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刪鄭板橋
劉誠龍
文人形容向老, 大都有編撰全集的雅好, 以等身著作來蓋棺, 比層卷白卷來裹身, 人生成就感是大不同的。 只要時間容許, 文人也都喜歡對全集親自校訂, 以此為准, 其他皆偽。 自然, 這也是有天然合理性的, 知己莫如己, 無人能代己, 自己校對自己, 更具有權威性;然則, 這其中也可能另有隱情, 人的一生, 都那麼複雜, 既有光輝一面, 也有難堪之處, 贏得生前身後名, 端的全賴這套文集了, 去偽存真, 除臭取鮮, 自然也有“悔其少作”之處, 得棄其糟粕取其精華。
鄭板橋先生曾自刻《後刻詩序》,
讀到板橋先生這句法老咒語, 我曾大不解, 作家一生著作不少, 也可能有許多作品散失, 自己也是找不到了的, 旁人辛勤搜索, 查漏補缺, 于海量文字中把其大作尋出來, 再補入其文集中, 這是別人給他好事做善事, 幹嘛惡狠狠地要化“為厲鬼以擊其腦”?
讀柯平先生大著《明清文人那些事兒﹒兩個板橋》,可為我們釋疑解難, 在柯先生文章裡, 鄭板橋先生有兩副面目, “從現在所能掌握的資料看,
板橋先生以清介自守而傳於世。 他曾經痛駡過文學界攀附權貴之醜狀, “近世詩家題目, 滿紙人名, 非賞花即宴集, 非喜晤即贈行……其題如此, 其詩可知;其詩可知, 其人品又可知。 ”這話說的是文學概論中 “文如其人”的老題目, 果真是文如其人不?很不一定。 板橋先生痛駡詩人趣阿權貴, 以文如其人來論, 先生應該是從不以詩以文去頌權之面去諛貴之墓的了, 其實不然, 柯平先生說:“西元一七三七到一七四二年,
板橋先生不堪複述的是替王爺允禧操刀出書。 板橋先生考中進士,
跟現代許多文人一樣, 某文人對某一醜惡現象批判得最厲害, 就可以由此推斷, 這某文人幹這種醜惡勾當數他幹得最凶;批庸俗批低俗批媚俗批得聲貝最高的, 其實就搞庸俗搞低俗搞媚俗之最烈者。 板橋先生雖然不完全如此,
鄭板橋刪鄭板橋,與朱元璋刪孟夫子不好同語;與唐太宗刪房玄齡卻有一比,看起來不一樣,鄭板橋是自刪,唐太宗刪的是人家著作,而算起來其實差不多,機心都是立自身形象。只是唐太宗與朱元璋以權刪史刪孟,大家肯定窮追猛打,偷雞不著反失把米,更討人罵;而文人自刪,別人就不太去窮根究底,直把其立言當立功立德,其實這與官人以控制輿論而立身一樣,也是得保持警惕,小心才是。比如鄭板橋,一生形狀,應該不會太難堪,但是不是如他自我立言那樣高大,那也是得打個疑問號的。
其損士品而喪士氣,真不可複述。”要講賣鹽賣房,自然鹽老闆與房地產老闆是內行,要講學術學問,當然學者專家是權威,學者專家談學術學問,都以鹽商房老闆之是非為是非了,士品不可複述了。可是板橋先生曾經拜伏在巨賈之下,其言其行也是“真不可複述”。他多次奔趨豪門,去吟詩作畫做幫閒,“……請酒一次,請遊湖一次,送下程一次,送綢緞禮物一次,送銀四十兩……”端了老闆碗,板橋先生也為老闆說過不少話,這些都是先生與巨賈豪貴交往時,其日記所記,只是到了他晚年要出版全集之時,被他視為“平日無聊應酬之作”,與他那些“滿紙人名”之詩,全部給刪掉了,誰也不准“改竄闌入”,否則他就要“為厲鬼以擊其腦”。鄭板橋刪鄭板橋,與朱元璋刪孟夫子不好同語;與唐太宗刪房玄齡卻有一比,看起來不一樣,鄭板橋是自刪,唐太宗刪的是人家著作,而算起來其實差不多,機心都是立自身形象。只是唐太宗與朱元璋以權刪史刪孟,大家肯定窮追猛打,偷雞不著反失把米,更討人罵;而文人自刪,別人就不太去窮根究底,直把其立言當立功立德,其實這與官人以控制輿論而立身一樣,也是得保持警惕,小心才是。比如鄭板橋,一生形狀,應該不會太難堪,但是不是如他自我立言那樣高大,那也是得打個疑問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