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憶四十年前的劇場
第一節 廣和樓舊景
十月二十四日梅氏父子在天津中國大戲院合演“金山寺”、“斷橋”, 那晚上觀眾的情緒熱烈極了,
今天能把這齣戲對付下來, 也算難為了他!”梅先生一面說著, 順手把大衣脫下掛好, 倒了一杯茶喝著。 “現在葆玖演戲的條件, 要比我幼年的時候便利得太多了。 有那麼許多位前輩, 隨時可以指教他, 糾正他。 再說新建築的戲院, 對於攏音這一點是有很好的設計的。 燈光的配合也調和。 這都對演出有很大的幫助。 ”梅先生說得高興, 就把當年搭班時的戲館、騾車、跑馬、賽車、行戲這些情形一直談了三個鐘點。
“我十一歲初次在廣和樓出臺, 是一種臨時的、純粹客串的性質。 到我十四歲那年, 才正式搭喜連成班。 每天在廣和樓、廣德樓這些園子裡輪流演出。
“廣和樓在肉市。 前清康熙年間己經有了這個戲館子。 先叫月明樓, 又名查家茶樓。 可以說是北京城裡最古老的戲館了。 它的形式跟其戲館大致相同, 一定要找出一點區別的話, 那只好指出那台前矮欄杆的小柱子。 這裡雕的是獅子頭, 而一般的都是蓮花頭。 別的倒也看不出什麼。 可見得那二百多年當中, 舞臺形式是沒有多大變化的。 但是近四十年來的進步, 卻實在不少, 到今天已經變得面貌全非了。
“‘守舊’的名稱, 是在新式舞臺改用佈景以後, 遇到有些舊戲仍用門簾大帳的時候, 就這麼叫起來的。 不過從前的大帳, 是掛在牆板上, 跟門簾並不毗連;而現在的‘守舊’都是軟片通景。
“四根柱子的週邊, 三面都有矮欄杆, 約摸有一尺來高。 台口的上面橫著一根鐵杠, 名為軸棍, 是預備武戲如‘盜銀壺’、‘盜甲’、‘花蝴蝶’、‘豔陽樓’……等表演飛簷走壁技術的時候,
“戲臺左右兩旁, 叫小池子, 橫擺著長凳。 因為離台最近, 看時省事, 聽得清楚, 每天就都給一般聽戲的行家佔據了。
“戲園靠牆的四圍, 名為大牆。 這兒的觀眾坐的不是木凳, 是用磚砌出來的座位, 比前面的座兒略高, 你得跳著往上坐;‘看座的’(上海的案目,
“樓上正面, 名叫散座。 設備與池子相同。 兩旁都稱官座, 就是現在的包廂。 每一個官座可容納十一、二人。 前面一排長凳, 後面放的高桌, 鋪設藍布棉墊, 坐在上面此較池子舒服。
“養近戲臺上下場有後樓, 名為倒官座。 在這裡只能看到演員的背面。 因此這個地方票價雖廉而觀眾卻不十分稱迎, 大半拿來應付一般客票和前後臺親屬關係人。
“從前戲班的規矩是由‘成班人’負全班的責任, ‘管事人’負後臺的責任, ‘領班人’(又名‘頭目人’, 有點像後來的經勵科, 不過沒有經勵科這樣大的勢力)負前後臺的責任。 演具方面分生、旦、淨、醜、小生五行,武生並不另外單成一行。例如‘定軍山’的黃忠、‘八蠟廟’的褚彪……是武老生;‘八大錘’的陸文龍、‘惡虎村’的黃天霸……是武小生;還有武旦、武丑、武二花(武淨),反正一切武行都包括在這五行裡邊了。那時全班的角色整齊,每行都有好幾個演員。 每天派戲的大權,是操在管事人手裡的。另外有兩個‘催戲人’,一個負責催演員,一個負責催前場。隨便哪一個演員都要等到當天的早晨,才能曉得他自己的戲碼。如果你想早點知道,也有辦法,普通的演員,可以在頭一天晚上先去請問管事人,他會告訴你的。名演員就只要關照催戲人,在頭天晚上先去通知他,催戲人也不會誤事的。但是這兩種通融辦法,都要有代價的,這在戲班裡叫做‘拿貼餅’,就是送禮的意思。
“當年的戲館不賣門票,只收茶錢。聽戲的剛進館子,‘看座的’就忙著過來招呼了。先替他找好座兒,再順手抬他鋪上一個藍布墊子,很快地又沏來一壺香片茶,最後才遞抬他一張也不過兩個火柴盒這麼大的薄黃紙條,這就是那時的戲單,上面橫著只有幾出戲目,是用小木頭戮子刻好了戲名打上去的,每張收費一個‘大子兒’(當時北京的一個大子兒,等於南方的二十文)。還有一種是在紅紙上用墨筆寫的戲目,比黃紙條的尺寸要大上兩倍,字也看得清楚。這是後臺的人,每天寫好幾十張,拿到前臺來賣的,收費也很少,每張不過兩個大子兒。這兩種戲單內都不注明扮演人的姓名,可是拿在老聽戲的手上,一望而知某出戲的主角該是誰扮,配角又是哪幾位,他們的估計是很準確的。不過有些名演員,不一定每天准上場,往往臨時請假,改由別的人代演。觀眾聽完散去,從來沒有發生過退票的糾紛。固然戲單上不寫演員的姓名,觀眾根本無法向館子交涉,同時也因為各行角色的戲碼都硬,少上一個好角,也並不感到十分失望的原故。
“那時沒有海報廣告,本日演唱各戲裡面應用的主要道具,譬如‘豔陽樓’裡的‘石鎖’、
‘仙人擔’,‘惡虎村’裡武天虯、濮天雕所用的兵器,‘連環套’的雙鉤,‘碰碑’的碑,‘禦碑亭’的亭,都陳列在戲館的門口,讓觀眾看了就可以明白當天大部分的戲目。這是一種拿實物來做廣告的方式。”
(《舞臺生活四十年》)
演具方面分生、旦、淨、醜、小生五行,武生並不另外單成一行。例如‘定軍山’的黃忠、‘八蠟廟’的褚彪……是武老生;‘八大錘’的陸文龍、‘惡虎村’的黃天霸……是武小生;還有武旦、武丑、武二花(武淨),反正一切武行都包括在這五行裡邊了。那時全班的角色整齊,每行都有好幾個演員。 每天派戲的大權,是操在管事人手裡的。另外有兩個‘催戲人’,一個負責催演員,一個負責催前場。隨便哪一個演員都要等到當天的早晨,才能曉得他自己的戲碼。如果你想早點知道,也有辦法,普通的演員,可以在頭一天晚上先去請問管事人,他會告訴你的。名演員就只要關照催戲人,在頭天晚上先去通知他,催戲人也不會誤事的。但是這兩種通融辦法,都要有代價的,這在戲班裡叫做‘拿貼餅’,就是送禮的意思。“當年的戲館不賣門票,只收茶錢。聽戲的剛進館子,‘看座的’就忙著過來招呼了。先替他找好座兒,再順手抬他鋪上一個藍布墊子,很快地又沏來一壺香片茶,最後才遞抬他一張也不過兩個火柴盒這麼大的薄黃紙條,這就是那時的戲單,上面橫著只有幾出戲目,是用小木頭戮子刻好了戲名打上去的,每張收費一個‘大子兒’(當時北京的一個大子兒,等於南方的二十文)。還有一種是在紅紙上用墨筆寫的戲目,比黃紙條的尺寸要大上兩倍,字也看得清楚。這是後臺的人,每天寫好幾十張,拿到前臺來賣的,收費也很少,每張不過兩個大子兒。這兩種戲單內都不注明扮演人的姓名,可是拿在老聽戲的手上,一望而知某出戲的主角該是誰扮,配角又是哪幾位,他們的估計是很準確的。不過有些名演員,不一定每天准上場,往往臨時請假,改由別的人代演。觀眾聽完散去,從來沒有發生過退票的糾紛。固然戲單上不寫演員的姓名,觀眾根本無法向館子交涉,同時也因為各行角色的戲碼都硬,少上一個好角,也並不感到十分失望的原故。
“那時沒有海報廣告,本日演唱各戲裡面應用的主要道具,譬如‘豔陽樓’裡的‘石鎖’、
‘仙人擔’,‘惡虎村’裡武天虯、濮天雕所用的兵器,‘連環套’的雙鉤,‘碰碑’的碑,‘禦碑亭’的亭,都陳列在戲館的門口,讓觀眾看了就可以明白當天大部分的戲目。這是一種拿實物來做廣告的方式。”
(《舞臺生活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