蹲著街頭的行道樹旁，用車鑰匙挖了個小坑，把懷錶牢牢地埋在地下。
做完一些之後，她站起身，風在夜晚的街嗚咽，陳思搖搖晃晃地，仿佛一株無依無靠的小樹般，走在無人的街頭。
（圖源Re°，文章作者山城，本文2017-04-29於腦洞故事板發佈）
懷錶裡面裝著一個女孩背影的照片，旁邊是三個模糊的小字。陳思分辨了好久才分辨出來，她一字一頓的念出聲：
“陳，若，楊。”
【2】
2008年秋。
李振叼著一根煙斜靠在音像店的門口，眼睛斜著往裡面看。
“我們雖然窮，但不能說謊，也不能打人；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能拿，要好好讀書，長大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李振不屑地哼了一聲，把煙頭吐在地上。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不買趕緊滾！”音像店的老闆娘終於壓不住心頭的火氣，指著李振的鼻子罵道。
李振吊兒郎當地對著老闆娘吐了口唾沫，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大門。
“什麼玩意，沒家教的野東西。”老闆娘憤憤罵道。
“我沒爹沒媽，有個屁的家教！”李振轉頭罵道，順便在門口吐了口痰，然後飛快地跑離音像店。
李振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一點鐘。
同學們都羡慕李振能通宵，因為李振沒爹教沒媽管，一年前的一場車禍讓李振變成了孤兒。肇事司機家裡有錢，想跟李振私了，李振也同意了，他獅子大張口般要了個天文數字。在肇事司機罵罵咧咧地抱怨中，獲得了一筆鉅款，足夠支持他揮霍到大學畢業。
他拉開窗簾，讓窗外的光線照射進來，屋裡灑滿了月光，連角落都照的清清楚楚。和邋遢的外表不同，李振的家裡竟然收拾的十分整潔，各種東西歸置的整整齊齊，仿佛和家裡還有大人一樣。
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回想著今天看的影片。突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李振接通，孫萬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來。
“有事嗎？打cf去？”
“行，在哪？”李振起來穿衣服。
“社區的花園。”孫萬斌掛了電話，李振拿起一根鋼管出了門。
打cf是他們內部的說法，真正要做的其實是打群架。
李振來到花園的時候，孫萬斌一群人正圍著一個瘦弱的少年，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他腦袋上抽，“你他媽服不服！”
少年沒說話，咬著牙死扛。李振意識到已經打完了，和孫萬斌他們打了個招呼，溜達到另一邊的花壇上坐著。
“同學，我能在這坐會兒嗎？”李振正低著頭的時候，一個很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抬頭一看，竟然是個和自己一個學校的女生，應該是隔壁班的，但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李振點點頭，扒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女生紅了下臉，乖巧地坐在他身邊。
李振本來不想說話，但是突然想了想這個人似乎自己認識。於是抬頭對女生說道：“同學你這麼晚還不回家？這片很亂的。”
“我家在那邊。”她指了下孫萬斌所在的方向，怯生生地說：“那裡人在打架，我不敢過去。”
李振笑了下，不再說什麼，然後突然想起來似乎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問道：“我叫李振，咱們應該是一個學校的，我記得見過你。”
女孩愣了下，似乎在腦海裡搜索是不是見過眼前的人，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說道：“你好，同學，我叫陳若楊。”
【3】
“有什麼緋聞？可別逗了，他李思陽要是有緋聞，我鄭雯雯跟他一樣從樓上跳下去。”鄭雯雯夾著香煙的手晃了晃，示意陳思不要開玩笑。
“沒有緋聞？不可能吧，我雖然不是很關注李思陽，但是一個明星怎麼可能沒有緋聞？”陳思驚訝道。
“你還別說，李思陽還真沒有緋聞，人家那是靠著實打實的演技爬上來的。自打出道到現在，沒有一部電影沒有在國外得過獎，這種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鄭雯雯想了下，道：“叫老天爺賞飯吃。”
看陳思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鄭雯雯挑眉道：“不信你去看看他的表演，真的，我就沒見過這種演員，能完全變成劇本裡面的人物的。對了，你怎麼開始對李思陽感興趣了？”
陳思當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實目的說給她，解釋道：“這不是想看看他還有什麼新聞挖，總覺得死的有點不正常。”
鄭雯雯撇撇嘴，勸道：“你呀，雖說就應該幹一行愛一行，可是你對狗仔這行當都這麼上心，真不是個好事。”
陳思沒搭理她，問道：“還有比較瞭解李思陽的人嗎？”
鄭雯雯歎了口氣，心知自己這個固執的朋友想必是要把這件事追查到底了。她扔給陳思一張名片， 無奈道：“這個是李思陽唯一的一個經紀人，有什麼事你可以問她，不過她會不會回答你我就不知道了。”
陳思接過名片，瞳孔猛地一縮。
名片最顯眼的地方上印著三個大字：
陳若楊。
【4】
這是陳若楊第五次在這裡看見李振。
李振依然穿的吊兒郎當，灰頭土臉，仿佛剛打完架。
“他們在打，你別過去。”李振指了指身後。陳若楊咽了口唾沫，蹲下身子和李振坐在一起。
第一次看不出來，不代表第二次第三次看不出來，陳若楊已經猜到面前的這個人和身後的那幫人是一夥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被派來坐在花壇的另一邊。
或許是望風？
可還沒等陳若楊坐下，李振突然猛地跳了起來，嚇了陳若楊一跳。受到驚嚇的陳若楊下意識地罵道：“你有病啊！”
李振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剛才坐著的位置那裡，一隻蟋蟀正在那裡清脆地叫著。
陳若楊指了指蟋蟀，哭笑不得道：“你還怕蟲子？你一個混子怕什麼蟲子？”
李振之前故意製造的冷酷形象瞬間瓦解，他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從小就怕……成條件反射了。”
陳若楊哈哈大笑。
【5】
地鐵上。
陳思看著手裡的資料，不由得笑出聲。
這個李思陽真的很有意思，雖然在外界始終表現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但是居然還會有害怕蟲子這種性格特點。而且根據某些狗仔猜測，李思陽可能還有裸露癖，因為他晚上睡覺從來不會拉上窗簾。這導致李思陽的家附近完全沒有狗仔盯梢，因為一個時刻打開窗簾的人，是不會把情人帶進家裡的。
很好，就是這種感覺。陳思嘴角上挑。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把一個人的那些光輝的外衣剝個精光，露出裡面不為人知的骯髒。
李思陽，陳若楊。
她堅信自己順著這條路，就能夠找到那個男人的過去以及那些隱藏著的黑暗與爆點。
下車後她匆忙趕向思陽經紀公司，作為只有一個人的經紀公司，身兼數職的陳若楊並不容易被約出來，好在鄭雯雯之前和陳若楊私交不錯，這才能讓陳若楊和陳思見上一面。
中午十二點，陳思坐在思陽經紀公司一樓的自營咖啡廳裡，小口的抿著咖啡。
忽然間，一個風風火火地女人闖了進來，來到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有半小時時間，半小時之後我要去見那些記者。”女人看了眼手錶，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她將手伸向目瞪口呆地陳思，說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思陽的經紀人，陳若楊。”
【6】
“你今天又去打架了？”陳若楊騎著自行車停在李振身邊，他的臉上貼著塊創可貼，衣服上滿是塵土，看上去很是狼狽。
“嗯。”李振嗯了一聲，低著頭，陳若楊看不清他的表情。
陳若楊把自行車停在李振的身邊，蹲坐下來，睜著兩隻眼睛看著李振。李振被看得紅了臉，說道：“好了好了，我不打架還不行嗎？”
陳若楊切了一聲，說道：“你就這樣整天不去上課？都高三了，就算人家賠你的錢能讓你用到大學畢業，但是大學畢業之後呢？不對，你根本考不上大學。”
李振哼了一聲，“我又不想上大學，我想當個大明星，很出名的那種。”
陳若楊捂嘴笑了起來，“得了吧，就你這長相，能去演電影才怪！要說演電影，還是我們家阿輝最合適。”
李振知道阿輝，最近幾年剛剛通過選秀成名的新人，影視歌三棲明星，可以說是如日中天。
“哎對了，你知道嗎，阿輝明年要在北京開演唱會！我決定了，要是我考上本科，就去看！”陳若楊信誓旦旦地說。
李振腦子突然一熱，說道：“以後我要是當了大明星，就扔上個五百萬，請他來給你唱。”
陳若楊偏了偏身子，似乎要遠離這個自大狂：“你神經病啊。”
【7】
陳思很是失望。
眼前的女人完全不是照片中的陳若楊，即使歲月擁有能改變一個人的能力，但是那種刻在骨子裡的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鄭雯雯說你想瞭解一些有關於李思陽的事情？”女人點了支煙，陳思皺了皺眉，她很討厭香煙的味道。
似乎是察覺到陳思的不喜，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煙掐滅。“李思陽以前也是很討厭抽煙，我們這些當下屬的完全不敢抽，只要讓他在公司聞到一絲煙味，他就會大發雷霆。”
陳思點了點頭表示諒解，悄悄打開手機的錄音，開始了自己的詢問。
“陳小姐，我想問下，你和李先生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女人想了下，“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時候他剛剛火起來，有人要給他找一個經紀人，我其實沒抱著選上的心態，純屬去見見世面。可是沒想到思陽他只是看了眼簡歷，就挑中了我。”她眼裡滿是慶倖。
“那可以說陳小姐是一路陪著李先生走過來的咯。”陳思開了個玩笑。
“差不多吧，我們關係也比較好，經常去他家裡吃飯的。”女人開始回憶，“他這個人一直一個人住在那個大房子裡，獨來獨往的，反正我是沒見過他的房子裡除了我以外進來過什麼外人。不過……”女人遲疑了下，“有個事情很奇怪的。”
“哦？”陳思的興趣被勾起來。
“可能只是我想錯了，但是我真的有這種感覺，思陽他有一個女朋友。”女人吞吞吐吐道，“雖然他從來沒說過，也沒有什麼證據，但是真的，有女朋友的男人和沒有女朋友的男人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
陳思暗自記下這點，然後繼續自己的詢問。
“那麼陳小姐，除了你自己，你還認識誰叫陳若楊嗎？或者說，你還記得誰提起過這個名字嗎？”
女人仿佛看瘋子一樣打量了下陳思，確定對方不是拿自己尋開心之後，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接下來陳思又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被女人一一敷衍過去。察覺到問不出什麼東西之後，陳思起身禮貌地告了別。
“等一下陳小姐，你是幾個月前那起明星夫婦離婚案的負責人？”女人叫住陳思。
陳思點頭，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說。
“那請好好的調查下李思陽，你知道，人雖然死了，但是商業價值什麼的……”她示意道。
陳思微微一笑，壓低鴨舌帽走出了咖啡館。
【8】
李振聽到樓下的叫聲時，感覺有點慌張。
他飛快地穿上衣服，跑到視窗，打開窗戶向下望去。
“李振！快下來！”陳若楊正很興奮地大喊。
李振一頭霧水，連忙從樓上跑下去。
“你怎麼來這裡了？”兩人坐在樓道口的石階上，李振問道。
“來找你玩啊，怎麼，不歡迎？”陳若楊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李振點了下頭，然後馬上搖起來。
“也不是，我爸我媽晚上上夜班，我又忘帶了鑰匙。他們鑰匙知道我沒帶肯定又得嘮叨我，我一想，乾脆來找你好了，反正你家也沒人。”陳若楊解釋道。
李振心中的竊喜消失了大半，然後忽然捕捉到陳若楊話裡的關鍵點，臉騰地漲紅了。
“你……要來我家……睡一晚？”他不可置信地說道。
陳若楊大大咧咧的點了點頭，說道：“反正咱們也認識，而且我其他的朋友家裡都有父母，要是我去他們家住的話，肯定會給我爸媽打小報告的。”
李振猛地站起身子，低頭悶聲往樓上跑。陳若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忙跟著跑了上去。
李振背對著陳若楊，在陳若楊看不見的地方，李振紅著臉，臉上滿是隱藏不住的笑意。
“這就是你家？完全不像一個男生的房間嘛。”陳若楊進屋後，打量了下四周，看到擺放的整整齊齊地傢俱和鍋碗瓢盆，感歎道。
“家裡沒人，總得自己來整理。”李振按下燈的開關，卻發現沒有反應。
“糟了，今天本來該交電費的，我睡過頭忘了這事了！”李振一拍腦門，懊惱道。
陳若楊笑道：“沒事啦，這樣也挺好的。”
李振走到窗戶前，把窗簾拉開，月光就這樣灑進來，在地面上鋪上了一層白色。“我們家臥室就一個，你睡床，我睡地板。”他打開櫃子，從裡面抱出來被褥。
陳若楊點點頭，放鬆地往身後的床上一倒。正準備閉眼，突然坐起來把窗簾拉上。
“那個……能不拉嗎……”李振的聲音從黑暗中傳出來。
陳若楊不解道：“為什麼？”
李振猶豫了下，說道：“我怕黑……”
陳若楊哭笑不得地把簾子拉上，說道：“沒事沒事，有我呢。你說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怕黑，嘖嘖嘖……”
對方一直沒有說話，似乎是因為羞愧。
陳若楊閉上了眼，屋裡響起兩個孩子輕微的鼾聲。
【9】
調查陷入了困境。
陳思從未想到這個叫陳若楊的女人仿佛如同幽靈一般，你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卻始終察覺不到她究竟在哪裡。
既然決定自己單幹，她不可能向公司申請任何的人手幫助，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意圖。熱點是塊血淋淋的鮮肉，每一個記者都是餓瘋了的野狼，一旦嗅到任何的味道，他們都將一擁而上。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資料，查閱著李思陽的過往，卻發現這個男人的過去仿佛謎一樣，十八歲之後的他憑空出現在電影學院裡，憑藉著超乎常人的才能一步登天，進而封神。
終於，絕望了的陳思決定最後再看一遍這個男人的資料，如果還是不能找出來任何蛛絲馬跡，那就向報社求助，分享手裡這個似乎永遠也打不開盒子的蛋糕。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李思陽經紀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怎麼樣，陳小姐，有沒有找到些你覺得有意思的事情？”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裡透露著期待。陳思理解她的想法，作為一個經紀人，當自己所負責的明星突然離世後，那麼找好下家或者從明星身上榨出最後的剩餘價值，就變成了最緊要的事。
“沒有，你們思陽的來歷簡直是一個謎。”陳思搖了搖頭，苦笑道。
“陳小姐，我給你個思路，為什麼不去他的家鄉查起，思陽所在的那個地方是一個小縣城，然而思陽卻從來沒有回去過。那個地方好像叫清源縣……”
“等等？你說清源縣？”陳思想起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兩個字的樣子，開始瘋狂地翻著手裡已經卷邊的資料。一分鐘後，她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問道：“你們是不是在五年前去過那裡開演唱會？”
電話那頭傳來肯定的答覆，女人似乎也察覺到有些異常：“那次巡迴演唱會似乎是思陽想通過培養旗下藝人來給公司盈利的一次嘗試。為了這個，我們還專門找了當時已經負面新聞纏身的阿輝來做我們第一個重新包裝的藝人。不過後來效果很是不好，公司賠的乾乾淨淨，還好靠著思陽接了幾部電影，才能繼續運轉下去，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做過類似的嘗試。”
“不過清源縣這麼一個小縣城，李思陽為什麼要在那裡辦演唱會？”陳思問道。
電話那頭傳來得意，“這是因為那些小縣城往往對這種明星感興趣，他們哪知道什麼叫有演技，長得好看往上面一站，那就是人民幣收割機。”
“可是你們不是失敗了嗎？”陳思好奇道，“如果效果很好，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
女人歎了口氣，心有不甘道：“還不是思陽，非說那個阿輝不是什麼好人，用完那一次之後直接打進冷宮，導致你們都不知道我們還跟他簽著約。”
確實。陳思心中暗道，一開始連她都真的以為李思陽的經紀公司只簽了一個藝人。
“有阿輝的聯繫方式嗎？我想去看下。”陳思想了下，問道。
很快對面發過來一個聯繫方式，陳思最後看了眼手中的材料，搖搖頭，還是決定繼續查下去。
“你好，阿輝先生是嗎，我是陳思……”
【10】
孫萬斌惡狠狠地瞪了眼身後的李振，對方拿著一根鐵棍，眼神兇狠地盯著前方。
“李振，你別來了。”孫萬斌歎了口氣。
李振放下手裡的鐵棍，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你他媽來了這麼多次打過架嗎？裝凶倒是挺牛逼，真正上的時候沒影了。”孫萬斌罵道。
李振垂著頭，沉默著。“斌哥，我是真想跟你們混。”他開口道。
“得了！”孫萬斌打斷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花花腸子，哪天不是早來在那個花壇那裡蹲著，前幾天還管我借創可貼，裝逼用的吧。”
李振被戳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孫萬斌嘿嘿一笑，拍著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李振，你跟我們不一樣。你跟我們玩，說白了就是覺得自己總應該有人陪著。這也就能遇見我，要不是你斌哥，就你那點慫骨氣，誰願意帶著你玩！”
孫萬斌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李振，你對那個小姑娘有意思，我知道。你喜歡你就去追啊，送個東西，說點好聽的，這姑娘也不討厭你，沒准就成了。”
李振虛心求教：“斌哥，你說我送個什麼好。我家那些錢都歸我管，要不送她一個觸屏的手機？”
孫萬斌拍了下他的腦袋，罵道：“你送這個人家能收？送個別的，那種不是很貴，但是能表現自己心意的。”
看李振一臉懵逼的樣子，孫萬斌急的想罵人，他拉起李振的手，往社區外的文具店走去。
“幹嘛去啊斌哥？”李振不解道。
孫萬斌掏出來手機，給兄弟打了個電話：“今晚不打了，你們先撤，改天弄死他們！”然後掛斷，對李振大喊道：“幹什麼，給你挑定情信物去！”
【11】
陳思看著桌子對面這個落魄的男人，很難想像這個人就是當年紅極一時的偶像。
“陳若楊那個娘們讓你來找我的？”阿輝穿著廉價的地攤貨，抱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嘴裡叼著根再普通不過的煙，問道。
“你就是阿輝？”陳思皺了皺眉鼻子，二手煙的味道讓她有些難受。
“我就是，怎麼了？”阿輝挑了挑眉，雖然已經落魄，但是依然能看出來這個男人當年作為全國紅極一時的明星的俊美相貌。
“我來這裡是想問一下有關於李思陽的事情的。”陳思強忍著內心的厭惡，禮貌說道。
嘭！阿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懷裡的女人被他粗暴地扔到地上。
“李思陽？我不認識那個王八蛋！”
“死了，死了最好！老天開眼把這個神經病給收了！”
“我他媽出軌又不是上的他媽，他憑什麼害我？誘惑我簽了合同，然後巡迴演唱會結束後雪藏我，我問他為什麼，你猜猜他怎麼說？”
“他說我給粉絲做了個壞榜樣！”
“粉絲他媽愛怎麼跟我就怎麼跟我，你他媽能管得到個屁！”
……
從阿輝那裡出來，已經是傍晚。這個男人瘋狂地辱駡了李思陽一個下午，旁邊濃妝豔抹的女人嚇得不敢說話，見慣了大世面的陳思倒是很平靜，因為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根據阿輝的敘述，李思陽仿佛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冷漠到極致，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誓不甘休，並且可以把身邊的人像棋子一樣玩弄的人。
這樣的人，難怪可以扮演好每一個角色，他本身就是一塊透明的冰，自然可以投射任何一個角色的所有特質。
能讓這樣的一個人記掛一生的女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陳思這樣想著，走上了去清源縣的客車。
【12】
“陳若楊，今晚能出來嗎？”
“沒事，你能叫我出來玩，我就不能叫你出來玩嗎？”
“那好，今晚九點，花壇等你。”
李振緊張地拿著那個紅色的小東西，在屋子裡踱步。
他在背臺詞。
“陳若楊，我想當你女朋友……不行，太直接了……我好像說錯了……”
“陳若楊，能和我談個戀愛嗎……不行，太流氓了……”
“陳若楊……”他喪氣地倒在身後的床上，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她的名字，開始自言自語。
“陳若楊，我該怎麼跟你表白才好？”
“你知道嗎，遇見你那天，我本來準備那天真正幫斌哥打人的，我從小就害怕孤獨，後來沒 了爹沒了媽，就更害怕了，我想啊，就算當個混混，也不要這麼繼續一個人下去。”
“我爸我媽走之後，我跟人要了一大筆錢，親戚們都覺得我沒心沒肺。但是要是一分錢不要，我怎麼能活下去？我只能多要點，這樣還能噁心他們一下。陳若楊，我這些話跟誰也沒有說過，但我希望你能聽。”
“那天你來找我玩，別提我多開心了。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來找過我，斌哥他們也沒有，只有你。”
“陳若楊，我和斌哥給你買了個很好看的東西，你說那天我是先送禮物還是先表白呢？”
李振猶豫了下，自言自語道：
“先送禮物吧，這樣感覺好一點。你有時間表達你的選擇……”
“不了，還是先表白，那樣更容易讓她感動……”
“要不還是先送禮物吧……”
他興奮著，猶豫著，眼中滿是希望，躺在那張她睡過覺的床上，拉上窗簾，沉沉睡去。
【13】
清源縣。
陳思多番奔走之後，這才找到了當年李思陽的老師。
“思陽啊，是個孤兒，爸爸媽媽都走得早，就剩下自己。”老師歎了口氣，“他來的時候，成績差的一塌糊塗，我們雖說是搞培訓的，但是差成這個樣子都不敢收他，還是他交了鉅款才進來的。要說這孩子也算有靈氣，很快成績就提升上去，文化課也好表演基礎也罷，竟然真讓他考上了，只不過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還改了名字。”
“他改過名？”陳思問道。
“對，之前叫李振來著，我們覺得不好聽，就讓他自己再改個名。這個事知道的人很少，這孩子估計怕別人順著自己的本名查到自己的黑歷史，成名之後還專門給了我們機構一筆巨額的封口費。你知道的，那些狗仔只要挖到一丁點黑歷史，就能把你一個好端端的大明星給搞臭了。”
陳思尷尬地笑笑。
“那您認識一個叫陳若楊的人嗎？”陳思終於問到了重點。
老師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這裡沒有這個學生。不過你可以找找他之前的學校，只不過他來的時候沒有提供任何關於之前的資訊，我們也不好猜他是那個高中出來的。”
老師突然拍了下腦門，說道：“你可以去他以前的住處找下，我以前有一次開車送他回家，還記得那個地方。”然後老師拿起紙筆，寫下了那個地方的地址。
“謝謝您。”陳思鞠躬準備往外走，身後傳來老師的聲音：
“小姑娘，謝謝你。”
陳思回頭，一臉疑惑。
“謝謝你還這麼關心他，這個孩子，太孤獨了。”老師歎道，“有你這麼個女朋友關心他，真想不明白為什麼選擇這麼做。”
陳思一愣，解釋道：“不是的老師，我和他只是工作關係而已。”
老師一愣，哈哈大笑起來：“那倒是我想多了。”
【14】
“若楊，今天怎麼了？”已經改名李思陽的李振環住身前女子的腰，將頭輕輕靠在她的肩上。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你這麼對阿輝不太好。”陳若楊憂心道。
“你別替那個人說好話了，他是個什麼貨色你還不知道？”李思陽說道，“放著家裡的老婆不顧，愣是跑出去偷腥，報導時沒有絲毫歉意還說是自己老婆出去偷人。這種人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他。”
“長得帥啊。”陳若楊聳了聳鼻子。
李思陽假裝生氣道：“那我就把這個情敵徹底封殺掉。”
“哼！”陳若楊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你咋這麼能耐呢？還封殺。”
“誰讓他搶我們家小仙女陳若楊了！”李思陽大喊。
陳若楊連忙捂住他的嘴，說道：“這麼大聲，要不要臉？”
李思陽只是笑，忽然，陳若楊問道：“對了思陽，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他突然沉默下去，不久後又仰起來一個笑臉：“等我買上房子。”
陳若楊幸福地轉過身子，將頭埋進李思陽的懷中。兩人就這樣擁抱著。
忽然門鈴響了起來，陳若楊不高興地將頭抬起。李思陽盯著她的眼睛抱歉道：“抱歉，若楊，我總得幹活養家，這樣才能買房子結婚啊。”
陳若楊只能乖乖地離開，李思陽見陳若楊藏好了，整了下領帶，打開大門，門外的女人濃妝豔抹，說道：“思陽，演唱會的行程已經確定了，你再核對一下。”
李思陽接過女人手裡的檔，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好的，若楊。”
【15】
順著老師提供的資訊，陳思來到了那個社區裡，然後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李思陽當年居住的那棟房屋。
這是一個年代久遠的社區，住宅樓上滿是斑駁，深灰色的石灰已經開始脫落。陳思費了半天功夫才找到老師提供的那棟樓的號碼，挨家挨戶的尋找分辨。
出乎她意料的是，一直以來神秘的李思陽的房屋在這個地方似乎不再那麼神通廣大，沒費多少力氣，她就找到了那棟李思陽曾經居住過的一居室。
“這個房子自打李振走後就沒關過門，樓裡的人都知道。他臨走前跟我們說，這個房子算是送給我們了，裝東西或者招待客人都行，只要別進他臥室，那裡面放著點東西。”樓長把陳思帶到李思陽的房子前，對她介紹道。
“臥室裡面你們去過嗎？”陳思問道。
樓長連忙擺手，“哪進去過，都答應好了的。”然後話鋒一轉，“你真是李振的女朋友？”
陳思從手機裡挑出來那張ps過的照片，老人這才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大爺，李振說自己的一個證件落在裡面了，讓我過來取，不過這麼多年過去，鑰匙早丟了，您看看我該怎麼辦？”陳思問道。
“那個鎖本來也壞了，你稍微使點勁就能拽開。行了，我先走了，姑娘你拿完東西記得把這恢復原樣，除了臥室，外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們的，走之前跟我們說一聲，要檢查的。”
送走樓長，陳思緩緩走到那個破舊的臥室門口，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屋裡很明亮，李振走之前並沒有拉上窗簾。陳思繞著裡面走了兩圈，發現都是一些雜物和作業本之類的東西，幾根鋼管被擺在牆角，很整潔的樣子。
忽然，陳思的目光停在了書桌上。書桌上摞著幾個本子，陳思拿起來翻了下，竟然從裡面找到了李思陽的日記本。她坐在書桌前，將日記本平攤開來，那個叫李思陽的神秘男人的人生就這樣在她眼前呈現。
半小時後，陳思終於讀到了末尾，最後一頁上，寫著李振要去給陳若楊表白。
再之後的，似乎被人刻意撕去，日記本的外殼上，隱約有紅色的血跡。
陳思眼中的疑惑又濃烈起來，似乎這個對她而言已經沒有來自過去的秘密的男人，身上又充滿了來自未來的迷霧。
她把日記收好，再次在屋子周圍找了一圈，發現再也找不到其他線索之後，匆匆下了樓。她準備在這個社區裡走兩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李思陽存在過的蛛絲馬跡。
社區雖然破舊，但是生活設施都很完善，有商店有醫院，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用來供人遛彎的花園。花園的門很是高聳，上面是一個平臺，由兩根柱子支撐。陳思看見柱子上貼著個警示，寫著：禁止攀爬。
陳思噗嗤一笑，又看了眼那個很粗的柱子，想像著一個人攀爬這根柱子時的笨拙與危險，笑得更厲害了。
“嘿，你這姑娘，在這笑什麼呢？”老樓長帶著老伴從陳思身後走過來，問道。
“大爺，我就覺得貼這個告示沒什麼必要，哪有人會爬這個？”陳思笑道。
老樓長眼中露出警惕，“李振沒跟你說？唯一爬過這根柱子的，就是你們家李振。”
陳思意識到出了漏子，連忙說道：“他哪會跟我說這個，他那人死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倒是常跟我提以前您家裡養的那條京巴的事……”日記裡得來的信息，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
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兩口，陳思準備離開這裡，然而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陳若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陳思，你上次是不是問過我那個和我叫一樣名字的人的事？這幾天我也覺得當年那次巡迴演唱會有蹊蹺，我就開始查那個時候清源縣的售票情況。你猜怎麼著？”電話那頭滿是興奮。
“當年我們提供了一個抽獎活動，送出內場前區的兩張票，並擁有和阿輝上臺合影的機會。我們查到，當年這兩張票，正是被一個叫陳若楊的女人抽到了！”
“那你查到她的聯繫方式了嗎？”陳思急忙道。
電話那頭得意笑道：“當然，她現在就在你所在的城市，我馬上把地址給你發過去。”
三十秒後，陳思收到了一個位址，風突然大了起來，陳思下意識裹緊自己的大衣，匆匆向社區外走去。
【16】
李思陽看著自己青一塊紫一塊的身體，眉頭緊皺。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幾天都是這樣回家。又和以前一樣跟人打架了？”陳若楊從廚房走出來，看見李思陽的身體，嚇得叫出了聲。
“沒事啦，拍戲誤傷到而已。”李思陽笑道，把陳若楊拉進自己的懷裡。
陳若楊哪裡肯聽，她仔細地觀察著李思陽受傷的地方，過了半天得出自己的結論。“這絕對是別人打的，看這淤青的樣子，完全就是棍棒打在身上的樣子。”
李思陽啞然失笑，“陳女士不愧是大夫，一針見血。”
陳若楊沒理他，焦急道：“你不是跟人拍戲，怎麼可能受這樣的傷？”
李思陽耐心解釋道：“是拍一場受刑的戲，就是你在電視裡看到的那種，跟我對戲的演員用力過大，這才把我傷了。”
陳若楊著了急：“那你沒跟他理論？都把人打成這樣了……”
李思陽摸了摸陳若楊的頭，說道：“放心，沒事的，不會有人想傷害我的，也不會有人想傷害你的。”
陳若楊抬起頭，問道：“思陽，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李思陽這次沒有再模糊糊弄過去，肯定地說：“等我拍完這部電影。”
“真的？”陳若楊眼中滿是雀躍。
“真的。”他將陳若楊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陳若楊看不見的地方，李思陽的食指用力地挑了一下食指。
一根木刺從皮肉裡被挑出來，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17】
“李振？認識啊。”陳思的對面，那個讓她找了許久的女人終於坐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真正的陳若楊是個醫生，年紀輕輕就取得了一個好職位，陳思第一眼見到她，就確定她就是那個照片裡的女孩。
“我們以前是好朋友來著，不過後來有一天他找我表白，我沒同意，之後我倆就再也沒有來往了。”
“那你認識這個嗎？”陳思遞給她從李思陽手中拿過來的懷錶，陳若楊狐疑地接過，皺著眉頭想了會兒，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找我表白那天就是拿的這個。”
似乎這個懷錶勾起了她的回憶，“你不知道，我之前是對他有一點好感的，但是那個時候高考，我肯定不能馬上答應他，所以我就跟他說我不收。可是他突然就變得特別嚇人，很凶地吼我，說不收就絕交。我那時候也是吃軟不吃硬，說絕交就絕交，他就很生氣地把那個懷錶扔到了我們社區花園大門的頂上。那之後我很生氣，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
她似乎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遲疑了下，問道：“李振他……出什麼事了嗎？”
“他死了。”陳思說道。
陳若楊的臉上湧現出悲傷的情緒，她沒有哭，只是歎了口氣。
“你們不知道他？”陳思疑惑道，“他後來改了名，叫李思陽，是個大明星，就前幾天，你不知道？”
陳若楊搖搖頭，苦笑道：“不怕您笑話，我之前喜歡過一個叫阿輝的明星，之後他又是出軌又是推諉的，打擊太大，讓我對明星什麼的都沒什麼興趣了。”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陳思給陳若楊講了講李思陽的經歷，陳若楊也給陳思說了些李思陽十八歲那年的故事。
“我跟我男朋友那天收到阿輝的演唱會的門票的時候，高興壞了。雖然覺得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完美了，但是聽說已經痛改前非了，反正也不花錢，就當追憶下青春唄。”陳若楊笑道，然後指了指桌子上的相框，裡面的一家三口看上去很是幸福。“就是那天，他給我求的婚，我們這裡結婚早，現在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陳若楊臉上閃著幸福的光。
陳思看了看時間覺得不早了，向陳若楊告了別，離開了陳若楊工作的醫院。正當她走到門口時，一個鬚髮花白的老人站在她的身前，緊張地搓著雙手，似乎要說些什麼。
“怎麼了？老先生？”陳思問道。
“我是李思陽的醫生……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下。”老人認真說道。
【18】
“李思陽，也就是李振，有很嚴重的精神疾病。”老人鎖上了門，嚴肅說道。
“您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陳思並沒有表現出激動，如今的她似乎有種從未有過的疲憊，這件事情她再也不想繼續管下去。
“因為這些事情不說，我始終很難受。”老人歎了口氣。
“難道您不知道您這樣向我洩露病人的病情是不道德的？”陳思皺眉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讓這個孩子做的一切都這樣被隱藏著。我答應過他不告訴任何人，不過現在你既然能找到陳若楊，說明對李思陽這個人，你比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瞭解了。”老人說道。
陳思沒有說話，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就不好奇他為什麼選擇自殺？”老人說道。
“我很好奇。”陳思終於抬起頭，“他明明可以繼續活下去，保護著陳若楊，為什麼選擇這條路？”
“因為他精神分裂。”老人給自己和陳思分別倒了兩杯茶水。
“李振從小就很孤獨，這種孤獨讓他極度渴望朋友渴望愛。在遇到陳若楊之後，他以為自己遇到了自己的愛情，並且孤注一擲地壓上了全部。”
“所以在表白失敗之後他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代替陳若楊陪伴自己？”陳思想起經紀人陳若楊提過的那個李思陽不像是單身的疑點。
“對，不過還不是全部。”老人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
“極度渴望，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即將失去的時候就會產生極大的怨念，這股怨念讓他又分裂出了另一個很危險的充滿攻擊性的人格。這個人格傾向于，陳若楊騙了他，所以要陳若楊付出代價。”
“當他發現這個人格存在的時候馬上來找我求助，因為這個醫院很小，而且很多年前我和他的父親是好朋友。我嘗試對他進行治療，但是他潛意識裡總是很抗拒。”老人歎了口氣。
“為什麼？在他的意識裡，陳若楊的安危應該是最重要的。”陳思疑惑道。
“是，但是有一個執念更加強烈。那就是要和陳若楊在一起的心。”老人繼續說道，“要消滅這個人格，意味著要治好他的精神分裂，然而一旦他的精神分裂被治癒，虛擬出來的陳若楊就要消失。”
“所以他就選擇消滅自己，既不會失去陳若楊，也不會傷害到真實的她。”陳思歎道。
“走出這個決定的那天，他把陳若楊的簡歷交到我的手上，讓我給她一個好的職位，然後他換了所有的聯繫方式，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裡。”老人身體微微顫抖，似乎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
陳思將碗裡的茶一飲而盡，看著窗外火紅的夕陽。
半小時後陳思離開了醫院，正逢陳若楊下班，一個樸實的男子抱著一個嬰兒和她有說有笑地離開了醫院的大門。陳思望著陳若楊的背影，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那個懷錶裡的照片。她吸了吸鼻子，走出了醫院的門。
【19】
4月1日。
李思陽站在樓頂上，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思陽，你要做什麼？”陳若楊跌跌撞撞地從通往天臺的鐵門裡跑出來，慌張地站在他身前不遠處，再也不敢向前。
“若楊，我知道你是假的。”他冷靜而又溫柔地說。
“從你出現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假的，但是我真的捨不得你，哪怕只是幻影中的你。我想讓我的人生中充滿你的名字，所以我連經紀人都找了一個和你名字一樣的女人。”
“我曾經想過就這樣與你度過一生，然而我還是控制不住我內心的那一丁點惡念，讓他就這樣成長起來。”
似乎聽到他的召喚，一個漆黑的影子從陳若楊的身邊浮現出來。
“我開始想害你，想殺了你，想讓你付出代價！”他突然兇神惡煞起來，然後表情又回歸于平靜。
“我嘗試用自殘來抑制住這股衝動，但是收效甚微，這時候我想到了這條路。”
“殺了陳若楊，不一定要殺真正的他，你恨的是那個名字。”黑影終於開了口。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殺了我的經紀人。說實話，我真的考慮過。”李思陽臉上露出猶豫，然後放晴，微笑。
“但是她是我的陽光，她的陽光下，容不得半點醜惡。”
李思陽看向眼中滿是淚水的陳若楊，柔聲道：“若楊，抱歉，我一直推遲著我們的婚事，是因為我知道，一旦我答應你，始終有一天你會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分裂出來的人格，然後你就會消失。”
他突然笑起來，笑得很是明媚：“但今天我不用害怕了。”
“陳若楊，我喜歡你。”
“陳若楊，我愛你。”
“陳若楊，嫁給我好嗎？”
陳若楊喜極而泣地沖上前去，抱住李思陽。他和她閉上眼睛，身體後仰，從蒼穹墜落。
【20】
臨走前，陳思去看了一場電影。
縣城裡沒什麼大的電影院，能上映的都是大電影院裡剩下的。當陳思看到那部由李思陽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時，猶豫了下，走了進去。
似乎是因為李思陽的死，讓這部電影的上座率很是高，影院裡幾乎坐滿了人。陳若楊是個很好的經紀人，適時地打出“李思陽遺作”這個噱頭，把這部電影炒的更火。
陳思買了桶爆米花，坐在整個影院最中間的位置，燈光熄滅，影片開始。
故事講的是一個很慫的少俠遇上了一個爽朗的公主，兩個人開始的故事。
兩個人相識於一場群架，慫卻愛吹牛的少俠戀上了那個待他如兄弟的公主，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少俠計畫著去給公主表白。
她看著那個漲紅了臉的男人，在銀幕上用少年人的語氣，結結巴巴卻又果決地說道：
“楊晨晨，我喜歡你。”
“我啊，怕黑怕蟲子怕打架，但是要是身邊有你的話，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我以為那是勇氣，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發現我不是不怕那些東西了，而是我更害怕你，更害怕沒有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楊晨晨，請等我變得強大，我會實現你所有願望，守護你一生一世。”
“所以，能接受我的禮物嗎？”
故事裡公主哭著收下了少俠的給她的西洋人做的懷錶，然後相約成親生子。然而這時候沒想到的是，一個同樣喜歡公主的鄰國王子看到兩人在一起醋意大發，施展詭計擄走了公主，很慫的少俠勇敢起來，打敗了一切怪獸，來到王子的城堡前，打敗了王子，奪了他的城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在場的觀眾逐漸離去，老套的故事，無力地特效，混亂的時空，沒有任何的搞笑元素，這樣的一部電影，很難吸引到人。
終於，影院裡只剩下了陳思一個人。電影已經滾到最後，她正準備起身離開，卻發現了銀幕突然亮起來，似乎是個不為人知的彩蛋。
彩蛋裡，王子穿著破爛的衣服從相擁的兩人腳下的城門走過，握緊手中的劍，堅定地走向遠方。
遠方，一條漆黑的巨龍正在張開雙翅，企圖毀滅一切。
放映室傳來工作人員疑惑的聲音：“怎麼回事，別的城市都沒有這個彩蛋啊。”
陳思站起，走出影院，再次打量了一次電影海報。這部主演編劇導演都是李思陽的電影，其實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通過它，向陳若楊說出多年前自己沒有說出的話。
影片的名字，叫《再見陽光》。
她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自己報社的，說明了自己辭職的意願。
另一個是打給了經紀人陳若楊。“我什麼都沒有查到，抱歉了。”
陳思孤獨地走在深夜的街上，風吹的她有些冷，她將手伸進大衣兜，卻摸到了那個紅色的懷錶。她想扔掉，但是總覺得不太妥當，但是又不能繼續留著。於是她蹲著街頭的行道樹旁，用車鑰匙挖了個小坑，把懷錶牢牢地埋在地下。
做完一些之後，她站起身，風在夜晚的街嗚咽，陳思搖搖晃晃地，仿佛一株無依無靠的小樹般，走在無人的街頭。
（圖源Re°，文章作者山城，本文2017-04-29於腦洞故事板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