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阿卜杜拉耶娃（Lily Abdullayeva）的住處離阿迪斯阿貝巴市中心有40分鐘的車程， 挨著路邊色彩各異的破舊棚屋群。 棚屋的波紋鐵屋頂上掛著牛腿，
阿卜杜拉耶娃的住處是一座樸素卻整潔的磚房， 前面擋著一道鏽跡斑斑的鐵門。 鐵門的那頭， 幾頭牛在吃著乾草。 走進裡屋， 阿卜杜拉耶娃的婆婆正躺在地面的墊子上， 她13個月大的兒子Beheyaw則在奶奶身邊打著盹。
這是典型的衣索比亞首都中產階級人民的生活場景。 但隨著莉莉將手提包裡的獎牌叮噹地倒在咖啡桌上， 她開始給我們講述一個迥然不同的故事。 她打開了一扇窗， 讓我們看到精英田徑運動的黑暗面——富裕的阿拉伯和中東國家將非洲跑步運動員買下為其效力， 當一些運動員不再贏得比賽時， 便被棄如敝履。 莉莉說：“他們像對待運動奴隸一般對待我們。
桌上有成堆的獎牌， 其中有一些是她在運動員生涯初期贏得的。 那時， 她是衣索比亞最前途無量的中長跑遠動員之一。 莉莉今年26歲， 而早在2009年， 她就在阿迪斯阿貝巴當地的俱樂部被一位土耳其教練看中， 並說服她改變國籍， 為亞塞拜然效力。
莉莉說：“如果我贏得比賽， 他們承諾會給我很高的薪水、一座房子和昂貴的汽車， 但是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上述任何東西。 我的獎金被他們偷走， 還被他們欺騙服用藥物。 我極力奉勸其他人不要重蹈覆轍。 ”
莉莉並不是唯一一位改變國籍的運動員。 去年裡約奧運會開幕前， 世界田徑運動管理機構國際田聯（IAAF）在僅僅一天之內便收到了25份改變國籍的申請。
去年夏天， 在阿姆斯特丹舉辦的歐洲田徑錦標賽上， 土耳其獲得了史上最好成績， 贏得了12塊獎牌， 而其中6塊都歸功於前肯亞運動員。 哈薩克也打算效仿土耳其的做法， 他們買下的許多原籍非洲的運動員都在8月4日開幕的倫敦世界田徑錦標賽上首次亮相。
但是《衛報》（the Guardian）、德國公共廣播聯盟（ARD）和荷蘭媒體聯盟（Holland Media Combination）進行的聯合調查發現， 一些代表其他國家參賽的運動員常常會遭到虐待， 獎金被扣押， 有時甚至被安置在骯髒的環境中生活。
莉莉以拉耶斯（Layes）之名， 為亞塞拜然出戰。 她表示， 他們承諾每月給她300美元， 如果她取得好成績， 薪酬會漲為每月1000美元。 在頭幾個月， 她在歐洲青年田徑錦標賽中斬獲一枚銀牌， 可是承諾的薪資並未兌現， 每月只拿到150美元。
莉莉說：“八個月後， 我問教練為什麼沒有支付我那1000美元的薪資，
近年來， 亞塞拜然一直努力躋身世界運動版圖， 舉辦了首屆歐洲運動會和F1汽車大獎賽。 莉莉持續獲得好成績， 無疑提高了亞塞拜然政府的利益。 她快速翻閱著一本相冊， 最終停留在一張照片上， 照片是她在2011年巴黎舉辦的歐洲室內田徑錦標賽3000米障礙賽中與英國選手海倫·克裡斯羅（Helen Clitheroe ）並肩奔跑的畫面。 在那場比賽中， 她獲得了銅牌。 但是， 教練迫切希望莉莉能在2012年的倫敦奧運會上更進一步， 於是便開始不斷讓她服用藥物。
莉莉說：“在2011年國際田聯鑽石聯賽斯德哥爾摩站（Stockholm Diamond League）， 我受了傷， 卻仍被要求繼續比賽。熱身過後，我的教練米廷·瑟薩克（Mitin Sesak）走過來跟我說，‘莉莉張開嘴’。他往我嘴裡塞了一片藥，我吞了下去。後來我終於鼓起勇氣問他給我吃了什麼，他說，‘如果你害怕或者恐懼，它可以幫助你變得強大’。“
“但是，他一下沒留神，忘記自己把包裝袋漏在我這兒了。我看了包裝，發現那是蒺藜睾酮素。於是我上網查它的副作用，其中一個是不孕不育。看到這一點，我很生氣。我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奮鬥，我不希望自己未來在懷孕方面有任何問題。但是他們並不在乎。”
“我在佐治亞州訓練營訓練時，米廷給我注射了幾次藥物。他說那些不過是小兒科，厲害的還在後頭。他的目標是奧運會和世界錦標賽。在那之前，他不希望我們獲得太好的成績，否則當我們在奧運會獲得獎牌的時候，政府就會沒那麼高興，所以他把大招留到後面。”
瑟薩克受到土耳其的反興奮劑機構起訴，目前終身禁賽。
莉莉代表亞塞拜然參賽四年後離開了。回憶起那些往事，她一邊拽著身上印有米妮老鼠的運動衫下擺，一邊搖頭。2013年，她贏得了一場比賽，亞塞拜然政府獎勵了她25000美元，但她說亞塞拜然田聯主席拿走了其中的7000美元，並且拒絕繼續支付她的薪酬。
莉莉說：“田聯主席承諾，我回到衣索比亞之後會將剩下的獎金寄給我，但他並沒有。”
在回應指控的聲明中，亞塞拜然田聯稱：“阿卜杜拉耶娃女士確實在2009年到2013年期間代表亞塞拜然參賽。但是，我方必須指出，阿卜杜拉耶娃女士並沒有與亞塞拜然田聯達成任何協定。”該聲明還指出，阿卜杜拉耶娃是為一個私人運動俱樂部參賽，而且"她已經獲得了所有她應得的獎金"。對於阿卜杜拉耶娃所說的還有一些獎金沒有收到，田聯駁斥其指控毫無根據。
“至於她關於藥物方面的陳述......她像其他運動員一樣，經過了歐洲和其他反興奮劑機構正當的興奮劑檢測程式，所有檢測均呈陰性。”
“我們完全無法接受阿卜杜拉耶娃女士竟然繼續編造指控，意欲損害田聯及其前教練的聲譽。”
亞塞拜然不是唯一進行運動員買賣的國家。巴林的每一塊奧運獎牌都是由原籍為非洲的運動員贏得的。露絲·傑貝特（Ruth Jebet）今年20歲，來自肯亞。她去年在裡約奧運會上為巴林贏得了首枚3000米障礙賽金牌，而同樣來自肯亞的尤妮絲·基魯瓦（Eunice Kirwa）則在馬拉松比賽中為巴林斬獲銀牌。
肯亞長跑運動員萊納德·姆徹如（Leonard Mucheru）在2003年改為巴林國籍。作出這一決定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在肯亞很難進入國家隊，因為肯亞有大批優秀的世界級跑步運動員。但是，姆徹如很快就意識到，同意改變國籍時聽到的承諾並不會得到兌現。
“我開始覺得自己像奴隸一樣。我們到巴林時，發現那些傢伙根本不讓你進商店，也不讓你去娛樂場所。他們會沒收你的護照。我告訴他們不能收，因為我需要往家裡寄錢，但他們說反正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離開酒店房間。”他說。
“他們承諾，我們改變國籍以後就能簽合約，但我們從未簽署過任何檔，所以不存在任何有約束力的條約或規定。2006年我受了傷，那一整年巴林田聯都沒有給我支付薪水。”
巴林方面駁回了姆徹如的指控，並稱姆徹如沒有正式提出任何官方申訴。
2016年，肯亞職業田徑運動協會代表肯亞運動員和教練向國家體育部遞交報告，指控田徑運動管理機構肯亞田聯（Athletics Kenya）存在腐敗現象。
這份報告由協會組織部長尤裡烏斯（Julius Ndegwa）撰寫，指出，“就運動員改變國籍代表其他國家參賽一事，我方委託人指控肯亞田聯官員同上述國家官員勾結，根據運動員的能力高低和獎牌效益，議定價格，‘出售’運動員。”
姆徹如認為，年輕的非洲運動員受教育程度不高，往往會導致他們被剝削利用。他說：“仲介人方面就存在很大問題。他們利用那些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年輕運動員，承諾他們會有機會去往歐洲。而運動員並不會考慮合同的事，直接就去了。”
“我認為國際田聯和上述國家的田聯都應該對此負責，因為他們沒有出臺足夠嚴格的規定。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世界管理機構來教育運動員，並填補那些導致運動員被非法操控、虐待、剝奪錢財的漏洞。”
二月，國際田聯稱其正緊急叫停運動員改變國籍的申請，贊成改變國籍的制度很容易讓運動員遭受虐待，並且相關的規定也被有心人士利用。
國際田聯主席塞巴斯蒂安·科（Sebastian Coe）稱將成立工作小組，並在年底出臺新的規定。主席承認，國際田聯以前的管理制度或許沒有意識到事態發展的嚴重性。
他說：“這一現象已經難以控制。裡約奧運會準備期間，單單在一天內我們就收到了二十五六份改變國籍的申請。其中一些申請有正當的理由，但顯然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運動員不是用來交易的商品。他們是人，而我們希望一代人中有最好的運動員參加比賽，展現運動精神。如果運動員私下被買賣，這樣的體育運動我們不需要。並且，我也不會縱容這樣的行為。“
對於莉莉而言，國際田聯的介入可能太晚了。在白俄羅斯訓練營訓練期間，天氣十分寒冷，汽車都啟動不了，學校也關閉了。寒冷的天氣加劇了她腳後跟的傷。
她現在將國籍改回衣索比亞，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後重新投入訓練，但是，她可能沒有機會為她所熱愛的國家奔跑了。
莉莉說：“我為亞塞拜然拼盡全力，刻苦訓練，跑得也很快，可是到頭來他們卻待我如垃圾。”
作者：Martha Kelner
編譯：徐璠
編輯：欽君
卻仍被要求繼續比賽。熱身過後，我的教練米廷·瑟薩克（Mitin Sesak）走過來跟我說，‘莉莉張開嘴’。他往我嘴裡塞了一片藥，我吞了下去。後來我終於鼓起勇氣問他給我吃了什麼，他說，‘如果你害怕或者恐懼，它可以幫助你變得強大’。““但是，他一下沒留神，忘記自己把包裝袋漏在我這兒了。我看了包裝，發現那是蒺藜睾酮素。於是我上網查它的副作用，其中一個是不孕不育。看到這一點，我很生氣。我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奮鬥，我不希望自己未來在懷孕方面有任何問題。但是他們並不在乎。”
“我在佐治亞州訓練營訓練時，米廷給我注射了幾次藥物。他說那些不過是小兒科，厲害的還在後頭。他的目標是奧運會和世界錦標賽。在那之前，他不希望我們獲得太好的成績，否則當我們在奧運會獲得獎牌的時候，政府就會沒那麼高興，所以他把大招留到後面。”
瑟薩克受到土耳其的反興奮劑機構起訴，目前終身禁賽。
莉莉代表亞塞拜然參賽四年後離開了。回憶起那些往事，她一邊拽著身上印有米妮老鼠的運動衫下擺，一邊搖頭。2013年，她贏得了一場比賽，亞塞拜然政府獎勵了她25000美元，但她說亞塞拜然田聯主席拿走了其中的7000美元，並且拒絕繼續支付她的薪酬。
莉莉說：“田聯主席承諾，我回到衣索比亞之後會將剩下的獎金寄給我，但他並沒有。”
在回應指控的聲明中，亞塞拜然田聯稱：“阿卜杜拉耶娃女士確實在2009年到2013年期間代表亞塞拜然參賽。但是，我方必須指出，阿卜杜拉耶娃女士並沒有與亞塞拜然田聯達成任何協定。”該聲明還指出，阿卜杜拉耶娃是為一個私人運動俱樂部參賽，而且"她已經獲得了所有她應得的獎金"。對於阿卜杜拉耶娃所說的還有一些獎金沒有收到，田聯駁斥其指控毫無根據。
“至於她關於藥物方面的陳述......她像其他運動員一樣，經過了歐洲和其他反興奮劑機構正當的興奮劑檢測程式，所有檢測均呈陰性。”
“我們完全無法接受阿卜杜拉耶娃女士竟然繼續編造指控，意欲損害田聯及其前教練的聲譽。”
亞塞拜然不是唯一進行運動員買賣的國家。巴林的每一塊奧運獎牌都是由原籍為非洲的運動員贏得的。露絲·傑貝特（Ruth Jebet）今年20歲，來自肯亞。她去年在裡約奧運會上為巴林贏得了首枚3000米障礙賽金牌，而同樣來自肯亞的尤妮絲·基魯瓦（Eunice Kirwa）則在馬拉松比賽中為巴林斬獲銀牌。
肯亞長跑運動員萊納德·姆徹如（Leonard Mucheru）在2003年改為巴林國籍。作出這一決定有多方面的原因，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在肯亞很難進入國家隊，因為肯亞有大批優秀的世界級跑步運動員。但是，姆徹如很快就意識到，同意改變國籍時聽到的承諾並不會得到兌現。
“我開始覺得自己像奴隸一樣。我們到巴林時，發現那些傢伙根本不讓你進商店，也不讓你去娛樂場所。他們會沒收你的護照。我告訴他們不能收，因為我需要往家裡寄錢，但他們說反正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離開酒店房間。”他說。
“他們承諾，我們改變國籍以後就能簽合約，但我們從未簽署過任何檔，所以不存在任何有約束力的條約或規定。2006年我受了傷，那一整年巴林田聯都沒有給我支付薪水。”
巴林方面駁回了姆徹如的指控，並稱姆徹如沒有正式提出任何官方申訴。
2016年，肯亞職業田徑運動協會代表肯亞運動員和教練向國家體育部遞交報告，指控田徑運動管理機構肯亞田聯（Athletics Kenya）存在腐敗現象。
這份報告由協會組織部長尤裡烏斯（Julius Ndegwa）撰寫，指出，“就運動員改變國籍代表其他國家參賽一事，我方委託人指控肯亞田聯官員同上述國家官員勾結，根據運動員的能力高低和獎牌效益，議定價格，‘出售’運動員。”
姆徹如認為，年輕的非洲運動員受教育程度不高，往往會導致他們被剝削利用。他說：“仲介人方面就存在很大問題。他們利用那些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年輕運動員，承諾他們會有機會去往歐洲。而運動員並不會考慮合同的事，直接就去了。”
“我認為國際田聯和上述國家的田聯都應該對此負責，因為他們沒有出臺足夠嚴格的規定。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世界管理機構來教育運動員，並填補那些導致運動員被非法操控、虐待、剝奪錢財的漏洞。”
二月，國際田聯稱其正緊急叫停運動員改變國籍的申請，贊成改變國籍的制度很容易讓運動員遭受虐待，並且相關的規定也被有心人士利用。
國際田聯主席塞巴斯蒂安·科（Sebastian Coe）稱將成立工作小組，並在年底出臺新的規定。主席承認，國際田聯以前的管理制度或許沒有意識到事態發展的嚴重性。
他說：“這一現象已經難以控制。裡約奧運會準備期間，單單在一天內我們就收到了二十五六份改變國籍的申請。其中一些申請有正當的理由，但顯然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運動員不是用來交易的商品。他們是人，而我們希望一代人中有最好的運動員參加比賽，展現運動精神。如果運動員私下被買賣，這樣的體育運動我們不需要。並且，我也不會縱容這樣的行為。“
對於莉莉而言，國際田聯的介入可能太晚了。在白俄羅斯訓練營訓練期間，天氣十分寒冷，汽車都啟動不了，學校也關閉了。寒冷的天氣加劇了她腳後跟的傷。
她現在將國籍改回衣索比亞，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後重新投入訓練，但是，她可能沒有機會為她所熱愛的國家奔跑了。
莉莉說：“我為亞塞拜然拼盡全力，刻苦訓練，跑得也很快，可是到頭來他們卻待我如垃圾。”
作者：Martha Kelner
編譯：徐璠
編輯：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