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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構文章之美

汪曾祺的文章我是愛讀的, 其對於中國文章的傳統, 有著清醒而獨到的認識。 年初讀了汪曾祺的《蒲橋集》, 此冊散文集讓我頗為吃驚的地方, 乃是汪先生的《自序》。 這篇序文不到2000字, 但已把自己的散文觀、成書的緣起以及書名的來由講得清清楚楚。 更為難得和讓我驚訝的是, 汪先生在這篇自序中, 還談及了中國古代散文的傳統和當前散文的現狀, 可謂極具見識。 特別是談及中國散文的傳統, 僅二三百字便已道盡, 乃是大家手筆也。 此種胸懷和氣魄, 我還是初次見識:“中國是個散文的大國, 歷史悠久。

《世說心語》記人事, 《水經注》寫風景, 精彩生動, 世無其匹。 唐宋以文章取士。 會寫文章, 才能做官, 別的國家, 大概無此制度。 唐宋八家, 在結構上, 語言上, 試驗了各種可能性。 宋人筆記, 簡潔瀟灑, 讀起來比典冊高文更為親切, 《容齋隨筆》可為代表。 明清考八股, 但要傳世, 還得靠古文。 歸有光、張岱, 各有特點。 ‘桐城派’並非都是謬種, 他們總結了寫散文的一些經驗, 不可忽視。 龔定庵造語奇崛, 影響頗大。 ‘五四’以後, 散文是興旺的。 魯迅、周作人, 沉鬱沖淡, 形成兩支。 朱自清的《背影》現在讀起來還是非常感人。 ”

汪曾祺的這段言論, 乃是一個人的文學印象。 由此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讀過作家張宗子的一篇類似的序言。 張宗子的這本文集名為《空杯》, 書前的序言不長,

也同樣談到了他對於中國文章的認識, 很是簡潔和精彩。 在此文中, 張先生歷數自己喜愛的文章家, 從莊子到魏晉南北朝的嵇康、阮籍, 再到宋代的蘇東坡, 都是極佳的;唐宋八大家是歷代文章的典範, 韓愈、王安石、柳宗元都是好的, 這其中他又重點談了韓愈文章對於自己的一番影響;近代散文作者, 他受魯迅影響最大, 此外還有何其芳。 文末, 有一段十分華彩的私人推薦, 堪比汪先生的那一段議論:“我在多年前的一首詩中寫道:在人的世界為人, 是我的幸福。 用漢語寫作, 是一個寫作者的幸福。 世界上很少有一種語言, 像漢語這麼優美、靜雅、豐富、細膩、深刻, 而且強大有力。 它的畫面感, 它的音樂性, 它的柔軟易塑,
它的準確犀利, 讓我只有慶倖。 這是經過無數天才熔鑄過的語言, 是從莊子、列子、屈原、司馬遷、司馬相如、楊雄、三曹、嵇阮、庾信、李白、王維、杜甫、韓愈、蘇黃和周邦彥、薑夔手裡出來的語言, 是唐詩、宋詞和元雜劇(特別是《西廂記》)的語言, 是《紅樓夢》的語言。 對漢語失望的人, 其實是對自己的絕望。 ”

汪曾祺和張宗子都是文章家, 他們對於中國文章傳統的認識, 簡短、俐落、清爽。 孫郁也曾寫過一篇序文, 對於理解中國當代散文別有思路。 孫先生是魯迅研究專家, 他特別欣賞汪曾祺和端木蕻良, “像汪曾祺, 就雜取種種, 是自成一格。 汪氏舉重若輕, 灑脫中是清淡之風, 頗有士大夫的意味。 ”端木的文章, 孫先生曾當我的面提及過。 在這篇序言中, 他對端木以特別強調,

認為其分量不在汪氏之下:“端木晚年的散文爐火純青, 不被世人看重。 ”

文章之好, 首先在於文體的鮮明。 文體鮮明者, 乃是脫去了影響的痕跡, 有著自己獨特的審美意識和獨立思想的。 為此, 孫郁也列出了自己欣賞的一段當代作家的名單:“被世人喜歡的散文家多有特有的文體, 魯迅、張中行、汪曾祺、孫犁無不如此。 當代有文體特徵的作家不多, 能在文字中給人思維的快樂的人, 大多是懂得精神突圍的思想者。 李健吾、楊絳、唐弢、王蒙、谷林、趙園、李長聲在寫作裡貢獻的都是新意的存在。 ”而我又從這段話中獲得啟發, 想起了今年在編完自己的文集《讀抄》後, 也曾寫過一段體會:“這些年讀來讀去, 深感白話文章自興起以來,

能夠做好文章的, 實在是屈指可數的。 魯迅是我最愛的會寫文章的高手, 沈從文、汪曾祺師徒的文章, 宛若天成, 甚為好看;錢鍾書、楊絳夫婦的文章, 凡下筆處, 均可見高妙;廢名獨樹一幟, 頗有得道之味;還有朱自清、豐子愷、台靜農, 或清秀, 或精緻, 或蒼鬱, 都是常讀常新的;顧隨、繆鉞、俞平伯、浦江清, 以隨筆寫學術, 也顯文章之美。 晚近以來, 張中行、金克木、黃裳、孫犁、董橋諸位, 聲名均顯, 卻是仁者見仁, 各取所愛。 這其中的有些書與人, 是我心嚮往之的, 故而多有流連。 ”以上提及的幾篇序言, 均在極短的篇幅中談論文章之美。 從這些不同作者名單和譜系之中, 傳遞出了一種私人化的重建文章之美的意識。

探討文章之美, 角度各異。但從不同的讀書譜系的背後,往往可以看出許多幾近相似的文學面孔,也有一種漸趨一致的精神維度。錢穆先生在《中國文學史話》中談及中國文章,以為好的文章背後,往往站著一個人,因此,我們讀文就是讀人。一篇好的文章,其背後站立著的,應是一個既健康又現代的知識份子形象,面目應是可親、可敬,甚至是一種可愛。陸文虎的《我對世界說》便是一篇很好的文學隨筆,切口小,氣象大,所談乃是作者對於中國文明的一己態度,傳遞出一種謙虛開放的現代知識份子形象,而作者對於中國傳統文明中積極一面的闡述,令人感到振奮。如此,我們再來欣賞張宗子的文章《夢中的忽必烈汗》,也是相似的感受,這位身在異鄉的中國作家,心靜氣古,熱愛中國的傳統文化,亦不吝嗇對於現代文明的讚賞。可謂見識通達,文章溫潤。

從這個意義上說,建構文章之美,便是建構精神之美。就其根本上來說,其實就是對於我們每一具體個體的真實生活的反思與建構。因為當我們談論歷史人物之時,其實便是談論我們自己。記憶是最珍貴的精神體驗,我們建構記憶,就是建構精神世界,也還是建構道德文章。

建構文章之美,就是建構文學的尊嚴、文人的風範,建構一種新的精神內涵。漢語的世界如此之美,正如張宗子之感歎,這麼優美、靜雅、豐富、細膩、深刻,而且強大有力,我們自應珍重。但在我以為,它的美麗,還應是展現一種自由與獨立的精神韻味,也應是有著科學與文明的現代情懷。今日之文章,乃是既有古樸之態又充滿著不息生機。這種文章之美,便是操持漢語者的意義和追求。

角度各異。但從不同的讀書譜系的背後,往往可以看出許多幾近相似的文學面孔,也有一種漸趨一致的精神維度。錢穆先生在《中國文學史話》中談及中國文章,以為好的文章背後,往往站著一個人,因此,我們讀文就是讀人。一篇好的文章,其背後站立著的,應是一個既健康又現代的知識份子形象,面目應是可親、可敬,甚至是一種可愛。陸文虎的《我對世界說》便是一篇很好的文學隨筆,切口小,氣象大,所談乃是作者對於中國文明的一己態度,傳遞出一種謙虛開放的現代知識份子形象,而作者對於中國傳統文明中積極一面的闡述,令人感到振奮。如此,我們再來欣賞張宗子的文章《夢中的忽必烈汗》,也是相似的感受,這位身在異鄉的中國作家,心靜氣古,熱愛中國的傳統文化,亦不吝嗇對於現代文明的讚賞。可謂見識通達,文章溫潤。

從這個意義上說,建構文章之美,便是建構精神之美。就其根本上來說,其實就是對於我們每一具體個體的真實生活的反思與建構。因為當我們談論歷史人物之時,其實便是談論我們自己。記憶是最珍貴的精神體驗,我們建構記憶,就是建構精神世界,也還是建構道德文章。

建構文章之美,就是建構文學的尊嚴、文人的風範,建構一種新的精神內涵。漢語的世界如此之美,正如張宗子之感歎,這麼優美、靜雅、豐富、細膩、深刻,而且強大有力,我們自應珍重。但在我以為,它的美麗,還應是展現一種自由與獨立的精神韻味,也應是有著科學與文明的現代情懷。今日之文章,乃是既有古樸之態又充滿著不息生機。這種文章之美,便是操持漢語者的意義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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