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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中紀委副書記李書磊:不管做多大的官,不讀書便是一介俗吏

編者按

1月6日至8日, 十八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召開第七次全體會議, 全會增選李書磊為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副書記。

資料顯示, 李書磊, 1964年1月生, 漢族, 河南原陽人, 14歲考上北大, 44歲任中央黨校副校長, 後又擔任福建省宣傳部長職務。 2015年12月出任北京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 同時, 李書磊是文化評論界的知名學者, 曾出版《為什麼遠行》、《雜覽主義》、《重讀古典》、《文學的文化含義》等專著、論文集及隨筆集, 產生了較大反響。

李書磊的文章中, 談到過關於做官、讀書, 以及知識份子與理想等話題, 在此, 思響哥推薦兩篇李書磊的舊文《宦讀人生》和《關於精神》,

感悟李書磊作為學者與官員的境界。

宦 讀 人 生

李書磊

古時候學而優則仕, 做官的都是讀詩書的人, 這很好, 很值得欣賞。 但我真正欣賞的不是讀了書做官, 而是做了官讀書。 讀了書做官總有點把讀書當敲門磚的意思,

既貶低了讀書也貶低了做官;做了官讀書才是一種雅興, 一種大性情, 一種真修煉。 做官大概是入世最深、閱人最多的職業了, 既從此業而又能夠博覽古今中外的經史子集, 該會有怎樣的慧心和覺悟啊。 古代的官員千里宦游、兩袖清風, 滿牆書卷, 白天升堂處理俗務, 晚來在燈下讀書咀嚼真諦, 庶幾近于人生的最高境界。

誇說這種境界似乎是有點浪漫了。 做官實在是非常磨人, 必得陷入各種複雜而危險的人際糾葛之中, 往往是整日憂慮, 滿心煩惱;然而, 官場卻每有既能承擔又能克服這種憂煩的高人, 每有在這種憂煩之餘清心問學的得道者。 據說曾國藩一生都是半天辦公, 半天讀書, 即使是在戰事激烈的軍旅之中也不廢此例,

這可以看作是一種典範。 曾氏所讀並非都是關於治國打仗的書, 他悉心於哲學並且酷愛詩詞。 我曾經看到過曾國藩悼其亡弟的一副對聯, 叫做“歸去來兮, 夜月樓臺花萼影;行不得也, 滿天風雨鷓鴣聲”, 情意真切, 情味濃郁, 僅此短短一聯即可見出了他對於詞章乃至民間詞曲的深湛修養, 令人玩味不已。 實際上越是置身於官場是非之中越是需要讀書來滌慮養心。 讀書致用倒還在其次, 讀書的至境在於養心, 在於悟道, 在於達到對人性的了悟與同情, 達到對宇宙的洞察與皈依, 達成個人人格的豐富、威猛與從容。

閱讀中國的古典文學與哲學, 就會發現中國的主流文化其實是官員們創造的, 這使人對古代的宦讀人生不禁生出無限的懷想。

做官是一種大俗, 讀書是一種大雅。 從俗的、做官的立場上來看, 這大雅對大俗是一種拯救;而從雅的、讀書的立場上來看, 這大俗對大雅又是一種成就。 在中國文化史上, 那些老死書齋的學者往往成為陋儒, 而宦游四方的官員則往往成為文化英雄。 治國平天下的事功無意中變成了治學為文所必需的田野工作, 這也算是歷史和命運的一種機巧吧。

一次在一家大賓館參觀總統套間, 可謂寶氣珠光、豪華備至。 但看完之後我仍然難生敬意, 只是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這裡沒有書。 不管做多大的官, 不讀書便不過是一介俗吏。 相反, 只要永懷讀書和思索的慧根, 又何計其官職大小有無。

我所嚮往的乃是向學的人不墜其閱歷實踐之志, 實踐的人不失其向學求道之心, 眾生都能在塵世修煉中得證菩提, 達到人的圓滿與完善。

關於精神

初夏季節, 日裡夜裡總傳來孤單而嘹亮的鷓鴣聲。 “惟有鷓鴣啼, 獨傷行客心。 ”鷓鴣在中國古詩中是感傷的象徵, 聲聲鷓鴣曾喚起一代代文人的多少愁怨。認真追究起來,中國古典文學對我產生過最深刻影響的精神不是別的,而是感傷。喜或者怒最多只及人心而已,感傷卻能徹骨。從楊柳依依、雨雪霏霏的《詩經》到厚地高天、癡男怨女的《紅樓夢》,至少在初涉人生的少年時代,是這一以貫之的感傷傳統以它有毒的甜蜜滋養了我的情感。

當然,最使我傾心的還是那不知出處的《古詩十九首》。惟其不知出處,那些文字才更顯得神秘而有意味。“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這人生苦短、天地蒼茫的痛楚不斷地襲上心頭,使那無所依憑的淒涼與空虛揮之不去。教科書裡說《古詩十九首》代表了“人生的自覺”,我覺得這斷語下得貼切。好像是過去的人們一直都沒心沒肺卻也興致勃勃地存在著,去打仗,去婚嫁,去種去收,去生去死,至此才猛地恍然大悟,發現了人的真實處境,不禁悲從中來。從此這感傷情緒就一發而不可收。

後世的感傷文人我最喜歡的有兩位,一是李後主,一是秦少遊。他們把《古詩十九首》那種無緣無由、無端無緒的感傷具體化也情景化了。李後主丟失了江山,秦少游丟失了愛人,這種人間最根本的丟失使今生今世變成了他們的傷心之地。李詞“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與秦詞“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這同樣美麗的句子正可以互相印證。我們看出這種感傷既是他們對人世的控訴又是他們在人世的寄託。他們玩味甚至珍惜這種感傷就像珍惜與生俱來的病痛……感傷的文人對人世必有的丟失總是耿耿於懷,對人生必有的缺憾不能報之以坦然;然而他們不安於生命的定數又無可奈何,他們對世界有太強的欲望卻只有太弱的力量,他們既不能戰勝世界也不能戰勝自己。這正可以說是一種孱弱和病態,這種病態對於少年人卻有無法抵抗的傳染性。我那時候對感傷一派真是入迷得很。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或許是因為生命個體所秉承的趨向健康的自然機緣;我的這種感傷病在某一天霍然而愈。我對李後主和秦少遊再也沒有那樣強烈的共鳴了。我轉換了興趣,竟喜愛起了蘇東坡的達觀。蘇東坡無論在怎樣失意的情況下都能保持心情的平和,都能欣賞身邊的風景。他在赤壁賞月,在西湖種柳。一派詩心;貶謫黃州也能“長江繞郭知魚美”,貶謫惠州地能“日啖荔枝三百顆”,對生命的喜悅甚至表露出這樣直接的口腹之快。他放棄了對生命的無限欲望,放棄了那種“非如何不可”的悲劇感,隨遇而安;沒有什麼事情能真正傷害他。他總能在既有的境況中獲得滿足,總能保持生機的充盈。他知道怎樣在這大不如意的人世間保護自己。這種自我保護的心情被後人譽為“生活的藝術”。這種“藝術”同樣在諸種坎坷中保護了我,使我平安度過了生於人世難免的一次次危機。

然而,到了今天,我在這青春將逝的而立之年,夜半醒來我突然感到一種大惶恐。我要一直這樣平庸而快樂地活下去,直到暮年。在這青春將逝的時候我突然對青春有了一種強烈的留戀,突然生出一種要抓住青春、抓住生活的強烈衝動,我不要感傷帶我去喚醒那佔有的欲望,不要達觀但要保持那種頑強的力量。我發現我內心真正嚮往的乃是那種反抗人生缺憾的英雄情懷,那種對人類悲劇命運了悟之後的承擔。我想起了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這也是一種感傷嗎?這是英雄的感傷,這是蒼涼。這也是對人類命運的屈服,但這是竭盡人力之後的屈服.這種屈服中包含著人類不可折辱的尊嚴。我從中受到了莫大的感動,我想我要記下並且記住這壯年的感動。

聲聲鷓鴣曾喚起一代代文人的多少愁怨。認真追究起來,中國古典文學對我產生過最深刻影響的精神不是別的,而是感傷。喜或者怒最多只及人心而已,感傷卻能徹骨。從楊柳依依、雨雪霏霏的《詩經》到厚地高天、癡男怨女的《紅樓夢》,至少在初涉人生的少年時代,是這一以貫之的感傷傳統以它有毒的甜蜜滋養了我的情感。

當然,最使我傾心的還是那不知出處的《古詩十九首》。惟其不知出處,那些文字才更顯得神秘而有意味。“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這人生苦短、天地蒼茫的痛楚不斷地襲上心頭,使那無所依憑的淒涼與空虛揮之不去。教科書裡說《古詩十九首》代表了“人生的自覺”,我覺得這斷語下得貼切。好像是過去的人們一直都沒心沒肺卻也興致勃勃地存在著,去打仗,去婚嫁,去種去收,去生去死,至此才猛地恍然大悟,發現了人的真實處境,不禁悲從中來。從此這感傷情緒就一發而不可收。

後世的感傷文人我最喜歡的有兩位,一是李後主,一是秦少遊。他們把《古詩十九首》那種無緣無由、無端無緒的感傷具體化也情景化了。李後主丟失了江山,秦少游丟失了愛人,這種人間最根本的丟失使今生今世變成了他們的傷心之地。李詞“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與秦詞“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這同樣美麗的句子正可以互相印證。我們看出這種感傷既是他們對人世的控訴又是他們在人世的寄託。他們玩味甚至珍惜這種感傷就像珍惜與生俱來的病痛……感傷的文人對人世必有的丟失總是耿耿於懷,對人生必有的缺憾不能報之以坦然;然而他們不安於生命的定數又無可奈何,他們對世界有太強的欲望卻只有太弱的力量,他們既不能戰勝世界也不能戰勝自己。這正可以說是一種孱弱和病態,這種病態對於少年人卻有無法抵抗的傳染性。我那時候對感傷一派真是入迷得很。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或許是因為生命個體所秉承的趨向健康的自然機緣;我的這種感傷病在某一天霍然而愈。我對李後主和秦少遊再也沒有那樣強烈的共鳴了。我轉換了興趣,竟喜愛起了蘇東坡的達觀。蘇東坡無論在怎樣失意的情況下都能保持心情的平和,都能欣賞身邊的風景。他在赤壁賞月,在西湖種柳。一派詩心;貶謫黃州也能“長江繞郭知魚美”,貶謫惠州地能“日啖荔枝三百顆”,對生命的喜悅甚至表露出這樣直接的口腹之快。他放棄了對生命的無限欲望,放棄了那種“非如何不可”的悲劇感,隨遇而安;沒有什麼事情能真正傷害他。他總能在既有的境況中獲得滿足,總能保持生機的充盈。他知道怎樣在這大不如意的人世間保護自己。這種自我保護的心情被後人譽為“生活的藝術”。這種“藝術”同樣在諸種坎坷中保護了我,使我平安度過了生於人世難免的一次次危機。

然而,到了今天,我在這青春將逝的而立之年,夜半醒來我突然感到一種大惶恐。我要一直這樣平庸而快樂地活下去,直到暮年。在這青春將逝的時候我突然對青春有了一種強烈的留戀,突然生出一種要抓住青春、抓住生活的強烈衝動,我不要感傷帶我去喚醒那佔有的欲望,不要達觀但要保持那種頑強的力量。我發現我內心真正嚮往的乃是那種反抗人生缺憾的英雄情懷,那種對人類悲劇命運了悟之後的承擔。我想起了曹操的《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這也是一種感傷嗎?這是英雄的感傷,這是蒼涼。這也是對人類命運的屈服,但這是竭盡人力之後的屈服.這種屈服中包含著人類不可折辱的尊嚴。我從中受到了莫大的感動,我想我要記下並且記住這壯年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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