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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臆讀03:愛情中絕望的你,是大哭還是沉默

周南·漢廣

南有喬木, 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 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 言刈其楚。 之子於歸, 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 言刈其蔞。 之子於歸, 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勢大力沉的感情力量, 皆要經過沉澱, 出於平靜。 無論歡喜還是悲愁, 當其發時, 大哭大笑, 只是刺激, 不可持久。 待刺激過後, 沉澱于心, 方成其力。 顧隨先生曾雲:“慈母愛子相處, 不覺歡喜, 真是歡喜。 ”這歡喜是沉澱的, 是平靜的, 而不是孩子剛出生時之激動。

作詩須醞釀, 醞釀便是讓感情有一沉澱過程。 大喜大悲, 事發當時, 固然感情濃烈, 以之作詩, 則不免叫囂, 因情緒太烈。 待事過之後, 心緒平靜, 但終不能忘懷, 時時縈繞於心。 在心頭千回百轉, 於某一時刻, 被某一事物牽引, 心緒不能自抑, 此時才是作詩時機。

“南有喬木, 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 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劈頭四個“不可”, 真是乾脆, 真是有勁。 那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的了, 一切全完了。 但是平靜說來, 不是大哭大叫。

樹下是可以休息的, 人在樹下休息, 是就著樹的樹蔭。 喬木既高, 又少枝葉,

沒有樹蔭, 就不是一個可休息的地方了。 至於“遊女”, 不是“求之不得”, 連“求”都不可。 這是連失戀的資格都沒有的。

漢水、江水深闊, 不可逾越。 這是絕望中的興歎, 不是事實的不能。 《衛風·河廣》詩雲:“誰謂河廣, 一葦杭之。 誰謂宋遠, 跂予望之。 ”誰說黃河深廣, 一枝蘆葦就能渡過。 誰說宋國很遠, 踮起腳尖就能看見。 這當然是誇張的筆法, 這說明, 江水之隔, 不是事實上的阻隔, 而是現實阻隔的象徵。

“翹翹錯薪, 言刈其楚。 之子於歸, 言秣其馬。 ”“翹翹”是高揚的樣子, “錯薪”是交錯的柴木。 “楚”是一種植物, 牡荊。 去砍柴, 要砍楚。 為什麼呢?因為楚是薪木中最高的, 最好的。 “翹楚”這個詞, 便是從此而來。

遊女的不可求, 是已經知道了的。 沒有希望, 又放不下。 但日子還得過,

依舊喂馬、劈柴, 關心糧食和蔬菜。 砍柴的時候, 砍最好的柴, 這自然就想到了一句諺語:“刈薪刈長, 取婦取良”。 因為“古者嫁娶, 必以燎炬為燭”, 薪柴和嫁娶是有關的。 翹楚之薪, 就在手邊, 良婦呢?便只好想像了:“之子於歸, 言秣其馬”。 婚禮的時候, 謂好馬, 行親迎禦輪之禮。

幻想終究是幻, 在思入幽微之時, 平靜的抬出現實:“漢之廣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三章重複此四句, 方玉潤說其“一唱三歎有餘音”。 這是一種平靜的慨歎與無奈。 他不是問天罵地, 瘋魔發狂, 只是一聲沉重的歎息。 因為現實的不可改, 他甚至連掙扎的心都沒了, 只是絕望而又放不下的悵惘。

牛郎織女故事中, 最後阻隔他們的那條銀河, 我就很懷疑也是出於《漢廣》的意思。 鄧翔《詩經繹參》雲:“古詩‘河漢清且淺, 相去複幾許’四句, 便從廣永二字背面翻出, 此為善於奪胎。 ”“河漢清且淺, 相去複幾許, 盈盈一水間, 脈脈不得語。 ”正是寫牛郎織女的。

都是隔著一條河, 但牛郎織女終究每年還是有相會之期的, 是有希望的, 並非“不可求”。並且雖然不得語,卻是兩情脈脈的。《漢廣》中的人,那遊女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兩人也永無相會之期。就是徹底的絕望。

《漢廣》中的情緒,是沉澱過的,是平靜的,顯得沉厚。不平靜的樣子是怎樣的呢?《陳風·澤陂》中是這麼寫的:“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陳風·澤陂》這首詩味淺。他睡不著覺,淚流滿面。從情緒反應來看,是比《漢廣》要強烈的。《漢廣》既沒有寫流淚,也沒有睡不著覺。正因如此,《漢廣》要比《澤陂》沉厚的多。

睡不著覺,淚流滿面,看上去情緒更強烈。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是最一般化的反應。這種最一般化的反應,已經近乎一種概念表述。說他哭了,他疼了。只是一個資訊陳述,人們能夠“知”其意思,卻不會“感”其情緒。因為這太淺,太一般。能“感”的部分,是在這種最一般化反應之外,更幽微、更個性的細節部分。是獨上高樓,是無語憑欄,是暮雨飛燕,是窗前花發。什麼具體情緒都沒寫,什麼情緒都有了。並且是讓人“感”到,而不是“知”到。

《漢廣》呈現的是絕望下的無奈歎息。明知“不可”了,偏又一再念叨:“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這種明知不可而又欲罷不能的情緒,就很清晰的被人感知到。使得讀者也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迷茫惆悵的情緒中。

我相信《漢廣》中的人,一定經歷過《澤陂》中的情緒,在初時就是那樣的。《漢廣》詩成的時候,則一定是過了些許日子,情感沉澱後的樣子了。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是一種阻隔的象徵,那阻隔如江水般不可逾越。這種阻隔的象徵,可以用於一切事中,表現一種“不可求”的無奈。“不可求”者,非止遊女,天下不可求之事正多。抱負難伸、分別兩地、陷於困頓等等,都可以用“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來表達。所以在後來的詩詞中,便有大量“欲渡河無梁”“欲渡無舟楫”等句子,來表達“不可求”的無奈,正是出於《漢廣》。

《漢廣》的這種“欲渡無舟楫”的情緒是一種無奈,人們會自然的幻想能夠超越這種無奈,就像《漢廣》中的人也會想“之子於歸”一樣。那什麼能夠渡過這沒有船也沒有橋的江河呢?自然是鳥。於是很多詩詞中就有“願為黃鵠”“騎黃鵠”這樣的詞句。如果這種衝破阻礙的願望,用於男女之情,就變成了“願為雙黃鵠”,到這大家就比較熟悉了,白居易用此意寫了“在天願為比翼鳥”。

並非“不可求”。並且雖然不得語,卻是兩情脈脈的。《漢廣》中的人,那遊女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兩人也永無相會之期。就是徹底的絕望。

《漢廣》中的情緒,是沉澱過的,是平靜的,顯得沉厚。不平靜的樣子是怎樣的呢?《陳風·澤陂》中是這麼寫的:“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陳風·澤陂》這首詩味淺。他睡不著覺,淚流滿面。從情緒反應來看,是比《漢廣》要強烈的。《漢廣》既沒有寫流淚,也沒有睡不著覺。正因如此,《漢廣》要比《澤陂》沉厚的多。

睡不著覺,淚流滿面,看上去情緒更強烈。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是最一般化的反應。這種最一般化的反應,已經近乎一種概念表述。說他哭了,他疼了。只是一個資訊陳述,人們能夠“知”其意思,卻不會“感”其情緒。因為這太淺,太一般。能“感”的部分,是在這種最一般化反應之外,更幽微、更個性的細節部分。是獨上高樓,是無語憑欄,是暮雨飛燕,是窗前花發。什麼具體情緒都沒寫,什麼情緒都有了。並且是讓人“感”到,而不是“知”到。

《漢廣》呈現的是絕望下的無奈歎息。明知“不可”了,偏又一再念叨:“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這種明知不可而又欲罷不能的情緒,就很清晰的被人感知到。使得讀者也陷入一種難以言說的迷茫惆悵的情緒中。

我相信《漢廣》中的人,一定經歷過《澤陂》中的情緒,在初時就是那樣的。《漢廣》詩成的時候,則一定是過了些許日子,情感沉澱後的樣子了。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是一種阻隔的象徵,那阻隔如江水般不可逾越。這種阻隔的象徵,可以用於一切事中,表現一種“不可求”的無奈。“不可求”者,非止遊女,天下不可求之事正多。抱負難伸、分別兩地、陷於困頓等等,都可以用“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來表達。所以在後來的詩詞中,便有大量“欲渡河無梁”“欲渡無舟楫”等句子,來表達“不可求”的無奈,正是出於《漢廣》。

《漢廣》的這種“欲渡無舟楫”的情緒是一種無奈,人們會自然的幻想能夠超越這種無奈,就像《漢廣》中的人也會想“之子於歸”一樣。那什麼能夠渡過這沒有船也沒有橋的江河呢?自然是鳥。於是很多詩詞中就有“願為黃鵠”“騎黃鵠”這樣的詞句。如果這種衝破阻礙的願望,用於男女之情,就變成了“願為雙黃鵠”,到這大家就比較熟悉了,白居易用此意寫了“在天願為比翼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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