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譚映虹
黎雄才是嶺南畫派卓有成就的代表人物。
黎雄才先生的畫作《急流放筏》呈現在我面前時,
驚心動魄的險灘急流放筏的畫面讓我的神經不由自主地緊繃,
也深深感受到黎老扎實的寫實功底及其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情懷。
《急流放筏》為紙本設色,
縱115釐米,
橫64釐米,
現藏于黎雄才藝術館,
作品以獨特的構思和技法,
描繪了筏木工人在廣西桂江撫河段急流險灘放筏的情景。
畫作採用呈縱深感的平遠式構圖,
在開合、聚散中頗見匠心。
畫面上方為連綿起伏的山嶺,
層層推出;遠山凝黛,
蒼穹高曠,
蜿蜒而過的河水,
像一條飄逸的綢練盤繞群山,
河道兩岸山色清翠秀麗。
沿著隱現于岩石叢中的山路走,
驟見兩岸依山傍水而建的村舍,
擁簇著逐水而居的人家,
在青山綠水間顯得格外寧靜、安詳,
一派恬淡靜穆。
在平緩的淺灘岸邊,
靜靜地停泊著數只小船,
三三兩兩的村民在悠閒中邊聊天邊等渡,
好一幅悠然自在的生活場景。
緩緩的河水經拐彎後水路頓然大開,
瞬間形成急流,
在險灘飛瀉而下。
水域佔據著畫面的主要部分,
而點題之筆的木筏在大面積的湍急的水流中十分突出,
使木筏在急流的處境更是扣人心弦,
似乎有股強磁般的引力,
一下子把視線吸了過去。
作品以淡水墨渾化畫出遠山,
再層層濕敷染出山體結構,
皴、點、染出樹木,
赭石加淡墨寫出淺黃色的沙灘,
再用淡淡的石綠一抺而過表現村莊附近的莊稼、草地。
中景以濃重的墨色勾勒河邊嶙峋的岩石,
較重的水墨畫出岩石的明暗對比,
以增強山石的立體感,
在畫面中起到穩定厚重的作用。
用乾枯急疾的筆墨線條來表現水流遇低窪處所形成的螺旋形水渦,
並施以淡墨淡花青染出水流明暗,
使其具較強的節奏感和韻律感。
最值得一提的是:木筏在湍急的水流中讓人揪心之餘,
又感到放筏工人的節奏緊張而又有序,
黎老用簡潔概括的筆觸把放筏工人歷盡蒼桑忙於擺渡的軀體語言刻畫得活靈活現。
在畫中,
前面的木筏已避開漩渦,
筏頭的艄公奮力搖櫓,
掌舵的艄公則氣定神閑,
提起了竹篙,
木筏穩穩向前滑行。
而隨後的木筏,
在筏尾的艄公正緊張地盯著筏頭,
隨時準備擺舵,
筏頭的艄公則使盡氣力撐著篙,
極力使木筏擺脫漩渦的吸力。
人物著筆不多,
但放筏工人的具體的動態、瞬間動作表情表現得十分到位,
掌舵的、撐篙的、彎腰搖櫓的,
他們分工明確,
各負其責。
這看似簡單的動作,
卻是恰到好處地烘托了在急流中放筏的緊張氣氛,
足以令人回味,
大有不言之美。
在畫中,
黎老把寧靜和樂的待渡村民與緊張勞作的放筏工人,
靜泊岸邊的小船與在急流中漂流的木筏,
寂靜的群山、緩緩的江水與險灘飛瀉咆哮湍急的漩渦,
在畫面尺幅間安排得跌宕起伏,
線與面的交織融合,
動與靜的強烈對比,
矛盾而又統一。
黎老用極簡潔概括的筆觸,
捕捉到艄公運力的瞬間。
黎老曾說:“畫山水之中的人物,
要取其細。
畫咫尺千里的空間則要取其質”。
因此,
在作品中黎老用筆玄妙,
急所應急,
慢所應慢,
有奮發疾書的迅捷,
也有輕描淡寫的閑悠,
皆隨心所欲但卻是筆墨適中。
不難看出,
作品並不是橫空出世的設想、不是遠離現實的地老天荒、不是刻意的雕琢與矯飾,
而是平時走向生活,
有著深厚的生活基礎和寫生提煉及濃縮的技法的結果。
黎老通過長期的深入生活,
捕捉自然和大量的寫生,
才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素材,
才隨心所欲寫意寫實並用,
形神皆求,
將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融為了一體。
讀著黎老的畫作,
我不禁想起廣西詩人周陸奇所作的《撫河放筏》詩句:“放筏桂江去,
急流灘複灘,
日長膚漸黑,
菜少肉偏鹹,
霧聚沙洲白,
雲移水影藍,
平生一樂事,
回首思漫漫。
”作者把不畏艱險的放筏工人的生活、勞動的奧秘都藏匿在了這勞作中。
我讀著畫作,
想像著江水承載著木筏,
木筏承載著放筏工人的風風雨雨;想像著放筏工人黝黑而多皺的臉龐;想像著放筏工人無怨無悔的勞動;想像著放筏工人的櫓、竹篙仿佛在訴說著那份艱辛與倔強、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我們又有什麼不可以釋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