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頁>文化>正文

梅蘭芳自傳(十):從茹萊卿學武工

第五節 武工

 “我演戲的路子, 還是繼承祖父傳統的方向。 他是先從昆曲入手, 後學皮簧的青衣、花旦, 在他的時代裡學戲的範圍要算寬的了。

我是從皮簧青衣入手, 然後陸續學會了昆曲裡的正旦、閨門旦、貼旦, 皮簧裡的刀馬旦、花旦, 後來又演時裝、古裝戲。 總括起來說, 自從出臺以後, 就兼學旦角的各種部門。 我跟祖父不同之點是我不演花旦的玩笑戲, 我祖父不常演刀馬旦的武工戲。 這裡面的原因, 是他的體格太胖, 不能在武工上發展。 我的性格, 自己感覺到不適宜於表演玩笑、潑辣一派的戲。

 我的武工大部分是茹萊卿先生教的。 像我們唱旦角的學打把子, 比起武行來, 是省事不少了。 他先教我打“小五套”, 這是打把子的基本功夫。 這裡面包含了五種套子:(一)燈籠炮, (二)二龍頭, (三)九轉槍, (四)十六槍, (五)甩槍。 打的方法都從“么二三”起手, 接著也不外乎你打過來,

我擋過去, 分著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對打的姿勢。 名目繁多, 我也不細說了。 這五種套子都不是在臺上應用的活兒, 可是你非打它入門不可。 學完了這些, 再學別的套子就容易了。 第二步就練“快槍”和“對槍”。 這都是臺上最常用的玩藝兒。 這兩種槍的打法不同, 用意也兩樣。

 “快槍”打完了是要分勝敗的, “對槍”是不分的。 譬如《葭萌關》是馬超遇見了張飛, 他們都是大將, 武藝精強, 分不出高低, 那就要用“對槍”了。

 我演的戲如《虹霓關》的東方氏與王伯党, 《穆柯寨》的穆桂英與楊宗保, 也是“對槍”。 反正臺上兩個演員對打, 只要鑼鼓轉慢了, 雙方都沖著前臺亮住相, 伸出大拇指, 表示對方的武藝不弱, 在我們內行的術語, 叫做“誇將”, 打完了雙收下場,

這就是“對槍”。 如果打完“對槍”, 還要分勝敗, 那就得再轉“快槍”, 這都是一定的規矩。 我還學會了“對劍”, 是在《樊江關》裡姑嫂比武時用的, 因為這是短兵器,打法又不同了。 後來我演的新戲如《木蘭從軍》的“鞭卦子”,《霸王別姬》的舞劍, 甚至於反串的武生戲, 都是在他替我吊完嗓子以後給我排練的。

 “手裡打著把子, 腳上還另有三種不同的練法, 我也都練過:(一)是武旦一行用的, 踩著蹺打把子;(二)是刀馬旦一行用的, 穿著彩鞋或是薄底靴打把子;(三)是武生等行用的, 穿著厚底靴打把子。 你別瞧這雙厚底靴子, 擱在生行, 從小就穿慣了, 本不算稀奇。 我們是穿慣彩鞋的, 換上厚底靴, 手裡還要打把子, 那可真不好辦。 我是練了快兩個月才敢出臺的。

 “關於胳膊、腰、腿的鍛煉, 有下面這麼幾種基本動作:

 (一)‘耗山膀’, 是用左手齊肩抬起, 右手也抬到左邊。 兩手心都朝外, 右手從左拉到右邊, 拉直了, 要站得久, 站得穩, 才見功夫。

 (二)‘下腰’, 是兩腳分開站定, 中間有‘一腳檔’的距離, 兩手高舉, 手心朝外, 眼睛對著兩個大拇指, 人往後仰。 練到手能抓住腿腕, 那功夫就很深了。 我沒有練到這個程度。

 (三)‘壓腿’, 是用一條腿架在桌上, 身子要住腿上壓下去。 壓到頭能碰著腳尖, 也不含糊了。 這些在我打把子以前, 是早就練過的。

 還有虎跳、拿頂、扳腿、踢腿、吊腿……都是學武行的必修課, 我就沒有練過了。

 “茹先生是我外祖楊隆壽先生的高足。 有人還以為他是小榮椿科班出身, 其實他跟張長保、董鳳崖三位都是我外祖創辦小榮椿科班以前收的徒弟。

 “我外祖專工武生, 能戲很多, 短打更是拿手。 當時有活武松、活石秀之稱。 他跟武生老前輩俞菊笙、姚增祿同時齊名。 在這幾十年內北京後起的武生, 大概總出不了這三位元的系統。 尤其我外祖因為兩次組織科班——‘小榮椿’和‘小天仙’, 培養出不少的人材。 像楊小樓、程繼仙、葉春善、張增明、郭際湘(水仙花)、唐春明……就都是的。 他搭四喜班最久, 那時俞菊笙正在春台班, 他們倆打對台唱了好多年, 的確是我祖父的一個好幫手。 所以我祖父很器重他, 兩家的交情早就挺密切, 兩家的結親倒是我祖父死後的事情。

 “茹先生是得的楊家的嫡傳, 也擅長短打。 中年常跟俞老先生配戲。 四十歲以後他又拜我伯父為師, 改學文場。我從離開喜連成不久,就請他替我操琴。我們倆合作多年。我初次赴日表演,還是他同去給我拉琴。一直到晚年,他的精力實在不濟了,香港派人來約我去唱,他怕出遠門,才改由徐蘭沅姨父代他工作下去的。我記得我祖母八十壽辰,在織雲公所會串,他還唱了一出‘蜈蚣嶺’。那時他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久不登臺,可是看了他矯健的身手,就能知道他的幼工是真結實的。

 “他的兒子錫九、孫子富蘭、曾孫元俊,都演武生。富蘭是坐科出身,武工極有根底,不愧家學淵源;可借一雙深度近視眼,一年深一年,限制了他在舞臺上的發展。近年息影上海,專拿授徒來發揮他的技藝,我今年就請他替葆玖排練武工,第一齣戲教的是‘雅觀樓’。

 (按)茹富蘭雙目近視,一尺以外就不能辨出他人的眉眼來了。去年冬天,他的兒子元俊,參加梅劇團在中國大戲院表演,偶因用力過猛,腿部受傷,富蘭代演了幾天。如‘八大錘’、‘夜奔’、‘戰濮陽’、‘探莊’等戲,我都在台下。看他開打步位,非常準確,觀眾決想不到他如此近視,寫到這裡,我想起陳彥衡先生述說過一位老藝人的故事。陳說:“蘇醜楊三、葛四,同門學藝,都具有才兼文武驚人的技術。藝成問世,楊三入京搭四喜班,享名很久;葛四到濟南搭高升班演唱。有人勸他何不到京城觀光,一顯身手,他能:‘那邊有楊三,我們同堂習藝,他的本領不比我差,何必去跟他較量呢!’葛四始終沒有進京。所以知道他的,就不如楊三的多了。我在濟南看戲的時候,他已經六十開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但是演‘時遷盜甲’、‘祥梅寺’等戲,腰腿輕捷,步法井然。這是由於幼工極深,場上地位尺寸爛熟於胸中,才能這樣進退從容。”以上葛、茹二位藝人,一個是老眼昏花,一個是深度近視,都是依靠幼工結實,才能很準確地摸索到臺上的部位的。

 “今天戲劇界專演一工而延續到四世的,就我想得起的,只有三家。茹家從茹先生到元俊,是四代武生;譚家從譚老先生到元壽(富英的兒子,也唱老生)是四代老生;我家從先祖到葆玖是四代旦角。其他如楊家從我外祖到盛春(盛春的父親長喜也唱武生)那只有三代武生了。我祖母的娘家從陳金爵先生以下四代,都以昆曲擅長,也是難得的。”

 梅先生說到這裡,對於這幾年來科班的粉粉解散停辦,戲劇工作者的人數減退,各行角色求過於供、不敷支配的事,他覺得是很值得注意的。

(《舞臺生活四十年》)

改學文場。我從離開喜連成不久,就請他替我操琴。我們倆合作多年。我初次赴日表演,還是他同去給我拉琴。一直到晚年,他的精力實在不濟了,香港派人來約我去唱,他怕出遠門,才改由徐蘭沅姨父代他工作下去的。我記得我祖母八十壽辰,在織雲公所會串,他還唱了一出‘蜈蚣嶺’。那時他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久不登臺,可是看了他矯健的身手,就能知道他的幼工是真結實的。

 “他的兒子錫九、孫子富蘭、曾孫元俊,都演武生。富蘭是坐科出身,武工極有根底,不愧家學淵源;可借一雙深度近視眼,一年深一年,限制了他在舞臺上的發展。近年息影上海,專拿授徒來發揮他的技藝,我今年就請他替葆玖排練武工,第一齣戲教的是‘雅觀樓’。

 (按)茹富蘭雙目近視,一尺以外就不能辨出他人的眉眼來了。去年冬天,他的兒子元俊,參加梅劇團在中國大戲院表演,偶因用力過猛,腿部受傷,富蘭代演了幾天。如‘八大錘’、‘夜奔’、‘戰濮陽’、‘探莊’等戲,我都在台下。看他開打步位,非常準確,觀眾決想不到他如此近視,寫到這裡,我想起陳彥衡先生述說過一位老藝人的故事。陳說:“蘇醜楊三、葛四,同門學藝,都具有才兼文武驚人的技術。藝成問世,楊三入京搭四喜班,享名很久;葛四到濟南搭高升班演唱。有人勸他何不到京城觀光,一顯身手,他能:‘那邊有楊三,我們同堂習藝,他的本領不比我差,何必去跟他較量呢!’葛四始終沒有進京。所以知道他的,就不如楊三的多了。我在濟南看戲的時候,他已經六十開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但是演‘時遷盜甲’、‘祥梅寺’等戲,腰腿輕捷,步法井然。這是由於幼工極深,場上地位尺寸爛熟於胸中,才能這樣進退從容。”以上葛、茹二位藝人,一個是老眼昏花,一個是深度近視,都是依靠幼工結實,才能很準確地摸索到臺上的部位的。

 “今天戲劇界專演一工而延續到四世的,就我想得起的,只有三家。茹家從茹先生到元俊,是四代武生;譚家從譚老先生到元壽(富英的兒子,也唱老生)是四代老生;我家從先祖到葆玖是四代旦角。其他如楊家從我外祖到盛春(盛春的父親長喜也唱武生)那只有三代武生了。我祖母的娘家從陳金爵先生以下四代,都以昆曲擅長,也是難得的。”

 梅先生說到這裡,對於這幾年來科班的粉粉解散停辦,戲劇工作者的人數減退,各行角色求過於供、不敷支配的事,他覺得是很值得注意的。

(《舞臺生活四十年》)

Next Article
喜欢就按个赞吧!!!
点击关闭提示