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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的蝴蝶 以及女性被觀看的時代

展覽名稱:影后蝴蝶

展覽日期:2017年8月10日-9月23日

展覽地點: 北京市朝陽區崔各莊草場地藝術區紅一號院B2泰康空間

蝴蝶雖是電影皇后, 她的照片卻比影片更早風靡滬上。 1926年2月《良友畫報》創刊, 首印3000冊, 三日內便已售罄, 又加印了兩次, 每次各2000冊。 這一期封面便是手捧鮮花的蝴蝶, 從影年餘, 笑靨盈盈中還帶著青澀。

蝴蝶 攝於1940年

1934年底《良友畫報》出到99期, 推舉10位女性為“標準女性”, 基本是按職業界別來選的, “有丁玲之文學天才”, “如蝴蝶之名揚四海”, 而這一期的封面女郎是阮玲玉。

丁玲、阮玲玉和蝴蝶都是時興的職業女性, 而且都或短或長投身於電影業。 丁玲1926年一度南下加入明星公司, 受不了電影圈的做派又回到北京, 一場夢裡南柯都寫進了處女作《夢珂》。 阮玲玉是公認的演技派, 可惜所遇非人, 於1935年自殺, 留下遺言“人言可畏”。 這兩位是出走的娜拉, 勇氣可嘉, 卻也扛不住由鏡頭放大的浮華與流言,

早早結束了自己的演員生涯。

蝴蝶, 陳嘉震攝。

唯有蝴蝶扛過了和未婚夫對簿公堂解除婚約的難堪, 也扛過了“翩翩蝴蝶最當行”的誣陷, 一生家庭關係和睦, 從影四十餘年, 拍片近百, 從無聲電影演到有聲電影, 從封建迷信演到左翼進步,

1933年票選成為“電影皇后”, 1960年憑《後門》拿了亞洲影后, 大半輩子生活在鎂光燈下、報人筆下, 留下了大量的影像可供觀看、懷想, 實屬難得。

拍攝與被拍攝, 觀看與被觀看, 都是權力關係的反映。 鏡頭代表了他者的窺視, 被拍攝和被觀看的總是欲望消費的客體, 早年間的女明星尤其如此。 蝴蝶形容自己是片場裡恪守契約精神的“乖小囡”, 哪怕是《姊妹花》裡驕奢淫逸的二寶, 不對自己的戲路, 導演讓演, 也就演下來了。 而在照相機前, 蝴蝶頗有自己的主張。 有影迷來索要照片, 滬江照相館願意免費拍攝並代寄, 條件是蝴蝶一年去幾次, 照幾次相, 由他們印成明信片發行。 蝴蝶去試了, 認為他們的“攝影技術還不錯”, 才答應了這兩皆相宜的事。

她在拍攝時甚至反客為主指導記者用光, 也嘗試過自己拿起相機。 雙重身份使得她的照片比她的電影更能體現被拍攝者的自由意志。

於是, 正在北京泰康空間展出的“影后蝴蝶”攝影展中, 有了她生活照、旅行照的巧笑倩兮、豐腴時髦,

改良旗袍、新式運動套裝, 這是當下觀眾熟悉並願意追尋的上海摩登, 反而是劇照裡的女性顯得有些陌生。 畢竟她最後一部電影也拍攝於半個世紀前, 隔著幾十年技術和藝術發展的來路回望, 再波濤洶湧的時代“狂流”, 也被未經修復的雪花、斷幀和略嫌刻意的表演、臺詞消解成了微瀾。

蝴蝶入行時的國產電影, 和同屬新藝術、追求進步的文明戲迥異, 有著市場導向下的前現代審美趣味。 除白蛇、珍珠塔等舊故事的搬演, 新編的大都是《孤兒救祖記》一般的苦情戲、《閻瑞生》一般的公案戲和《火燒紅蓮寺》一般的武戲。 慢慢有了以演戲為職業的新女性, 扮演的卻還是忍苦成夫的舊婦人, 抑或逸出人倫的俠女, 依稀舊戲裡的青衣和武旦。 蝴蝶也因為《火燒紅蓮寺》裡扮演俠女紅姑走紅,這個系列一共拍了十八部。

俠以武犯禁,上世紀30年代初武俠神怪片受到當局查禁。此時抗日救亡局面形成,整個輿論風氣左轉,更有營業不佳的明星公司邀請阿英、夏衍等進步人士加入,電影題材為之一新。1933年、1934年,蝴蝶主演、探討女性出路的《脂粉市場》、《姊妹花》、《女兒經》,與主演阮玲玉自身命運形成互文的《新女性》先後上映,《姊妹花》與《新女性》到現在仍是主流電影史裡用以標舉時代風氣的常客。《脂粉市場》裡職業先驅楊小姐有一句臺詞,約莫可以作幾部影片主旨的概括:“女子職業,男女平等,在現在這種社會,根本就是騙人的話。”

1946年電影《某夫人》劇照

此片原本由夏衍編劇的結尾,是蝴蝶扮演的翠芬受楊小姐點醒,從女職員要靠出賣色相的百貨公司辭職出門,匯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暗示了“到群眾中去”的出路,卻因為導演張石川畏於檢查,改為了翠芬自力更生成為小商店主的顯豁光明。女性解放是從新文化運動到新生活運動的題中之義,香草美人傳統上便是夫子自況,“她”便是“他”。而已屆而立之年的國產電影,仍然沒有樹立起陽剛的、男性表徵的民族形象,相較於咄咄逼人的西方文明和帝國主義,老大中國也是暗弱的、陰性的,“她”也是“它”。一代文化精英對於自身前途與國家命運的思索及憂慮通過層層折射,曲折反映在女性鬥爭史的這一波刷屏裡。

1941年電影《孔雀東南飛》劇照。香港海星影片公司出品,蝴蝶、王元龍、顧文宗主演,王次龍導演。

《女兒經》是好幾個導演各拍一段故事的大集合,明星公司的明星傾巢出動。女同學畢業十年聚會講述各自人生遭遇,除開蝴蝶的這段,其他都不算大團圓。蝴蝶演的胡瑛是個用巧計拯救了革命者的軍人太太,與丈夫志同道合。這次“影后蝴蝶”的照片展,頗具匠心地將此片安排在小間反復放映,和蝴蝶婚禮的照片、夫婦倆的合影單獨形成了一個單元。在婚禮照片的旁邊,印著田漢寫給她的祝辭:“昨夜飛來紅帖子,一時舉國歡無比……也應三日下廚房,莫把生涯關在廚房裡。”

蝴蝶與梅蘭芳及時任上海市長吳鐵城代表余先生在赴蘇聯船上合影

1935年底蝴蝶和潘有聲結婚。潘有聲雖然對蝴蝶婚後拍電影並無阻攔,但蝴蝶自己卻打算婚後做個“老老實實的家庭主婦”,主動減產,田漢不幸一語成讖。加之時局動盪、狼煙四起,蝴蝶一家由上海遷到香港,在香港被日軍佔領之後又倉皇逃到廣東,最後跑到大後方重慶,戰後又從重慶去往香港,顛沛流離之間拍片寥寥。潘有聲去世後,年過半百的蝴蝶才又重下銀海。那部獲獎的《後門》,是風月大導李翰祥難得的文藝片,原著小說寫的是上海故事。影片裡全景呈現的香港上空和弄堂後門暗示的上海風情,連同蝴蝶這個老牌的上海影后,構建了著名的上海—香港文化“雙城記”,勾連了南下文人對上海的追憶與想像,這一想就是好幾代人,從李翰祥到王家衛、許鞍華。而蝴蝶,還有她同時代的“姊妹花”阮玲玉,便是這場想像裡最綺麗的風景,最時尚的符號。

1935年11月23日蝴蝶與潘有聲結婚照

20世紀60年代與著名編劇、製片人朱旭華合影

想像可以各自表述,可以消解拍攝與被拍攝、觀看與被觀看的不平等,反倒真正實現了《脂粉市場》裡“脂粉皇后”的宣言:“誰也不能獨佔誰,誰也不能給誰獨佔,這一點最普通了,fairplay,你都不知道嗎?”

文| 解三酲

供圖/泰康空間

本文刊載於20170822《北京青年報》B3版

文藝能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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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也因為《火燒紅蓮寺》裡扮演俠女紅姑走紅,這個系列一共拍了十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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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電影《某夫人》劇照

此片原本由夏衍編劇的結尾,是蝴蝶扮演的翠芬受楊小姐點醒,從女職員要靠出賣色相的百貨公司辭職出門,匯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暗示了“到群眾中去”的出路,卻因為導演張石川畏於檢查,改為了翠芬自力更生成為小商店主的顯豁光明。女性解放是從新文化運動到新生活運動的題中之義,香草美人傳統上便是夫子自況,“她”便是“他”。而已屆而立之年的國產電影,仍然沒有樹立起陽剛的、男性表徵的民族形象,相較於咄咄逼人的西方文明和帝國主義,老大中國也是暗弱的、陰性的,“她”也是“它”。一代文化精英對於自身前途與國家命運的思索及憂慮通過層層折射,曲折反映在女性鬥爭史的這一波刷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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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經》是好幾個導演各拍一段故事的大集合,明星公司的明星傾巢出動。女同學畢業十年聚會講述各自人生遭遇,除開蝴蝶的這段,其他都不算大團圓。蝴蝶演的胡瑛是個用巧計拯救了革命者的軍人太太,與丈夫志同道合。這次“影后蝴蝶”的照片展,頗具匠心地將此片安排在小間反復放映,和蝴蝶婚禮的照片、夫婦倆的合影單獨形成了一個單元。在婚禮照片的旁邊,印著田漢寫給她的祝辭:“昨夜飛來紅帖子,一時舉國歡無比……也應三日下廚房,莫把生涯關在廚房裡。”

蝴蝶與梅蘭芳及時任上海市長吳鐵城代表余先生在赴蘇聯船上合影

1935年底蝴蝶和潘有聲結婚。潘有聲雖然對蝴蝶婚後拍電影並無阻攔,但蝴蝶自己卻打算婚後做個“老老實實的家庭主婦”,主動減產,田漢不幸一語成讖。加之時局動盪、狼煙四起,蝴蝶一家由上海遷到香港,在香港被日軍佔領之後又倉皇逃到廣東,最後跑到大後方重慶,戰後又從重慶去往香港,顛沛流離之間拍片寥寥。潘有聲去世後,年過半百的蝴蝶才又重下銀海。那部獲獎的《後門》,是風月大導李翰祥難得的文藝片,原著小說寫的是上海故事。影片裡全景呈現的香港上空和弄堂後門暗示的上海風情,連同蝴蝶這個老牌的上海影后,構建了著名的上海—香港文化“雙城記”,勾連了南下文人對上海的追憶與想像,這一想就是好幾代人,從李翰祥到王家衛、許鞍華。而蝴蝶,還有她同時代的“姊妹花”阮玲玉,便是這場想像裡最綺麗的風景,最時尚的符號。

1935年11月23日蝴蝶與潘有聲結婚照

20世紀60年代與著名編劇、製片人朱旭華合影

想像可以各自表述,可以消解拍攝與被拍攝、觀看與被觀看的不平等,反倒真正實現了《脂粉市場》裡“脂粉皇后”的宣言:“誰也不能獨佔誰,誰也不能給誰獨佔,這一點最普通了,fairplay,你都不知道嗎?”

文| 解三酲

供圖/泰康空間

本文刊載於20170822《北京青年報》B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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