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風月寶鑒”有何深意？
文然石
《紅樓夢》中的“風月寶鑒”， 正面是王熙鳳的美貌， 背面是骷髏頭。 賈瑞若能堅持反照骷髏， 按理能免死。 無奈他心癡看不破， 貪戀正照帶來的片時快感， 終至精盡人亡。 跛足道人本有言在先， 此物“專治邪思妄動之症， 有濟世保生之功”但“千萬不可照正面， 只照他的背面”。 我的問題是， 只照正面要死於皮膚姦淫， 但只照反面就真的能“濟世保生”麼？
這個世界如果只是可怖的骷髏頭， 那就不值得片刻留戀， 我們又依憑什麼而活呢？豈不要抑鬱成災， 紛紛自殺？跛足道人其實有限定語：“單與那些聰明傑俊、風雅王孫等”反照。
我們都做過CT檢查， 在X光毫無同情心的眼界裡， 世界確實是一堆骷髏頭的。 所以， 我們差不多都和死後的自己做過鬼臉， 打過照面的。 還好肉眼不似X光乾癟冷漠， 我們看到的這個愛恨交織的酒肉塵世， 總體來說還是挺美的。 我們挺願意在這個塵世找不著北， 找一段美色上當受騙。 那麼， 肉眼所見， 是美顏還是素顏？
好吧。 骷髏， 素顏， 美顏， 哪種姿勢更實在？我想， 真相大抵如此。 科技的眼裡是骷髏頭。 阿法狗， 機器人， 充氣娃娃， 電子眼， 他們都是能堪破血肉之軀，
情人眼裡的世界則總是美顏的。 不用說， 情人眼裡出西施。 借了情人的光， 這個世界也都是加了五毛特技的， 處處放著光， 哪裡都是風月繁華。 啊呀， 那失戀呢？失戀者眼中的世界也是美輪美奐的， 只是這個世界的美與自己不再相干。 遁世隱居者眼中的世界斷然也不是骷髏頭， 它們只是有意與美顏世界拉開距離， 或者發現了更迷人的世界。
那麼素顏呢？從社交場返回家中， 褪去濃妝， 換上睡衣， 放下姿態， 攤在沙發上的時刻？我們講究“本色”， 我很懷疑這個概念。 素顏看似普遍可見， 細究起來卻不易理解。 難點在這裡：素顏和美顏很像自然和文化這對概念，
就在前幾年， 人們還很在意這件事的。 人們說某某星整過容了， 這麼說時， 仿佛她的美就要減掉幾分。 很多時候連星本人也不願意承認， “我是天然的”這話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如今人們不怎麼糾纏這個問題了， 一個原因是整容太過普遍， 傻傻分不清。 更深刻的原因則在於：這根本就是一個愚蠢的區分。 我們以前習慣把整容美女說成人工-人造美女， 問題是， 真有美女是非人工的嗎？即便不動刀子， 美女都是從裡到外認真修飾過的，
真正的非人工是不存在的， 人總活在人工之中。 古代美人也精心打扮， 現在只是技巧更高超而已， 在我看來動刀子不過是一次技藝精湛的遮瑕工程。
回到日常用法。 素顏指面容褪去脂粉的清白時刻， 它基本指只有親人在場的輕鬆時刻， 當然， 有時也是不輕鬆的時刻， 比如戴眼鏡照鏡子時。 那麼， 啪啪時我們素顏還是美顏？關了燈辦事， 差不多等於素顏， 但此時幻想無處不在， 鬼知道各自腦子裡琢磨著的是誰。 這算在意念裡美顏了。 那麼， 要麼光天化日美顏， 要麼暗地裡美顏；美顏無處不在， 美顏是最實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