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大洋彼岸的另一頭， 一場名為《1989後的藝術與中國：世界劇場》的展覽， 引起全球的矚目。 紐約古根海姆美術館的展廳， 被中國藝術家們的作品填滿， 這也是有史以來在美國境內美術館展出的最大規模中國當代藝術展覽。 75位元藝術家和藝術小組的共計150件作品， 登上了世界舞臺。 同時， 也帶我們回溯了二十餘年來， 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
在那些年的藝術實驗中， 這個已經消失在北京地圖上的角落， 也透過攝影師榮榮的鏡頭， 再次被人們回憶起……
這個地方就叫
北京東村
▽如果你能接受左小沒有調的歌聲，
那麼閱讀今天的故事前， 請點開它。
1993年2月， 冬日的冰雪正在初春的暖陽中一點點融化。 搬了7次家的榮榮終於在北京城邊一個名叫“東村”的地方落下腳。 他和妹妹租下了一間四合院的偏房， 每月租金只有80元。 在這個偌大的城市， 兩個從福建遠道而來的“北漂”， 終於有了家。
當然， 選擇這裡的理由中不單單只是因為廉價的租金。 他們多少也聽說過些， 同村房客的故事。 那些從各個城市奔赴北京的“藝術家”， 都愛駐紮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地方。 他們中有人喜歡裸著身體做行為藝術、有人專唱一些不著調的難聽歌曲、甚至還有人喜歡男扮女裝給自己畫像。
東村藝術家們
奇怪的人以“藝術”之名聚到了一起， 村子裡每天都會發生稀奇古怪的藝術實驗。
大洋彼岸的東村是昔日紐約朋克的聚集地， 為眾多擠不進或租不起西村的落魄藝術家、音樂人、舞者提供暫時的棲身之所。 而現在， “北京東村”就是這些落魄北漂們的天堂。 為了讓“北京東村”更有秩序， 幾位起頭的藝術家還制定了一些綱領性的村規， 比如：誰畫畫誰就是傻逼、寫歌有旋律是可恥的……
榮榮 RongRong, 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70（10_12）, 明膠鹵化銀 Silver Gelatin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們，或曾夢想過，有朝一日走出北京東村，能到紐約東村看看。那裡也出現過一些他們熟悉的名字，比如：當時人送外號“東村教父”的艾未未。
在這兒，可以插播一條趣味。如果你看過1994年，轟動一時的國民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大概可以理解這些東村藝術家對那個遙遠國度的嚮往之情。這部電視劇裡，艾未未不僅擔任了副導演一職，還出租了自己的地下室給馮小剛拍戲。
段英梅
扯遠了，聊回北京東村。
攝影師的身份，讓榮榮很快引起了村裡人的注意。一天，村裡唯一一位女畫家段英梅，來請他拍照，物件是個搞搖滾的。慢慢地，通過鏡頭榮榮開始認識了些新朋友。
從左到右依次是左小祖咒，夜千，盧奇，邊巴平措
1993年/北京東村/榮榮攝
左小祖咒和段英梅
這張床照中，左小剛剛經歷了一場“事故”，差點被毀容
唱歌沒有調的左小祖咒是東村的紅人，他宣稱自己是搞搖滾樂的，實際上那會兒還在靠販賣打口磁帶過活。磁帶封面上的英文，讓他成功唬住了不少藝術家，很快就被大夥兒奉為音樂導師。但是作為模特而言，榮榮總覺得他有些距離感，黑墨鏡、皮夾克、骷髏指環……裝逼設備那叫一個齊全。
馬六明
榮榮 RongRong, 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46（4_12）, 明膠鹵化銀 Silver Gelatin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留著長髮的馬六明，五官秀氣。常常靠著他的天生麗質，男扮女裝創作一些模糊性別的作品。他會邀請榮榮來為他的一些行為表演拍照，當然更多是捕捉他身上陰陽衝突的氣質。
被狗咬之後，馬宗仁做了一個行為藝術
除此之外，榮榮還拍了被狗咬後的馬宗仁，光著膀子跳纜車的徐三，剛從拘留所釋放的朱冥……榮榮熱衷於用自己的相機，探索這個充滿垃圾的骯髒村落的秘密。
張洹 作品 《十二平米》
榮榮 RongRong，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20.明膠鹵化銀 Gelatin silver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不過真正讓榮榮一拍成名的作品，其實是從記錄廁所開始的。行為藝術家張洹很欣賞榮榮為左小祖咒拍的照片。他大方的把榮榮請到家中，向他展示自己的作品，日後更是常常請他用攝影的方式記錄自己的一些行為表演。《十二平米》中，張洹把自己赤身關在公廁裡，全身塗滿蜂蜜和魚腥液，爬滿蒼蠅。
張洹跟榮榮說，《十二平米》是為艾青而做的。據說，在那個特殊時期，艾青全家曾被下放到新疆。每天清晨，這位詩人都要清掃好幾個奇臭無比的公共廁所，那些廁所，不亞於東村。整個行為過程中，榮榮的鏡頭始終跟著張洹，這組照片後來被艾未未相中了一張，用到了他出版的《黑皮書》裡。
榮榮 RongRong, 東村 East Village,1995.No8(1)（11_12）, 明膠鹵化銀 Silver Gelatin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在這期間，榮榮的身份也在發生微妙的變化。他不在只是單純的記錄者，他滲入了這些藝術家們的生活當中，甚至也在一些作品的創作上起到了些作用。譬如，拍攝張洹的作品《鐵箱》時，藝術家原想用個大鐵箱做場公開的表演，請榮榮在表演前拍些帶有窒息感的照片。
拍攝時，榮榮請張洹窩進鐵箱裡拍幾張，然後把蓋子合上，拍了拍從鎖孔裡露出的手……就在照片拍完後不久，張洹意外將自己鎖在了鐵箱裡，當時家中空無一人。一陣嘶吼、掙扎後，張洹產生了瀕臨死亡的絕望。幸好，一名清潔工路過，聽到了求救聲，解救了他。自此，藝術家再也沒有勇氣進入箱子裡，表演的計畫破滅了，而榮榮的照片成了作品唯一的記錄。
榮榮在離開北京的火車上
由於一系列大膽的藝術事件，東村的藝術家們很快就被有關部門盯上了。有人被抓，有人逃亡，昔日的東村不復存在。從東村走出的人中，不少最後成了腕兒。左小祖咒賣出了中國最貴的唱片，張洹、馬六明的作品展到了國際舞臺，榮榮也在北京有了個自己的天地——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而消失的“東村”成了當代藝術版“桃花源”，後遂無問津者，只能從他們的敘述和照片中回望曾經的日子。
在巫鴻出版的《榮榮的東村》中有這樣一段話：
北京的東三環和東四環之間，曾經有一座名叫大山莊的破舊村子。這個村子在 2001 年和 2002 年最終被拆毀，融入到日益礦大的首都版圖。在那之前，這裡擁有由骯髒狹窄的土路連在一起的六七十間農舍。實際上如果從宏觀歷史角度鳥瞰，這個村子可能沒有任何重要意義可言：甚至當它還存在的時候，很多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也都沒有聽說過大山莊這個名字。而他最終的消失，也沒有在京城居民中激起任何讓人側目的轟動。但是它的一個別名‘東村’，在一個非官方的歷史中，即中國當代藝術的歷史中，卻聲名遠揚。”
榮榮鏡頭下的東村藝術家
而今，憑藉這些往日的照片。過去的東村，終於真正意義上走進了紐約。不復存在的東村留在了相紙上。可幸的是，追逐夢想的人，還在路上。
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裡啦。關於東村的部分照片，觀眾還可以在《1989後的藝術與中國：世界劇場》的現場，慢慢品味。展覽將從2017年10月6日持續到明年的1月7日。
榮榮 RongRong，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2.(1234)，明膠鹵化銀 Gelatin silver print
圖片來自“1989後的藝術與中國：世界劇場”展覽現場
榮榮 RongRong, 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70（10_12）, 明膠鹵化銀 Silver Gelatin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懷揣夢想的年輕人們，或曾夢想過，有朝一日走出北京東村，能到紐約東村看看。那裡也出現過一些他們熟悉的名字，比如：當時人送外號“東村教父”的艾未未。
在這兒，可以插播一條趣味。如果你看過1994年，轟動一時的國民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大概可以理解這些東村藝術家對那個遙遠國度的嚮往之情。這部電視劇裡，艾未未不僅擔任了副導演一職，還出租了自己的地下室給馮小剛拍戲。
段英梅
扯遠了，聊回北京東村。
攝影師的身份，讓榮榮很快引起了村裡人的注意。一天，村裡唯一一位女畫家段英梅，來請他拍照，物件是個搞搖滾的。慢慢地，通過鏡頭榮榮開始認識了些新朋友。
從左到右依次是左小祖咒，夜千，盧奇，邊巴平措
1993年/北京東村/榮榮攝
左小祖咒和段英梅
這張床照中，左小剛剛經歷了一場“事故”，差點被毀容
唱歌沒有調的左小祖咒是東村的紅人，他宣稱自己是搞搖滾樂的，實際上那會兒還在靠販賣打口磁帶過活。磁帶封面上的英文，讓他成功唬住了不少藝術家，很快就被大夥兒奉為音樂導師。但是作為模特而言，榮榮總覺得他有些距離感，黑墨鏡、皮夾克、骷髏指環……裝逼設備那叫一個齊全。
馬六明
榮榮 RongRong, 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46（4_12）, 明膠鹵化銀 Silver Gelatin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留著長髮的馬六明，五官秀氣。常常靠著他的天生麗質，男扮女裝創作一些模糊性別的作品。他會邀請榮榮來為他的一些行為表演拍照，當然更多是捕捉他身上陰陽衝突的氣質。
被狗咬之後，馬宗仁做了一個行為藝術
除此之外，榮榮還拍了被狗咬後的馬宗仁，光著膀子跳纜車的徐三，剛從拘留所釋放的朱冥……榮榮熱衷於用自己的相機，探索這個充滿垃圾的骯髒村落的秘密。
張洹 作品 《十二平米》
榮榮 RongRong，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20.明膠鹵化銀 Gelatin silver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不過真正讓榮榮一拍成名的作品，其實是從記錄廁所開始的。行為藝術家張洹很欣賞榮榮為左小祖咒拍的照片。他大方的把榮榮請到家中，向他展示自己的作品，日後更是常常請他用攝影的方式記錄自己的一些行為表演。《十二平米》中，張洹把自己赤身關在公廁裡，全身塗滿蜂蜜和魚腥液，爬滿蒼蠅。
張洹跟榮榮說，《十二平米》是為艾青而做的。據說，在那個特殊時期，艾青全家曾被下放到新疆。每天清晨，這位詩人都要清掃好幾個奇臭無比的公共廁所，那些廁所，不亞於東村。整個行為過程中，榮榮的鏡頭始終跟著張洹，這組照片後來被艾未未相中了一張，用到了他出版的《黑皮書》裡。
榮榮 RongRong, 東村 East Village,1995.No8(1)（11_12）, 明膠鹵化銀 Silver Gelatin Print
圖片由三影堂＋3畫廊提供
在這期間，榮榮的身份也在發生微妙的變化。他不在只是單純的記錄者，他滲入了這些藝術家們的生活當中，甚至也在一些作品的創作上起到了些作用。譬如，拍攝張洹的作品《鐵箱》時，藝術家原想用個大鐵箱做場公開的表演，請榮榮在表演前拍些帶有窒息感的照片。
拍攝時，榮榮請張洹窩進鐵箱裡拍幾張，然後把蓋子合上，拍了拍從鎖孔裡露出的手……就在照片拍完後不久，張洹意外將自己鎖在了鐵箱裡，當時家中空無一人。一陣嘶吼、掙扎後，張洹產生了瀕臨死亡的絕望。幸好，一名清潔工路過，聽到了求救聲，解救了他。自此，藝術家再也沒有勇氣進入箱子裡，表演的計畫破滅了，而榮榮的照片成了作品唯一的記錄。
榮榮在離開北京的火車上
由於一系列大膽的藝術事件，東村的藝術家們很快就被有關部門盯上了。有人被抓，有人逃亡，昔日的東村不復存在。從東村走出的人中，不少最後成了腕兒。左小祖咒賣出了中國最貴的唱片，張洹、馬六明的作品展到了國際舞臺，榮榮也在北京有了個自己的天地——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而消失的“東村”成了當代藝術版“桃花源”，後遂無問津者，只能從他們的敘述和照片中回望曾經的日子。
在巫鴻出版的《榮榮的東村》中有這樣一段話：
北京的東三環和東四環之間，曾經有一座名叫大山莊的破舊村子。這個村子在 2001 年和 2002 年最終被拆毀，融入到日益礦大的首都版圖。在那之前，這裡擁有由骯髒狹窄的土路連在一起的六七十間農舍。實際上如果從宏觀歷史角度鳥瞰，這個村子可能沒有任何重要意義可言：甚至當它還存在的時候，很多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也都沒有聽說過大山莊這個名字。而他最終的消失，也沒有在京城居民中激起任何讓人側目的轟動。但是它的一個別名‘東村’，在一個非官方的歷史中，即中國當代藝術的歷史中，卻聲名遠揚。”
榮榮鏡頭下的東村藝術家
而今，憑藉這些往日的照片。過去的東村，終於真正意義上走進了紐約。不復存在的東村留在了相紙上。可幸的是，追逐夢想的人，還在路上。
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裡啦。關於東村的部分照片，觀眾還可以在《1989後的藝術與中國：世界劇場》的現場，慢慢品味。展覽將從2017年10月6日持續到明年的1月7日。
榮榮 RongRong，東村 East Village，1994.No.2.(1234)，明膠鹵化銀 Gelatin silver print
圖片來自“1989後的藝術與中國：世界劇場”展覽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