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才是汪曾祺所擅長的, 以篇幅來說, 他的一生中, 只寫短篇, 從未寫過長篇, 甚至中篇也沒有寫過, 最長的一篇文章是一萬七千字, 而短篇小說《虐貓》講述文革時小孩子虐貓的故事, 不到七百字。 在晚年時回顧自己的創作生涯時, 汪曾祺說, 這是因為他只知道短篇, 不知道長篇小說為何物。
其實, 汪曾祺並不是不知道長篇小說是什麼, 早在1947年, 在《短篇小說的本質》一文中, 他就說過, 長篇小說的“守護神”是因果關係, 長篇的結構編排也很重要。 而問題是, 實際人生從來不會這樣, “人生是散漫的, 不連貫的, 充滿千頭萬緒的”。
而短篇小說在汪曾祺眼中就不一樣了, 他認為, 短篇不光是篇幅的短, 更不能寫成長篇小說的大綱。 他對於“短篇”有一個理想化的想像——那是在小說形成之前就已經存在的東西, 好像宋儒所說, “未有此事物, 先有此事物的 ‘天理 ’。 ”所以他的《大淖記事》不能隨意抻長, 也不能縮短。
“小”也是題目, 汪曾祺說自己“只寫自己知道的”, 他的小說講的是熟悉地方高郵、昆明、上海、北京、張江口發生的熟悉的事, 寫人物也有的是有原型的, 他的散文談風俗、記食物, 還寫花鳥魚蟲。 不光如此, 他還用“三隻兔子的故事”諷刺那種沒有生活基礎卻隨意編造故事的做法。
三隻兔子住在兔圈裡, 他們說:“咱們寫小說吧?”
兩隻兔子把一隻兔子拖起來扔起來, 像體操技巧表演“扔人”那樣扔起來, 這只兔子向兔圈外面看了一眼, 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 落地了。
他們輪流扔。 三個人都向兔圈外面看了。
他們就寫小說。
小說寫成了, 出版了。
兒子汪朗這樣說父親——“汪曾祺真是一肚子壞水吧。 ”
而光是小的題目, 寫花鳥魚蟲、鹹菜、鴨蛋、必就有悠閒沖淡之意, 汪曾祺自認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不動感情的人, 還很討厭中國的“忍”——認為這是一種庸俗的人生觀。 他說自己的作品比如《陳小手》是很沉痛的, 只是表面看來, 寫得比較平靜, 不那麼慷慨激昂而已。 他就算寫植物,
說到底, “小”, 也是一種自嘲的風格, 汪曾祺曾寫詩說之所以讀了中文、當了作家, 就是因為數學成績不好,
總是說文章不必寫太長, 也不愛讀板著面孔的說教, 所以汪曾祺才會說, “海明威比曹雪芹離我更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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