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霧滿攔江
（01）
大學時讀金庸先生的《鹿鼎記》， 書中給我印象至深的一個細節是：
主人公韋小寶， 搜集絕版書《四十二章經》， 他得意洋洋對身邊人說：書皮上這幾個字兒， 我就認得“十”字。 所以呢， 只要有“十”字的地方， 前面肯定是個四字， 後面必然是個二。
身邊的人， 心裡說：弱智、白癡、文盲， 你媽媽沒告訴你蠢字怎麼寫嗎……心裡這樣想， 大家微笑道：然也。
我讀到這裡時， 忍不住哈哈一笑——沒必要的事兒， 就沒必要爭。 我們都是韋小寶， 囿於自己的見識、文化水準與經歷， 時常會說出極蠢的話來。 蠢人之蠢， 就在於身在蠢中不知蠢。
（02）
《鹿鼎記》中， 還有一個細節：
昔年滿清與吳三桂有約， 永不削藩。 讓吳氏子孫， 世世代代享受榮華富貴——但這是早年的合約， 等到康熙朝， 翅膀硬了， 就打算撕毀合同， 滅了吳三桂。
可要削藩滅吳， 事情太大。 康熙晨思夜想， 下不了決心， 於是臨朝， 問計大臣。
康熙問兵部尚書明珠：豬豬， 此事是兵部該管， 你以為如何？
明珠道：聖上天縱聰明， 高瞻遠矚， 見事比臣子們高上百倍。 奴才想來想去， 撤藩有撤的好處， 不撤也有不撤的好處， 心中好生委決不下， 接連幾天睡不著覺。 後來忽然想到一件事，
——韋小寶一聽， 佩服之極， 暗想：滿朝文武， 做官的本事誰也及不上這個傢伙。
……哦， 這個明珠， 原來是個馬屁精。
——可他為什麼不說實話， 非要拍馬屁呢？
很簡單， 康熙強烈的想要削藩滅吳， 可又害怕吳三桂太厲害， 反倒把自己給滅了。 所以舉棋不定， 不敢拍板——但他又是個天性喜歡惹事的熊孩子， 不惹事， 勿寧死——康熙就是想要找個人出來， 強烈主張削藩。
皇家俸祿這碗飯， 可不是那麼好端的。
你不順著皇帝的意， 必死無疑。 可要是順著皇帝的意， 拍板決策出了疵漏， 照樣是沒個活路。
所以明珠及韋小寶， 這些能夠在皇帝身邊立足的人， 每天都要和皇帝玩捉替罪羊遊戲。 一旦被皇帝逮到了， 身死名滅是小事， 滿門滅族也不稀奇。 能從這種死亡遊戲中逃生的， 沒一個是善類。
（03）
有個年輕人， 上網發貼。 標題是：千萬別跟主管說實話。
他敘述， 他是個陽光善良的孩紙， 進入職場沒多久。 一向勤奮努力， 積極敬業。 可是有一天， 主管招集大家開會，
年輕人說：其實我早憋不住了， 我們部門管理太混亂了。
於是他第一個舉手：主管， 我很尊敬你的， 真的。 但尊敬歸尊敬， 然鵝， 你的存在， 構成咱們部門發展的最大障礙， 你是部門發展的天花板。 你有三個毛病， 第一是傲慢， 從來不肯聽同事的建議，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第二個毛病， 是愚蠢。 你屢次決策失誤， 害得我們大家替你擦屁股。 還有你根本不懂管理， 屁也不懂……咦， 人呢？主管去哪兒了？
年輕人說：還沒等我說完， 主管憤怒的摔門走了。
主管走後， 同事們看年輕人的眼神， 如避瘟神， 忙不迭的離他遠點。
再然後呢， 人力資源叫年輕人過去談話：小夥子， 聽說你對咱們公司的企業文化，
年輕人悲憤的說：我根本沒辭職， 就因為太誠實被趕走了。 這家公司太亂了， 人人都是馬屁精， 個個不肯說實話。 這種爛公司， 遲早也得倒閉。
（04）
這位悲憤離場的年輕選手， 他有什麼錯嗎？
……這好像沒啥大錯。
只不過， 他以為自己說的是實話——但很有可能不是。
（05）
鹿鼎記中， 韋小寶是個文盲。 他說錯了話， 只是他自己的蠢。
你如果在場， 糾正或是不糾正， 都無改於事實本身。
那你有必要為炫耀自己認得字， 跟蠢人較勁嗎？
——明珠和韋小寶， 決不會當面指責康熙在玩替罪羊遊戲。 因為這樣的事兒， 根本就沒有發生， 只是他們的看法。 你可以依據自己的看法決策， 但萬不可，拿看法及可能的後果，當事實去譴責他人。
——職場年輕人，直言主管傲慢、愚蠢及不懂管理。他認為這是事實，但這實際上只是他的看法。而公司，未必這樣認為。
——即或是公司這樣認為，這世間也不存在個一點毛病沒有，全身上下都正確的主管。每個主管都有他的長處和短板。公司用他的長處，就只能接受短板，這是沒辦法的事兒。年輕人的眼中，黑白分明，想當然的以為世上存在著處處皆長、卻無絲毫短板的人，所以他說的固然是實話，卻只是認知不足的蠢話。
（06）
任正非說：世界是灰色的，所以我們要有灰色的觀念。
你說的實話，可能並不是實話。
而是你的觀點、或看法。
——如果觀點看法錯誤，越誠實，則越愚蠢！
所以千萬別固執。
學會寬容，學會妥協。
（07）
我們該寬容什麼？
又該和什麼妥協？
——寬容人性固有的缺陷。
——與灰色的現實妥協。
（08）
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有個故事。
主人公方鴻漸，是個勤奮努力的學渣。學習比誰都努力，成績比誰都差勁——書中暗表，方鴻漸是個生性懦弱的人，恐懼壓制了他的智商，導致他的努力呈現反面效果，越努力，成績越差——最後，出國留學的方鴻漸，連文憑都拿不到，買了個假文憑，回來唬人。
他想去三閭大學，做教授。
這家三閭大學，遠在湖南鄉村，擱現在最多是個村辦掃盲夜校——但這所學校，卻是人精紮堆。
學校的高校長，就是人精中的人精。他發現方鴻漸的簡歷上，沒有提到學位，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但他手下又缺人，所以就耍了個手腕。
見到方鴻漸，高校長興奮的沖過來握手：方先生，收我的信沒有？
方鴻漸：……什麼信？木有收到。
高校長：哎喲，那幾封信老重要了。來來來，我跟你說，我打心眼裡喜歡你，我要是女生一定嫁給你。所以我想讓你做教授。可是咱們這旮旯，管理太僵化了，要想做教授，就得報上面批准。上面的條條框框可多了，而先生你的簡歷裡，又沒有提到學歷……
手拿假文憑的方鴻漸，立即陷入驚慌之中。
——就聽高校長道：所以呢，方先生，經過我好一番爭取，那可是力排眾議呀，費了牛勁，總算給先生弄到了個副教授。
副教授……也行，就可以混飯吃了。
方鴻漸心滿意足的想。
（09）
假文憑遭遇大滑頭，高校長玩殘方鴻漸。不是無緣無故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你身邊的人，透露出你的人品和能力。
學渣方鴻漸，也只能與市儈高校長為伍。如果你不是超級優秀的人，你身邊的人也多半也不是——還未達到優秀狀態的人，即使是遇到優秀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對方身上的缺陷與不足。
你身邊的人毛病有多少，你距離優秀就有多遠。
——別再死鑽牛角尖，強迫別人改過自新！韋小寶就是個文盲，你非逼他讀個大學文憑，即沒可能也無必要。舉凡憤憤不平者，多是執拗的想要改變不可改變的，想要一個想像中的、非黑即白的世界。
但這世界是灰色的。
縱然是優秀者流，也免不了人性固有的缺陷與毛病。從沒有什麼歲月靜好，優秀者也不過是負重前行。帶著一身的臭毛病，矢志不移的做建設性的工作。
我們需要做的，是與建設者同行，彼此寬容相互容納，彌合相互的不足。
（10）
任正非說：寬容別人，其實就是寬容我們自己。
他又說，妥協是一種美德。
妥協一下，繞個彎，總比原地踏步要好，幹嘛要一頭撞到南牆上？
知世故而不世故，處江湖而遠江湖。
知世故，就是知道世人之心的軟弱和悲涼，知道每個人的無奈、和色厲內荏。萬不可打著誠實的假招牌，殘忍的撕開別人的心。你傷害別人，別人也報以傷害。這樣的人生，猶如路邊的骯髒野狗，終日陷入到撕咬之中。
知道人性的脆弱，但決不向軟弱低頭。這世界是灰色的，但並不妨礙你內心的純淨。所有的前行者，不過是於晦澀人性中緩步前行。
強大的人，能與最不堪的人相處。雞毛蒜皮不要爭，瑣碎閒事別扯蛋。自己的偏好、看法和觀點，決不強加於人。諒解人性之懦弱，改變極端之認知。如果你說出來的實話，又或是你認為的事實，對他人造成明顯傷害，或許是你還沒意識到，這世界非黑非白，而是介於二者之間的五十度灰。
灰色意味著巨大的不確定，一切都是變化的，一切都是發展的。錯有錯的道理，對有對的因由，妨礙你幸福的，永遠是極端與固執。人性如浪，上下不定。認知是舟，起落峰穀。等到我們對自己生出疑惑，不是那麼肯定性的急於下結論，智慧之帆就在此時揚起。此去經年，你會看到無數生命過客，無不是走出心中非黑即白的兩極認知，與人性妥協，與自我和解，從而學會了包容整個世界，及被整個世界所包容。
但萬不可，拿看法及可能的後果，當事實去譴責他人。——職場年輕人，直言主管傲慢、愚蠢及不懂管理。他認為這是事實，但這實際上只是他的看法。而公司，未必這樣認為。
——即或是公司這樣認為，這世間也不存在個一點毛病沒有，全身上下都正確的主管。每個主管都有他的長處和短板。公司用他的長處，就只能接受短板，這是沒辦法的事兒。年輕人的眼中，黑白分明，想當然的以為世上存在著處處皆長、卻無絲毫短板的人，所以他說的固然是實話，卻只是認知不足的蠢話。
（06）
任正非說：世界是灰色的，所以我們要有灰色的觀念。
你說的實話，可能並不是實話。
而是你的觀點、或看法。
——如果觀點看法錯誤，越誠實，則越愚蠢！
所以千萬別固執。
學會寬容，學會妥協。
（07）
我們該寬容什麼？
又該和什麼妥協？
——寬容人性固有的缺陷。
——與灰色的現實妥協。
（08）
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有個故事。
主人公方鴻漸，是個勤奮努力的學渣。學習比誰都努力，成績比誰都差勁——書中暗表，方鴻漸是個生性懦弱的人，恐懼壓制了他的智商，導致他的努力呈現反面效果，越努力，成績越差——最後，出國留學的方鴻漸，連文憑都拿不到，買了個假文憑，回來唬人。
他想去三閭大學，做教授。
這家三閭大學，遠在湖南鄉村，擱現在最多是個村辦掃盲夜校——但這所學校，卻是人精紮堆。
學校的高校長，就是人精中的人精。他發現方鴻漸的簡歷上，沒有提到學位，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但他手下又缺人，所以就耍了個手腕。
見到方鴻漸，高校長興奮的沖過來握手：方先生，收我的信沒有？
方鴻漸：……什麼信？木有收到。
高校長：哎喲，那幾封信老重要了。來來來，我跟你說，我打心眼裡喜歡你，我要是女生一定嫁給你。所以我想讓你做教授。可是咱們這旮旯，管理太僵化了，要想做教授，就得報上面批准。上面的條條框框可多了，而先生你的簡歷裡，又沒有提到學歷……
手拿假文憑的方鴻漸，立即陷入驚慌之中。
——就聽高校長道：所以呢，方先生，經過我好一番爭取，那可是力排眾議呀，費了牛勁，總算給先生弄到了個副教授。
副教授……也行，就可以混飯吃了。
方鴻漸心滿意足的想。
（09）
假文憑遭遇大滑頭，高校長玩殘方鴻漸。不是無緣無故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你身邊的人，透露出你的人品和能力。
學渣方鴻漸，也只能與市儈高校長為伍。如果你不是超級優秀的人，你身邊的人也多半也不是——還未達到優秀狀態的人，即使是遇到優秀的人，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對方身上的缺陷與不足。
你身邊的人毛病有多少，你距離優秀就有多遠。
——別再死鑽牛角尖，強迫別人改過自新！韋小寶就是個文盲，你非逼他讀個大學文憑，即沒可能也無必要。舉凡憤憤不平者，多是執拗的想要改變不可改變的，想要一個想像中的、非黑即白的世界。
但這世界是灰色的。
縱然是優秀者流，也免不了人性固有的缺陷與毛病。從沒有什麼歲月靜好，優秀者也不過是負重前行。帶著一身的臭毛病，矢志不移的做建設性的工作。
我們需要做的，是與建設者同行，彼此寬容相互容納，彌合相互的不足。
（10）
任正非說：寬容別人，其實就是寬容我們自己。
他又說，妥協是一種美德。
妥協一下，繞個彎，總比原地踏步要好，幹嘛要一頭撞到南牆上？
知世故而不世故，處江湖而遠江湖。
知世故，就是知道世人之心的軟弱和悲涼，知道每個人的無奈、和色厲內荏。萬不可打著誠實的假招牌，殘忍的撕開別人的心。你傷害別人，別人也報以傷害。這樣的人生，猶如路邊的骯髒野狗，終日陷入到撕咬之中。
知道人性的脆弱，但決不向軟弱低頭。這世界是灰色的，但並不妨礙你內心的純淨。所有的前行者，不過是於晦澀人性中緩步前行。
強大的人，能與最不堪的人相處。雞毛蒜皮不要爭，瑣碎閒事別扯蛋。自己的偏好、看法和觀點，決不強加於人。諒解人性之懦弱，改變極端之認知。如果你說出來的實話，又或是你認為的事實，對他人造成明顯傷害，或許是你還沒意識到，這世界非黑非白，而是介於二者之間的五十度灰。
灰色意味著巨大的不確定，一切都是變化的，一切都是發展的。錯有錯的道理，對有對的因由，妨礙你幸福的，永遠是極端與固執。人性如浪，上下不定。認知是舟，起落峰穀。等到我們對自己生出疑惑，不是那麼肯定性的急於下結論，智慧之帆就在此時揚起。此去經年，你會看到無數生命過客，無不是走出心中非黑即白的兩極認知，與人性妥協，與自我和解，從而學會了包容整個世界，及被整個世界所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