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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狼牙山”與好多老戲有隱秘關聯

今年適逢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九十周年, 北京京劇院集中全院力量, 歷時九個月, 打造了一出獻禮劇碼《狼牙山》。 八一建軍節前後,

筆者兩度進入長安大劇院, 分別看了兩組演員的演繹。 用京劇搬演狼牙山五壯士, 使人好奇, 這戲得怎麼演?五個演員一塊兒“下高”那可不得了, 得搭幾張桌子?

狼牙山五壯士進過小學課文, 家喻戶曉, 耳熟能詳。 這出京劇版本《狼牙山》未在故事情節上做過分渲染, 而把視角聚焦在五位元勇士跳崖前的一段時間之內, 故事情節並不複雜。 這符合京劇並不以故事性和情節性取勝、而以歌舞意蘊取勝的特點。 打個比方, 《狼牙山》不是講五壯士故事的小人書或連環畫, 而是描繪五位勇士壯烈犧牲場面的油畫或雕塑。 全劇以倒敘方式開場, 從跳崖前的入黨儀式切入, 回憶這次艱苦卓絕的戰鬥。 全劇由序幕和五場戲組成, 第一場“誘敵深入”,

第二場“雷陣殲敵”, 第三場“佈陣思親”, 第四場“生死抉擇”, 第五場“最後時刻”。 明朝人王驥德說寫劇本要立“大頭腦”, “節奏暢達”, “毋令一人無著落, 毋令一折不照應”, 這齣戲基本符合這些原則, 看得出在結構經營上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在第二、三、四場中, 出現三次“外插花”, 類似電影中的“閃回”, 這是全劇最為大膽巧妙的設計。 勇士們在夢中或者沉思中與家人告別。 兒女情長和母子惜別, 與硝煙彌漫的戰鬥場面互相襯托, 張弛有度, 環環相扣。 馬寶玉見戀人棗花, 生旦對唱漢調;葛振林見妻子翠蘭, 生旦對唱反四平調反二黃原板;胡德林見母親, 老旦唱二黃三眼。 大概為節省時間, 沒給胡德林安排唱, 我覺得這裡花臉應該有唱,

方顯完整, 花臉和老旦的聲線組合特別容易感人, 裘盛戎和李多奎的《赤桑鎮》, 袁世海和李金泉的《李逵探母》就是極好範例。 “三見”都是時空相隔, 亦真亦幻, 讓筆者想到老戲裡的“托兆”, 如《碰碑》、《洪羊洞》、《鎮潭州》中的魂子吊場;以及三十年代程硯秋的新編戲《春閨夢》“入夢”一場的設計。 但前人在戲裡插入“托兆”或“入夢”只一次, 這齣戲連用三次, 可謂創舉。 戰鬥的緊張場面與戀人、夫妻、母子的回憶對話相結合, “托兆”或“入夢”戲做得越足, 越是情意深長, 越能讓觀眾感到後來他們選擇犧牲的偉大。

八路軍戰士都是年輕人, 為貼近人物, 京劇院大膽起用了年輕演員。 全劇組47人, 除了A組葛振林的扮演者王雪清、胡德林母親的扮演者沈文莉和馬寶玉的扮演者張建峰外,

全部是80後和90後演員。 演員年輕化, 極大地活躍了舞臺氣氛。 全劇自始至終, 都洋溢著朝氣蓬勃, 生龍活虎的青春活力。 有多處唱作並重的戲, 演員演唱功力最大程度得到發揮, 翻撲打鬥場場精彩, 令觀眾大呼過癮。 主演採用AB角制, A組中青年結合, B組則全是年輕人, 我是先看B組, 後看A組, 也許是先入為主, B組的年輕人給筆者留下的印象更深刻。 看過B組回來看A組, 倒有“除卻巫山不是雲”之感。

班長馬寶玉犧牲時才21歲, 他的扮演者裘實也是20出頭。 第一場嗩呐二黃先聲奪人, 唱得奔放激情, 疾徐有致, 如果吐字再有些後勁, 減少些虛浮的成分就更完美了, 前途未可限量。 表演上有兩處分寸感把握得特別好:一是見棗花時欲言又止, 把少年人羞澀之態表現得恰到好處, 含蓄感人;二是最後一場, 在犧牲前穿上棗花做的新布鞋, 激動得走來走去, 又捨不得踏髒, 脫下來拂拭, 把小戰士的單純質樸拿捏得到位。

葛振林扮演者詹磊是武生名宿楊少春的徒弟, 他的《長阪坡》、《三岔口》、《八大錘》、《鬧天宮》我看過不止一次, 都給人以極佳的藝術享受。幼功扎實,又遇名師指點,是目下筆者最看好的青年武生。可惜這齣戲武的場次太少,並沒能充分發揮詹磊的長處,略嫌遺憾。最後一場五壯士犧牲前站立狼牙山巔,造型渾然呈一整相,具有雕塑美,詹磊扮演的副班長葛振林站在班長馬寶玉左側,不怒自威,真有《青石山》裡關平的樣子。

扮演胡福才的周恩旭師從大武生葉金援,他的《挑滑車》遵循“武戲文唱”法則,規矩大方,演出了高王爺的氣度;前一陣恩旭還演了《惡虎村》的黃天霸,可惜有事未作壁上觀,據看過的戲友林嵩說很有看頭。胡福才戲雖不多,卻很討俏,喜歡聽戲,好說好笑。恩旭功夫好,幾個跟鬥兔起鶻落。但他並不賣弄,處處符合人物。有一個情節是胡福才把《空城計》“我正在城樓觀山景”改編成“打鬼子”的詞兒唱給大家玩,恩旭唱到“人仰馬又翻”時用腳絆一下同伴,完全是年輕人開玩笑的樣子。後來看A組演胡福才的演員,在這裡起了一個“屁股座子”,程式運用得有點不生活化,不如恩旭來得自然。

飾演胡德林的演員叫王瀛政,是個條件很好的花臉,扮出來虎頭虎腦,唱起來甕聲甕氣,“見娘”那點兒把母子之情演得分外感人。扮演宋學義的李根戲份最少,卻兢兢業業,每個五壯士集體身段造型他都一絲不苟,最後唱民歌小調由他起頭,我看得清他的眼眶濕漉漉的,演員只有自己先受感染,才能感動別人。棗花和翠蘭分別由尚派青衣周美慧和程派青衣沙霏飾演,用不同流派唱腔區分人物,避免了雷同之感。青年老旦演員侯宇扮演胡母,隨著唱腔唱詞臉上有戲,且有層次變化,這在老旦演員中頗為難得。

A組演員中給我留下較深印象的是扮演王老道的方旭,五月份他在長安大戲院辦專場,我去看了出《連環套》,真有士別三日之感。花臉唱高撥子,方旭的爺爺方榮翔先生80年代在《探陰山》中搞過,聽起來別是一味。方旭在老道追趕五壯士時,一面唱高撥子,一面融入麒派《徐策跑城》的身段,真是個聰明的演員!後面王道士為五壯士帶路一段戲,排得頗有傳統戲的古典味道,看過之後不易忘懷。六人攜手側身走過狼牙山的絕壁懸崖,運用走邊、跪蹉等身段,恰如其分地表達出在靠近萬丈深淵處行走的緊張感,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台下觀眾無不凝神屏氣,為劇中人捏一把汗。宗白華先生說,所謂美,就是“如畫”和“逼真”,筆者認為王老道這半場戲做到了。

“最後的一碗米,送去做軍糧;最後的一尺布,送去做軍裝……”這是五壯士跳崖之前合唱的一段民歌小調,流行於當時晉察冀邊區,可見作曲者有意識地吸收地域特色音樂元素,這一點值得肯定。然而知易行難,整出戲聽下來,感覺地方音樂並沒有很好地融入京劇唱腔中,處處給人格格不入、“兩張皮”之感。唱腔設計未能擺脫新編戲標配“反二黃”、“高撥子”兩大窠臼,創腔過分求高求奇,不易傳唱。希望繼續沉潛打磨,能搞出來像《杜鵑山》裡“亂雲飛”、“家住安源”那樣把地方音樂因素融合得不著痕跡,又保持甚至強化京劇音樂本色,至今傳唱不衰的戲曲音樂作品。

一出新編現代戲,能讓一個隻看老戲的人進劇場連看兩遍,已經說明《狼牙山》的魅力了。誠然,它還有相當大的潛力可以挖掘。這裡提出一點值得商榷的問題: A組演出時,前文提到的全劇結尾處像雕塑一樣的五壯士集體亮相被拿掉了,改成日偽軍集體向犧牲的五壯士鞠躬致敬。雖然當時得到台下零星掌聲,但仔細想來,改得實在是既不高明又不合理,流於膚淺和表面化。節目冊上每位演員寫了一句話,其中葛振林的扮演者詹磊寫道:“這不是神劇,這是一個有出處的真實故事。”說得多好!平心而論,抗日戰爭題材的紅色現代京劇,如果想完全擺脫樣板戲“三突出”、“高大全”和“抗日神劇”的影子,確有難度,需要時刻多一份清醒和警覺。

文| 昂昂千里 本文刊載於20170804《北京青年報》B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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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人以極佳的藝術享受。幼功扎實,又遇名師指點,是目下筆者最看好的青年武生。可惜這齣戲武的場次太少,並沒能充分發揮詹磊的長處,略嫌遺憾。最後一場五壯士犧牲前站立狼牙山巔,造型渾然呈一整相,具有雕塑美,詹磊扮演的副班長葛振林站在班長馬寶玉左側,不怒自威,真有《青石山》裡關平的樣子。

扮演胡福才的周恩旭師從大武生葉金援,他的《挑滑車》遵循“武戲文唱”法則,規矩大方,演出了高王爺的氣度;前一陣恩旭還演了《惡虎村》的黃天霸,可惜有事未作壁上觀,據看過的戲友林嵩說很有看頭。胡福才戲雖不多,卻很討俏,喜歡聽戲,好說好笑。恩旭功夫好,幾個跟鬥兔起鶻落。但他並不賣弄,處處符合人物。有一個情節是胡福才把《空城計》“我正在城樓觀山景”改編成“打鬼子”的詞兒唱給大家玩,恩旭唱到“人仰馬又翻”時用腳絆一下同伴,完全是年輕人開玩笑的樣子。後來看A組演胡福才的演員,在這裡起了一個“屁股座子”,程式運用得有點不生活化,不如恩旭來得自然。

飾演胡德林的演員叫王瀛政,是個條件很好的花臉,扮出來虎頭虎腦,唱起來甕聲甕氣,“見娘”那點兒把母子之情演得分外感人。扮演宋學義的李根戲份最少,卻兢兢業業,每個五壯士集體身段造型他都一絲不苟,最後唱民歌小調由他起頭,我看得清他的眼眶濕漉漉的,演員只有自己先受感染,才能感動別人。棗花和翠蘭分別由尚派青衣周美慧和程派青衣沙霏飾演,用不同流派唱腔區分人物,避免了雷同之感。青年老旦演員侯宇扮演胡母,隨著唱腔唱詞臉上有戲,且有層次變化,這在老旦演員中頗為難得。

A組演員中給我留下較深印象的是扮演王老道的方旭,五月份他在長安大戲院辦專場,我去看了出《連環套》,真有士別三日之感。花臉唱高撥子,方旭的爺爺方榮翔先生80年代在《探陰山》中搞過,聽起來別是一味。方旭在老道追趕五壯士時,一面唱高撥子,一面融入麒派《徐策跑城》的身段,真是個聰明的演員!後面王道士為五壯士帶路一段戲,排得頗有傳統戲的古典味道,看過之後不易忘懷。六人攜手側身走過狼牙山的絕壁懸崖,運用走邊、跪蹉等身段,恰如其分地表達出在靠近萬丈深淵處行走的緊張感,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台下觀眾無不凝神屏氣,為劇中人捏一把汗。宗白華先生說,所謂美,就是“如畫”和“逼真”,筆者認為王老道這半場戲做到了。

“最後的一碗米,送去做軍糧;最後的一尺布,送去做軍裝……”這是五壯士跳崖之前合唱的一段民歌小調,流行於當時晉察冀邊區,可見作曲者有意識地吸收地域特色音樂元素,這一點值得肯定。然而知易行難,整出戲聽下來,感覺地方音樂並沒有很好地融入京劇唱腔中,處處給人格格不入、“兩張皮”之感。唱腔設計未能擺脫新編戲標配“反二黃”、“高撥子”兩大窠臼,創腔過分求高求奇,不易傳唱。希望繼續沉潛打磨,能搞出來像《杜鵑山》裡“亂雲飛”、“家住安源”那樣把地方音樂因素融合得不著痕跡,又保持甚至強化京劇音樂本色,至今傳唱不衰的戲曲音樂作品。

一出新編現代戲,能讓一個隻看老戲的人進劇場連看兩遍,已經說明《狼牙山》的魅力了。誠然,它還有相當大的潛力可以挖掘。這裡提出一點值得商榷的問題: A組演出時,前文提到的全劇結尾處像雕塑一樣的五壯士集體亮相被拿掉了,改成日偽軍集體向犧牲的五壯士鞠躬致敬。雖然當時得到台下零星掌聲,但仔細想來,改得實在是既不高明又不合理,流於膚淺和表面化。節目冊上每位演員寫了一句話,其中葛振林的扮演者詹磊寫道:“這不是神劇,這是一個有出處的真實故事。”說得多好!平心而論,抗日戰爭題材的紅色現代京劇,如果想完全擺脫樣板戲“三突出”、“高大全”和“抗日神劇”的影子,確有難度,需要時刻多一份清醒和警覺。

文| 昂昂千里 本文刊載於20170804《北京青年報》B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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