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談古論金的文章提到了德國抒情詩人海涅的一句話:
要是羅馬人得先學好拉丁語, 他們大概沒剩多少時間征服世界。參見 印歐語言故事之拉丁語:從韋小寶的一頭霧水說起
咱們介紹了拉丁語作為歐洲古典文化的突出的符號和象徵的一面, 也同時不能回避拉丁語的難度以及給歷代接受拉丁語教育的孩子們帶來的折磨和困擾。
(童年邱吉爾)
著名的英國首相邱吉爾7歲的時候開始學拉丁語,
第一天上課,
老師沒有做任何解釋,
就遞給邱吉爾一本語法書,
要他學“以詩句格式排列的單詞”,
這其實就是拉丁語的第一組詞尾變化:
Mensa a table(一張桌子, 主格nominative)
Mensa o table(桌子啊, 呼格vocative)
Mensam a table(一張桌子, 賓格, 即直接受格accusative)
Mensae of a table(桌子的, 屬格, 即所有格genitive)
Mensae to or for a table(與格, 即間接受格dative)
Mensa by,with or from a table(奪格, 即副格ablative)
童年邱吉爾感歎道:
這東西究竟是什麼意思?意義何在?在我看來, 這完全是冗長單調的敘述。 不過, 有件事我總能做:我可以把它給背下來。
半個小時之後, 這個其實挺乖也挺聰明(不問緣由直接就背)的孩子把這段內容背了出來, 並且因為自己表現不錯, 鼓起勇氣想讓老師解釋——他的困擾是:Mensa為什麼同時指a table(一張桌子)和o table(桌子啊)。 詞尾變化和“格”解釋起來很繁瑣, 對一個孩子很難即使, 於是, 為了簡明扼要地說明問題, 老師只好這樣說:
當你對著一張桌子講話、祈求一張桌子保佑時, 就會用到“桌子啊”這個詞。
看到邱吉爾不明白, 老師進一步解釋:
你對一張桌子說話時會用到它。
邱吉爾已經完全懵了, 他囁嚅道:
可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啊。
老師勃然大怒,
撂下了這樣的話:
你要這麼不禮貌, 當心我處罰你, 我可警告你, 是重重地處罰你!
第一天學拉丁語就被老師懟得鼻青臉腫的邱吉爾從未學好拉丁語,
他三次投考赫斯特軍校,
拉丁語每次都不及格,
而且一次比一次考得差。
(青年邱吉爾)
拉丁語差生邱吉爾是拉丁語教育失敗的一個典型例子。
西方世界,
直到19世紀末,
接受今日中等教育程度的學生,
都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學習拉丁語,
他們大多和邱吉爾一樣,
從7、8歲左右就開始學習拉丁語。
整個過程大約要持續10年左右,
正應了誇耶教士在1770年出版的著作的略帶誇張和玩笑的說法:
六年級學什麼?拉丁文。 五年級呢?拉丁文。 四年級?拉丁文。 三年級?拉丁文。 二年級?拉丁文……
(法國18世紀偉大的啟蒙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文學家讓·雅克·盧梭)
盧梭在他的《懺悔錄》中提到:
這(拉丁語)是我最難熬的學科, 也是我從未有過多大進步的學科……我花了很多時間做很多練習, 才好不容易能夠流暢閱讀拉丁語作家的著作, 但我從未學會使用這個語言講話或寫作。
看了上面這段話,
或許也能明白盧梭為什麼在他關於教育的名著《愛彌兒》中極力主張和提倡自然教育。
(《愛彌兒》書影)
盧梭的所謂自然教育,就是要服從自然的永恆法則,聽任人的身心的自由發展,其手段就是生活和實踐,主張採用實物教學和直觀教學的方法,讓孩子從生活和實踐的切身體驗中,通過感官的感受去獲得他所需要的知識。與自然教育密切相聯的,盧梭還主張對兒童進行勞動教育和自由、平等、博愛的教育,使之學會謀生的手段,及早地養成支配自己的自由和體力的能力,保持自然的習慣。
僅僅使用死記硬背的方式學習在現實中用處不大的拉丁語,顯然不是盧梭的菜。
拉丁語的基礎課程就困難重重。作為一種較為複雜的古代印歐語言,拉丁語有6個格(Cases,前面講邱吉爾故事時曾經提到)、5種變格法(Declensions)、3種性(Genders,陰性、陽性、中性)、6種數(Numbers)、6種人稱(Persons)、6種時態(Tenses)、3種語態(Voices)、4種語式(Principal Moods)、4種變位(Conjugations)、3種動詞性名詞(Nominal forms),一開始就需要熟記一大堆的規則,首先是決定名詞的詞尾變化和動詞變位元的規則。
前面也提到的德國詩人海涅的吐槽,要知道海涅的母語是德語,本身就有複雜的詞尾變化,但是他就是記不住音節數目不變的名詞第三組詞尾變化的例外,被拉丁語搞得苦惱不堪。
不要說海涅,就連後來成為傑出的拉丁語學者的歌德,一開始也認為:
(拉丁語語法是)一套反復無常的法則,我認為這些規則十分荒謬,因為它們常被我必須分開來學的例外推翻。如果沒有《給拉丁文初學者(押韻版)》這本工具書,我可能學得很不順利。
法國作家馬蒙特爾甚至因為學拉丁語學到半夜像夢遊症一樣坐起來一驚一乍大聲背誦課文,被擔心他再學下去就會瘋掉的父母中斷了拉丁語課程。
等過了初級的這一難關,好不容易進入閱讀環節,凱撒、西塞羅等等的拉丁語文獻又因為和孩子們的實際生活相去太遠,繼續以枯燥乏味折磨著拉丁語學子。
從這個意義上,英國女作家桃樂西 ·L·塞耶斯讚美拉丁語的話可以從反面理解:
即使是最基本的拉丁語知識,也能降低學習其他任何學科的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工作量和痛苦。
這不分明是在說:拉丁語都能忍受,還有什麼難度折磨不能承受呢?文化人真會彎彎繞!拉丁語和拉丁語所代表的古典文化是西方文明的支柱(columns)和基石(foundations),拉丁語提高精確性,拉丁語開闊思維,通過閱讀拉丁文著作學習者可以與許多作家、哲學家、領袖人物、聖賢智者進行深度的精神交流……
總之,學習拉丁語的好處數不勝數,但曾經的拉丁語作為整個中等教育的核心這一局面被歷史的潮流揚棄,不但不是沒有道理的,而且稱得上是大勢所趨。
(拉丁文聖經)
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拉丁語以及古典學變成象牙塔中的學問,其實也並不是一樁壞事。雖然,它會讓很多古典學的愛好者感到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遺憾和惆悵。
要挽救拉丁語,並不是讓很多人學這個語言但卻學得很糟,而是讓少數人學得專精。換句話說,我們應把學習拉丁語一事,留給具有人文主義文學修養的專業人士。義大利大學教科書中的這句話,說得太好了。
(《愛彌兒》書影)
盧梭的所謂自然教育,就是要服從自然的永恆法則,聽任人的身心的自由發展,其手段就是生活和實踐,主張採用實物教學和直觀教學的方法,讓孩子從生活和實踐的切身體驗中,通過感官的感受去獲得他所需要的知識。與自然教育密切相聯的,盧梭還主張對兒童進行勞動教育和自由、平等、博愛的教育,使之學會謀生的手段,及早地養成支配自己的自由和體力的能力,保持自然的習慣。
僅僅使用死記硬背的方式學習在現實中用處不大的拉丁語,顯然不是盧梭的菜。
拉丁語的基礎課程就困難重重。作為一種較為複雜的古代印歐語言,拉丁語有6個格(Cases,前面講邱吉爾故事時曾經提到)、5種變格法(Declensions)、3種性(Genders,陰性、陽性、中性)、6種數(Numbers)、6種人稱(Persons)、6種時態(Tenses)、3種語態(Voices)、4種語式(Principal Moods)、4種變位(Conjugations)、3種動詞性名詞(Nominal forms),一開始就需要熟記一大堆的規則,首先是決定名詞的詞尾變化和動詞變位元的規則。
前面也提到的德國詩人海涅的吐槽,要知道海涅的母語是德語,本身就有複雜的詞尾變化,但是他就是記不住音節數目不變的名詞第三組詞尾變化的例外,被拉丁語搞得苦惱不堪。
不要說海涅,就連後來成為傑出的拉丁語學者的歌德,一開始也認為:
(拉丁語語法是)一套反復無常的法則,我認為這些規則十分荒謬,因為它們常被我必須分開來學的例外推翻。如果沒有《給拉丁文初學者(押韻版)》這本工具書,我可能學得很不順利。
法國作家馬蒙特爾甚至因為學拉丁語學到半夜像夢遊症一樣坐起來一驚一乍大聲背誦課文,被擔心他再學下去就會瘋掉的父母中斷了拉丁語課程。
等過了初級的這一難關,好不容易進入閱讀環節,凱撒、西塞羅等等的拉丁語文獻又因為和孩子們的實際生活相去太遠,繼續以枯燥乏味折磨著拉丁語學子。
從這個意義上,英國女作家桃樂西 ·L·塞耶斯讚美拉丁語的話可以從反面理解:
即使是最基本的拉丁語知識,也能降低學習其他任何學科的至少百分之五十的工作量和痛苦。
這不分明是在說:拉丁語都能忍受,還有什麼難度折磨不能承受呢?文化人真會彎彎繞!拉丁語和拉丁語所代表的古典文化是西方文明的支柱(columns)和基石(foundations),拉丁語提高精確性,拉丁語開闊思維,通過閱讀拉丁文著作學習者可以與許多作家、哲學家、領袖人物、聖賢智者進行深度的精神交流……
總之,學習拉丁語的好處數不勝數,但曾經的拉丁語作為整個中等教育的核心這一局面被歷史的潮流揚棄,不但不是沒有道理的,而且稱得上是大勢所趨。
(拉丁文聖經)
大抵學問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拉丁語以及古典學變成象牙塔中的學問,其實也並不是一樁壞事。雖然,它會讓很多古典學的愛好者感到無可奈何花落去的遺憾和惆悵。
要挽救拉丁語,並不是讓很多人學這個語言但卻學得很糟,而是讓少數人學得專精。換句話說,我們應把學習拉丁語一事,留給具有人文主義文學修養的專業人士。義大利大學教科書中的這句話,說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