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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最相思

書中最相思

孔明

每次看見書房裡那一堆不能上架的圖書, 我就想起了清朝才子紀昀先生的那副對聯:“書似青山常亂疊, 燈如紅豆最相思。 ”此聯最得讀書三昧, 卻也最易令人掩卷三思。 世間怎麼就有了書?然後怎麼就有了人讀書的講究?然後怎麼就把讀書人變成了書蟲?一個“讀”字, 恐怕一萬個人, 就有一萬個感受、回味和解讀。 我的宿命, 或許就是讀書, 若其不然, 由懵懂而漸解人事, 書像陽光、空氣和水一樣, 須臾不曾離開過。 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書中自有顏如玉。 ”有嗎?我已知天命了, 猶不敢說有,

也不敢說無, 更不敢再糾結“有無之相生”了, 倒是時常害相思病, 這病瞞不過天的, 索性坦白吧。

不久前去鄉下, 看見草窩裡一個糞蛋蛋, 旁邊爬滿了背黑甲殼的爬行動物, 我問隨行的一位美女博士:“認識嗎?”她的回答是:“噁心!”纖纖玉指捂住了嫣紅的性感嘴唇。 我笑她:“你應該捂住眼睛!”她的眉毛眼睛都在笑。 我就告之:“那叫屎殼郎!”把“屎”字故意咬得重, 自己卻噗嗤笑出聲來。 我說:“我們讀書人——算了, 我糟蹋我吧, 是否很像屎殼郎?那個糞蛋蛋, 是否很像我的書房?”她既然“願聞高見”, 那麼就且聽我道來。

我的讀書興趣, 始於“啃老”, 就是抱著“四舊”, “啃”個不亦樂乎。 我“啃”的第一本書真是“四舊”, 起碼破舊得厲害, 豎排的繁體字, 煙熏歲月烤, 發黑發黃,

紙薄脆得一碰就要碎似的。 沒有封面, 沒有封底, 第一頁從“賈寶玉初試雲雨情”開始, 讀完了才知道我讀了《石頭記》, 也就是《紅樓夢》。 無頭無尾, 讀得滿頭霧水, 卻也讀得津津有味。 哈, 有無之相生, 不無道理嘛!後來回想, 真是妙哉!妙哉!我那時也十三四歲了, 與賈寶玉年齡相仿佛, 心應該是相通的。 情竇初開, 似懂非懂, 才有想像空間。 我問過一位村裡的高中生:“《紅樓夢》是一本啥書?”他說他沒讀過, 卻聽說過一句話:“讀了《紅樓夢》, 不×都不行。 ”那個“×”我知道, 就把那殘本《紅樓夢》又“啃”了一遍。 一遍是一遍的滋味, 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滋味。 上高中時, 我終於從新華書店買到了全本《紅樓夢》, 通讀一遍, 意猶未盡, 臨高考前掏空兒還讀了一遍。 上大學時又讀,
又是一種體驗和感悟。 到出版社當編輯, 近水樓臺先得月, 單《紅樓夢》就搜集了不少版本。 屈指一算, 讀了十二遍, 仍有再讀的打算。 《紅樓夢》對我的影響不限於文學, 也不止於思想。 它不像小說, 更像人生如夢的現場解讀, 使人不不知不覺中步入了曹雪芹神來之筆構思還原的夢境之中, 自己不像看客, 倒像夢中的一個影子, 隨時隨地都在紅樓夢人物的背後;也不像閱讀, 倒像窺視, 甚至像親歷, 讀完後有大夢初醒的感覺。 蘇東坡說人生如夢, 讀《紅樓夢》才能真懂。 夢, 就是那樣子的!

是《紅樓夢》激發並改變了我的讀書興趣。 從這本書開始, 我喜愛了讀“四舊”書。 明知道不對, 卻暗中搜求, 求來偷讀, 覺得很刺激。 我父親有個書箱,

裡邊藏有許多古典秦腔劇本, 一看封面, 就有閱讀衝動。 那封面多是才子佳人的戲裝畫, 那內容也多是才子佳人故事, 讀得多了, 我自己都會編詞、編故事了。 比如《軟玉屏》《雙婚配》《美人計》等, 閱讀便生興趣, 便想入非非, 便欲罷不能。 上初一時得到了一本豎排的《啼笑因緣》, 上歷史課時偷讀, 被抓了現行, 老師批評教育, 我雖然嘴上接受, 心裡卻一百個不服氣:“你說影響學習, 我在班裡學習成績第一!”逆反心理使我“變本加厲”, 幾日不讀書, 真就害相思。

書, 咋都恁好玩呢?即使革命故事, 也有革命愛情。 那時沒有言情小說, 從書店裡買來的書, 男女間的那些事, 革命的, 不革命的, 涉愛就有趣。 讀《青春之歌》, 餘永澤擁抱林道靜, 我自己先激動, 卻犯嘀咕:一個守舊文人(余永澤),

怎敢“抱”一個進步女青年(林道靜)呢?一個革命者(盧嘉川、江華), 怎麼能“抱”一個女革命者(林道靜)呢?讀《戰鬥的青春》, 李鐵把許鳳抱在懷裡, 我心裡先“別別別”, 既暗羨, 又彆扭, 還緊張。 為啥, 想不清楚, 更說不清楚, 只是心裡開始惦記書中愛情的結局了, 真應了一句話:“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作繭自縛, 讀書把自己也“讀”進去了, 從此看身邊男女, 都覺得像小說裡的人物。 看同齡的異性, 砰然心動, 心熱, 臉紅。 想走近, 卻走開, 走遠了卻回顧, 如釋重負, 竟然“別有滋味在心頭”了。

上高中時, 熱衷於古典詩詞, 也是個似懂非懂。 “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什麼“鳩”呀“洲”的, 並沒有卿卿我我嘛, 怎麼能說是愛情呢?君子好逑, 那小人怎麼辦呢?那秦羅敷究竟怎樣一個美,竟令“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呢?倒是“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讀得我淚水漣漣,替焦仲卿惋惜、遺憾,心中恨恨,卻不知該恨誰!兒媳婦那麼美、那麼好,婆婆怎麼就不喜歡呢?不喜歡也還罷了,怎麼就分得把兒媳趕走呢?她如願以償了,卻適得其反了,連兒子的命也搭上了,真是蠻不講理,又不可理喻。唉,當媽的咋能那樣呢?慶倖我生在新社會,沒有那樣的媽,也就不會有那樣的悲劇。

只要讀詩詞,我就“心事浩茫連廣宇”,懷古悠悠,也相思悠悠。至於為誰相思,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記得一晚,在校園操場上孤獨散步,出聲背誦“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誦罷,癡望青天良久,真有了“俱懷逸興壯思飛”的感覺。與此同時,卻想一個人,就是想入非非那種“想”,以至於跑回教室,吟詩填詞的衝動不可自遏,心裡當然也愉快得不行。那詩詞裡是有個人的,也是有個心的,為誰抒情為誰歌,天知道,地知道,唯獨那個人恐怕今生今世也無從知道。嗨,這就是人生嗎?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對詩詞之美才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詩詞是不必讀懂的,讀懂的也未必是詩詞裡的那個情、那顆心!譬如李商隱的《錦瑟》,誰真正讀懂了呢?確實很美,卻似是而非。還有他的《無題》,為什麼就“無題”呢?我沒有讀懂,卻一眼潤濕。一首首《無題》,宛如猜謎,只有謎面,沒有謎底。1100多年後,我仍在追問:李商隱詩裡的那個“她”讀到詩了嗎?既然是寫給“她”的,就應該“她”是第一讀者。不被“她”閱讀的詩,美固美矣,卻也憾之甚矣!

我讀書真正害相思,恐怕是從李商隱的《無題》開始的。只要讀書,不論讀啥,都會掩卷思之,思之,一知半解仍思之。早在1979年7月7日,我就買了瞿蛻園先生的選注本《漢魏六朝賦選》,只“啃”了陶淵明的《閒情賦並序》,便撂下了。上高二的那一年暑假,再次拿起《漢魏六朝賦選》,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了,每讀完一篇賦,都要沉思多半天,仿佛魂不附體,而附賦之字裡行間了。放下書,總恍惚,村裡人叫我,我半天沒有反應,有人當面笑我:“讀書讀瓜了!”

一日早晨,旭日冉冉升起,朝霞煞是好看。一邊讀《洛神賦》,一邊在包穀地裡行走,包穀比人還高。“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真美女也!不禁自問:“人間有嗎?”不知不覺間,真相信了洛神並非虛構,說不定哪天與我邂逅。那時候年少,不覺得那是癡心妄想,倒覺得人生如此美好,洛神嘛,曹植遇得,我如何不能遇得?過完暑假,我要去文科班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或者說“遠大理想”。信心滿滿,隱憂也不能說沒有,但書之與我,已等同“洛神”了。我的夢都在書裡,只要閱讀,我就能進去,就能在書中找到我自己。記得重讀《紅樓夢》,讀到賈寶玉、林黛玉偷看《西廂記》那一回,心動不如行動,直奔新華書店,也買了本《西廂記》,付錢時心跳得厲害,好像我的一門心思被女營業員窺見了。星期日,一個人在教室裡偷看,興奮得像做賊,尤其是看“酬簡”一折,心驚肉跳,渾身發熱,卻原來愛情要那樣。越是心驚肉跳,越是要在人前掩飾。心裡已經有了“洛神”,既不敢走近,也不敢面對,只敢遠眺,或者窺視。想不到書的世界,隱藏著那麼多秘密呀。更愛書了,讀書不僅僅為國為民,也不僅僅為高考。為啥,深埋在心裡。至少有一怕:“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是癩蛤蟆嗎?高考逼近,只能用高考去證明是或者不是了。

我考上了蘭州大學,才恍然大悟:我不是癩蛤蟆,也不想吃天鵝肉。心中“洛神”若有若無,若近若遠,若親若疏。自信,不自信。心一直在搖擺,在迷茫,在試探,在尋找,在定位。自卑表現為自尊,自尊缺乏自信,能真正親近的只有書,也只有讀書的時候魂魄才能回歸自身,然後在字裡行間抒情放飛。大學生不是中學生,大三大四也不是大一大二,我在否定之否定中找回自我,找回自信。常在校園林蔭道裡孤獨地散步,反復吟誦李白的詩句:“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誰“棄”了我?或者我被“棄”了嗎?是“洛神”,也不是“洛神”,似乎真正的“棄者”是我自己!也“尋尋覓覓”,也悵然若失,幸而有壯志兜底,一腔相思寄託在壯志裡,而壯志又寄託在書裡。只有讀書,才如釋重負。泡一天圖書館閱覽室,這一天便感覺到充實,晚歸宿舍的時候,腳下生風。其時認識了一位元女子,高我一級,每次見她就是我的節日,也是我賣弄學問、學識的良時吉日。她懶得去圖書館,每次見面交給我一個書單,等我借到手後先睹為快,下次見面時再轉給她,她把已讀完的書歸還給我,如此迴圈了一年之久,這一年對她也就多了瞭解,更多了非非之想,天天就不似相思,勝似相思,真以為自己害相思病了。

走出大學校門的時候,我把自己的書裝進七八個紙箱裡,隨身帶到單位,真不想再打開。我想掙脫書,不做書蟲,做我自己。不承想,自己一步跨入了出版大院,做了圖書編輯,一干三十多年不挪窩,這就是宿命了,與書是今生今世結緣,見不得又離不得了。書改變了我,這是肯定的。首先呢,在他人眼裡,我就是一書生。對這個角色,我心裡最初排斥,卻在不知不覺中被定位了,被歸類了,被加上烙印了。就如同莊稼人務農,就是農民一樣。不需要論證,已經這樣了,只得這樣了。其次吧,我自己也以書生自居了。既然是宿命,何不就認命呢?其實做書生也挺好。士農工商兵,總得有人做吧?還有個其三,我其實早已被書同化了,或者說書化了。思維談吐擺脫不了書生氣,做人行事必然大受拘束。我當然知道,書改變了我,書也在束縛我,使我的一言一行都不能擺脫書生氣,至少給外人的感覺是如此。我掙扎過,甚至想過隨波逐流,不再堅守自己想要堅守的,放棄自己或許應該放棄的,但我於心不甘、不願,有時候還不屑。我不我行我素,卻也很難入鄉隨俗。

百無一用是書生,除了讀書,還能做啥呢?書弱化了我,手無縛雞之力,該出手時即出手都不能夠了。蠶吐絲,蜂釀蜜。我不敢自視清高,卻敢以蜜蜂和蠶自比。書好比百花,又好比桑葉。唐詩人羅隱詩雲:“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為誰呢?不管了!蠶吐絲,結果只能是作繭自縛,然後呢當然期盼破繭而出。我能破繭而出嗎?看造化吧!

所以,仍生活在書裡。不能掙脫,就不掙脫了。照顧話頭,也就是回到本文開頭:“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嗎?哈哈哈……

那小人怎麼辦呢?那秦羅敷究竟怎樣一個美,竟令“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呢?倒是“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讀得我淚水漣漣,替焦仲卿惋惜、遺憾,心中恨恨,卻不知該恨誰!兒媳婦那麼美、那麼好,婆婆怎麼就不喜歡呢?不喜歡也還罷了,怎麼就分得把兒媳趕走呢?她如願以償了,卻適得其反了,連兒子的命也搭上了,真是蠻不講理,又不可理喻。唉,當媽的咋能那樣呢?慶倖我生在新社會,沒有那樣的媽,也就不會有那樣的悲劇。

只要讀詩詞,我就“心事浩茫連廣宇”,懷古悠悠,也相思悠悠。至於為誰相思,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記得一晚,在校園操場上孤獨散步,出聲背誦“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誦罷,癡望青天良久,真有了“俱懷逸興壯思飛”的感覺。與此同時,卻想一個人,就是想入非非那種“想”,以至於跑回教室,吟詩填詞的衝動不可自遏,心裡當然也愉快得不行。那詩詞裡是有個人的,也是有個心的,為誰抒情為誰歌,天知道,地知道,唯獨那個人恐怕今生今世也無從知道。嗨,這就是人生嗎?或許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對詩詞之美才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詩詞是不必讀懂的,讀懂的也未必是詩詞裡的那個情、那顆心!譬如李商隱的《錦瑟》,誰真正讀懂了呢?確實很美,卻似是而非。還有他的《無題》,為什麼就“無題”呢?我沒有讀懂,卻一眼潤濕。一首首《無題》,宛如猜謎,只有謎面,沒有謎底。1100多年後,我仍在追問:李商隱詩裡的那個“她”讀到詩了嗎?既然是寫給“她”的,就應該“她”是第一讀者。不被“她”閱讀的詩,美固美矣,卻也憾之甚矣!

我讀書真正害相思,恐怕是從李商隱的《無題》開始的。只要讀書,不論讀啥,都會掩卷思之,思之,一知半解仍思之。早在1979年7月7日,我就買了瞿蛻園先生的選注本《漢魏六朝賦選》,只“啃”了陶淵明的《閒情賦並序》,便撂下了。上高二的那一年暑假,再次拿起《漢魏六朝賦選》,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了,每讀完一篇賦,都要沉思多半天,仿佛魂不附體,而附賦之字裡行間了。放下書,總恍惚,村裡人叫我,我半天沒有反應,有人當面笑我:“讀書讀瓜了!”

一日早晨,旭日冉冉升起,朝霞煞是好看。一邊讀《洛神賦》,一邊在包穀地裡行走,包穀比人還高。“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真美女也!不禁自問:“人間有嗎?”不知不覺間,真相信了洛神並非虛構,說不定哪天與我邂逅。那時候年少,不覺得那是癡心妄想,倒覺得人生如此美好,洛神嘛,曹植遇得,我如何不能遇得?過完暑假,我要去文科班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或者說“遠大理想”。信心滿滿,隱憂也不能說沒有,但書之與我,已等同“洛神”了。我的夢都在書裡,只要閱讀,我就能進去,就能在書中找到我自己。記得重讀《紅樓夢》,讀到賈寶玉、林黛玉偷看《西廂記》那一回,心動不如行動,直奔新華書店,也買了本《西廂記》,付錢時心跳得厲害,好像我的一門心思被女營業員窺見了。星期日,一個人在教室裡偷看,興奮得像做賊,尤其是看“酬簡”一折,心驚肉跳,渾身發熱,卻原來愛情要那樣。越是心驚肉跳,越是要在人前掩飾。心裡已經有了“洛神”,既不敢走近,也不敢面對,只敢遠眺,或者窺視。想不到書的世界,隱藏著那麼多秘密呀。更愛書了,讀書不僅僅為國為民,也不僅僅為高考。為啥,深埋在心裡。至少有一怕:“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是癩蛤蟆嗎?高考逼近,只能用高考去證明是或者不是了。

我考上了蘭州大學,才恍然大悟:我不是癩蛤蟆,也不想吃天鵝肉。心中“洛神”若有若無,若近若遠,若親若疏。自信,不自信。心一直在搖擺,在迷茫,在試探,在尋找,在定位。自卑表現為自尊,自尊缺乏自信,能真正親近的只有書,也只有讀書的時候魂魄才能回歸自身,然後在字裡行間抒情放飛。大學生不是中學生,大三大四也不是大一大二,我在否定之否定中找回自我,找回自信。常在校園林蔭道裡孤獨地散步,反復吟誦李白的詩句:“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誰“棄”了我?或者我被“棄”了嗎?是“洛神”,也不是“洛神”,似乎真正的“棄者”是我自己!也“尋尋覓覓”,也悵然若失,幸而有壯志兜底,一腔相思寄託在壯志裡,而壯志又寄託在書裡。只有讀書,才如釋重負。泡一天圖書館閱覽室,這一天便感覺到充實,晚歸宿舍的時候,腳下生風。其時認識了一位元女子,高我一級,每次見她就是我的節日,也是我賣弄學問、學識的良時吉日。她懶得去圖書館,每次見面交給我一個書單,等我借到手後先睹為快,下次見面時再轉給她,她把已讀完的書歸還給我,如此迴圈了一年之久,這一年對她也就多了瞭解,更多了非非之想,天天就不似相思,勝似相思,真以為自己害相思病了。

走出大學校門的時候,我把自己的書裝進七八個紙箱裡,隨身帶到單位,真不想再打開。我想掙脫書,不做書蟲,做我自己。不承想,自己一步跨入了出版大院,做了圖書編輯,一干三十多年不挪窩,這就是宿命了,與書是今生今世結緣,見不得又離不得了。書改變了我,這是肯定的。首先呢,在他人眼裡,我就是一書生。對這個角色,我心裡最初排斥,卻在不知不覺中被定位了,被歸類了,被加上烙印了。就如同莊稼人務農,就是農民一樣。不需要論證,已經這樣了,只得這樣了。其次吧,我自己也以書生自居了。既然是宿命,何不就認命呢?其實做書生也挺好。士農工商兵,總得有人做吧?還有個其三,我其實早已被書同化了,或者說書化了。思維談吐擺脫不了書生氣,做人行事必然大受拘束。我當然知道,書改變了我,書也在束縛我,使我的一言一行都不能擺脫書生氣,至少給外人的感覺是如此。我掙扎過,甚至想過隨波逐流,不再堅守自己想要堅守的,放棄自己或許應該放棄的,但我於心不甘、不願,有時候還不屑。我不我行我素,卻也很難入鄉隨俗。

百無一用是書生,除了讀書,還能做啥呢?書弱化了我,手無縛雞之力,該出手時即出手都不能夠了。蠶吐絲,蜂釀蜜。我不敢自視清高,卻敢以蜜蜂和蠶自比。書好比百花,又好比桑葉。唐詩人羅隱詩雲:“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為誰呢?不管了!蠶吐絲,結果只能是作繭自縛,然後呢當然期盼破繭而出。我能破繭而出嗎?看造化吧!

所以,仍生活在書裡。不能掙脫,就不掙脫了。照顧話頭,也就是回到本文開頭:“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有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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